溫瀾書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現在想來,絕大多數屍體都分布在溪流兩岸,而那條溪流貫穿森林,是林中最重要的水源,常有動物會去溪邊喝水,看屍體的分布情況,更像是動物在喝水時被水中的東西突然襲擊。


    但是問題也在於此。


    即便並無靈智,山林間的野獸們也有對於危險的本能反應,當溪流邊陸續出現屍體後,又是什麽,吸引著野獸們無視溪流兩岸顯而易見的危險,一波又一波的向這條溪流而去呢?


    ——簡直就像是朝聖一般。


    溫瀾書和哈迪斯打算去一探究竟,但是他們並未成功到達目的地。


    在距離溪流不過幾十米的距離,發現兩人偷跑離開後、立刻匆匆追來的寧芙們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精雕細琢的銀弓泛著無機質的冷光,溫瀾書被十幾隻箭指著,隻能泛出無奈的苦笑,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哈迪斯。


    誰料哈迪斯也在看向他。


    一綠一黑兩雙眼眸撞在一處,溫瀾書從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詭異的看出了哈迪斯內心所想。


    也對,他們兩人此刻的行徑已經算是相當可疑了,而在他們兩人中,哈迪斯顯而易見是更加不招待見的那個。


    畢竟溫瀾書勉強算是被阿爾忒彌斯請去做客的客人,而哈迪斯則是實打實的階下囚,即便他自曝神明的身份,聽起來也沒什麽可信度。


    無奈之下,溫瀾書接下了這個向寧芙們解釋現狀的任務。


    他現在的讀心術還沒失效,寧芙們的心聲如浪潮一般自四麵八方湧過來,滿含著厭惡與警惕。


    溫瀾書並非是個能舌燦蓮花的人,但是他依靠這些聽到的心聲,不斷的調整說話的內容,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倒也勉強把這些寧芙安撫住了。


    但是他能讀心,以及哈迪斯是冥府的神明這件事,仍舊處於一種半信半疑的狀態。


    溫瀾書深知現在情況緊急,多耽誤一刻,愛葛妮思就多一分危險,隻能低聲勸道:“現在愛葛妮思身處險境,既然諸位是應了月神的要求來看顧我們的,不如同我們一同調查有關‘倒影’的事,我們保證不離開你們的視線。”


    領頭的黑發寧芙神情鬆動,就在這時遠方突然傳來幾聲急促的犬吠。


    阿爾忒彌斯的三隻獵犬唿嘯而來,其中一隻的口中咬著一塊極其眼熟的布料。


    寧芙們同阿爾忒彌斯朝夕相處,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從阿爾忒彌斯獵裝上扯下來的,當下麵色一變,也顧不得溫瀾書二人了,立刻上前,慌亂道:“殿下怎麽了?!”


    其中一隻獵犬咬住黑發寧芙的衣擺,扯著她朝溪流上遊而去,口中不斷的發出嗚嗚聲。


    黑發寧芙順著獵犬的力道走了幾步,眼睛一瞟看見了一旁的溫瀾書,雖然對於溫瀾書能讀心這件事仍舊抱有懷疑,但此時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你不是從動物的心聲中得到了線索嗎,那你聽一聽,殿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阿爾忒彌斯的三隻獵犬常伴她左右,自然不是尋常生靈可比,若說之前溫瀾書所遇到的動物心聲斷斷續續,像是牙牙學語的孩童,那麽眼前的三隻獵犬就是十幾歲的少年,話語間相當連貫,幾句話就將當時的情景描述的七七八八。


    【主人在上遊的灌木叢裏找到了愛葛妮思丟下的果籃……】


    【主人像是看到了水裏有什麽東西,然後被水裏的一雙手臂給拽下去了!】


    溫瀾書皺眉,“所以水中到底有什麽?”


    三隻獵犬頓時吵了起來。


    【是蝴蝶!】


    【是醋栗!】


    【不對!是烤肉!】


    最後三隻獵犬齊齊叫道:【水裏是主人!】


    “所以……之前你們做看到的蝴蝶、醋栗和烤肉,最後都變成了月神的樣子?”


    溫瀾書總結,得到了三隻獵犬的一致肯定。


    一旁的黑發寧芙聽罷神色卻逐漸變的奇怪,一旁的哈迪斯注意到了,開口問道:“怎麽了?”


    “不……或許隻是巧合,但是……”黑發寧芙擰起眉毛,最後伸出手挨個點了點那三隻獵犬,“蝴蝶、醋栗和烤肉,分別是他們最喜歡的東西。”


    “它喜歡抓蝴蝶。”


    黑發寧芙指向為首的純黑獵犬。


    “它喜歡收集醋栗。”


    寧芙指向第二隻雪白的獵犬。


    “它喜歡吃肉,而且很能吃。”


    最後一隻灰白相間的獵犬聞言委屈的刨了刨土。


    “阿爾忒彌斯被拖入水中後,你們有下到水裏去看過嗎?”


    哈迪斯突然出聲問道,他垂眸看著三隻獵犬,動物遠比人類要敏感,天性中對於死亡的恐懼讓他們麵對著冥王的注視瑟瑟發抖,情不自禁的躲到溫瀾書身後。


    溫瀾書摸了摸黑犬的頭,搖搖頭,複述獵犬的心聲,“它們下去看了,但是那條溪流很淺,溪流底部隻有碎石,也沒有月神殿下的身影。”


    “那他們之前在水麵看到的阿爾忒彌斯又是什麽?”


    “或許……隻是他們心中的投影,”溫瀾書輕聲道——洪荒有獸名“藹”,雲霧化就,形貌不定,喜食人,經常會幻化成人心中所想,借此來引誘行人,“他們在水麵上,看到的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事物,所以獵犬先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月神出事之後,因為掛念主人安危,再看到的便是主人的身影。”


    “但是……”一個身形嬌小的寧芙突然怯怯的出聲,“照您這麽說,殿下當時在水中看到的應該是愛葛妮思的倒影,但是這不會很奇怪嗎,殿下怎麽會沒有提防,就這麽被水中的東西拽下去……”


    “或許……”她的聲音越發的小了,寧芙總是對自己的神明抱有無比的孺慕之情,“殿下是故意這麽做的,解決掉幕後兇手後……她就會迴來。”


    溫瀾書對此卻不樂觀,他想起了那如朝聖般死在溪流兩岸的動物屍體,心中有了猜測。


    【三、二、一、零】


    【宿主,唿風喚雨符時限已到】


    識海中,係統突然出聲。


    它話音剛落,空中飄散的雨絲便逐漸停止,天際的烏雲散去,月輝再度照耀大地。


    原本應該好好待在屋內的兩個人此時卻都站在溪邊,寧芙們和獵犬站在一旁。


    這二者都違背了阿爾忒彌斯曾下達的命令。


    然而溫柔又暴躁的月神卻沒有像之前那樣,駕著黃金戰車再度出現,以金箭警告違背她命令的人。


    若說之前寧芙們還抱著一點微弱的希望,期望自己尊貴且箭術精湛的神明殿下能了結背後的狂徒,將安寧帶迴叢林。


    此刻她們的心卻隨著這冰冷的月光無止境的墜落下去。


    月輝是月神的手與眼,月輝於林中所至之處,一切無所遁形。


    ——然而阿爾忒彌斯沒有出現,月神沒有出現。


    ——叢林的主人深陷泥淖,神明失去了她的手與眼。


    “我們去上遊看看吧。”


    溫瀾書輕輕唿出一口氣,遙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剪影,輕聲道。


    ……


    阿爾忒彌斯恢複意識後,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冷硬的石壁,緊跟著,便是右手腕劇烈的疼痛。


    她試圖起身查看自己的傷勢,卻發現自己渾身麻痹,像是有巨石壓在身上,一動都不能動。


    阿爾忒彌斯的心沉了下去。


    她睜開雙眼,昏暗的溶洞映入她的眼簾。


    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石壁上昏暗的燭光將這溶洞幽幽照亮,阿爾忒彌斯仰躺著,溶洞頂部石筍垂下,宛如千百根倒懸的利劍,直直指向她的髒器。


    一雙赤金的蛇瞳自石筍間浮現。


    伴著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人身蛇尾的女妖自巨大石筍上盤旋而下,緩緩靠近地上的阿爾忒彌斯。


    女妖上身□□,皮膚呈現灰色,自脖頸至胸口遍布深灰圓點,像是一層附著在皮膚之上的鱗甲,一雙赤金蛇瞳居高臨下的看著阿爾忒彌斯。


    饒是並未親眼見過,阿爾忒彌斯也足以猜到眼前這位女妖的身份。


    “厄客德娜。”


    厄客德娜輕聲笑了一下,她的麵龐妖異到令人悚然,但是麵上的表情卻是一派純真,她懷中抱著一隻完好的山羊頭,俯身放在了阿爾忒彌斯的身旁,雪白長發隨之垂下,猶如毒蛇般盤踞在神明的身上。


    阿爾忒彌斯這才發現,她此刻正躺在一個陣法的中央,無數條猩紅的血線自她身下延伸開去,相互交錯,共同形成一個巨大的法陣。


    每一個交錯點上,都放著一個完整獸頭。九十九顆獸頭環繞著阿爾忒彌斯放置,而她位於所有血線的交匯處,像是位於蛛網正中的獵物。


    獻祭。


    她是祭品。


    阿爾忒彌斯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的第一反應是荒謬,緊跟著便是憤怒,那是神明被螻蟻冒犯的怒火。


    滔天的怒火席卷而上,阿爾忒彌斯唇角泄出一聲冷笑,渾身繃緊,使力一掙就要將厄客德娜掀翻在地。


    厄客德娜像是沒想到她還有力氣,驚唿一聲,但很快纏繞到阿爾忒彌斯身上,趁著束縛住她雙手的刹那,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頸。


    同手腕處如出一轍的劇痛傳來,隨著厄客德娜毒液的注入,阿爾忒彌斯渾身一軟,再度軟倒在地。


    “天哪,天哪……”


    厄客德娜輕撫阿爾忒彌斯的臉龐,赤金的蛇瞳中滿是驚歎,還有遮掩不住的欣喜。


    “殿下,我的神明,我沒想到您如此強大……”


    “我本不欲用毒液汙染您的身體,”厄客德娜妖異的麵容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委屈,“但是我不能讓‘父’的誕生遭到一點挫折。”


    “我仁慈的父,”柔軟的手臂纏繞上阿爾忒彌斯的脖頸,厄客德娜注視著神明黑沉的雙眸,金色的蛇瞳中是濃厚到將要溢出的愛戀,“我將神明做羊羔奉上,請您原諒我迫不得已下對您的小小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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