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笙快速將書中劇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此時滿腦都是女配沈桃笙一路被吊打碾壓的炮灰境遇,對於跟著沈裕迴家進入接下來的“認親”劇情,有種發自本能的真心排斥。


    蘇嘉也看出了桃笙的情緒不好,還以為她是因為遭受巨大衝擊而未得迴神,便開口安慰道:“你生身父母這些年來都沒有找到,一直也是你娘你爹生前最大的心事。這些年你一直漂流在外,也沒能在生身父母跟前盡一盡為子女的心意,既然如今侯爺找到了你,那就擇日不如撞日,迴去看看也好。”


    桃笙也懂了姨母蘇嘉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對方如今是實實在在地找上了門來,她於情於理都該隨著沈裕迴去看看,了解一下生身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家,日後有什麽想法都盡可早作打算。


    她前十幾年的軌跡也都按著書中發展,沈裕也在書中提到的節點來找到了她這個女兒,照這麽看來,很多事情也不是她這會兒想躲就能躲過去的。


    桃笙想了想,最終應道:“好,我跟你迴去。”


    桃笙的養父母雖然家境殷實,吃穿不愁,但並不算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隻能算是當地中上水準。


    姨母亦然。


    故而在桃笙上了馬車之後,才發現這些達官顯貴之家很舍得在吃穿用度上花錢,馬車內飾比自己想象中更要誇張,是她所不能理解的繁複奢華,幾乎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


    同光巷和侯府距離並不算近,在前往侯府的途中,沈裕又接著方才在蘇宅當中的談話,更加詳細地介紹家中人口、狀況,又詢問她這些年過得如何,有沒有什麽難處。


    沈裕在小說當中是對沈若錦可謂是天生的親近喜歡,並不僅僅是因為養育沈若錦這十幾年的感情,更因為沈若錦能號準這位文遠侯爺的脈,更懂得如何說話讓他高興舒心,且因為她是皇太孫胞妹惠安郡主的伴讀,又嫁入了令國公府,有著更大的利益。


    原主落得最後下場,這個偏心且一直疏忽她的父親功不可沒,但凡這個在家中有絕對權利的家主能說上一句話,沈桃笙就不至於落得個逐出家門的境地。


    桃笙還在思考入府之後可能發生的劇情,且兼之對這位便宜父親沒什麽好印象,在談話當中難免表現得興致缺缺,隻撿了幾處緊要的簡略迴答。


    桃笙的冷淡的確有些出乎沈裕的意料。


    在他看來,這樣幾乎等同於天上掉餡餅的小概率事情,對於每個年輕女郎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桃笙對於自己這個家主兼父親應當熱情親近,多多示好,以便日後更好地融入侯府當中。


    可桃笙壓根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絲毫的孺慕之情,也沒有花費心思應答問話,以求給自己留下一個良好印象。


    這姑娘到底在不甚繁華的小城之中長大,雖然外形看著還算不錯,但終歸不善言談,也頗有些不識時務,在這遍地人精的京城當中想要混出什麽名堂著實有著很大難度。


    沈裕在在心中默默畫了條杠。


    畢竟不是在自己家中養大的孩子,和這些年養在侯府的沈若錦的確有著不小差距。


    相比在外流落十幾年後才陰差陽錯被找迴來的桃笙而言,知分寸,懂進退,會看人眼色行事沈若錦更擔得起侯府嫡長女之位。


    ==


    文遠侯府素來標榜以孝治家,沈裕帶著桃笙迴到家中,第一要見的就是家中年紀最大地位最高的長輩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早就得了消息,此時已經帶著一眾孫兒在德壽堂中等待。


    桃笙跟著沈裕一路進到德壽堂中,依著規矩走上前來給老夫人行禮。


    沈老夫人受禮之後,親自走下座位將她扶起來,並示意身邊媽媽將一封頗有分量的紅包給了她。


    “好孩子,你這些年受苦了,如今迴了家中,再不必像從前一樣居無定所,寄人籬下了。”


    雖然這話一聽像是長輩對小輩的關心,但沈老夫人這一番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的話語,也是頃刻之間把這些年養父母對她的養育之恩和小姨的收留之情全給否定了開來。


    桃笙行禮完畢,抬頭認真看了一眼這位老夫人。


    隻見她一身鴉葫蘆福壽紋褙子坐在上首,頭發規整得梳在腦後,隻用了一根簡單的烏木靈芝竹節紋長簪固定發髻,不見半分赤金珠翠,和一旁坐著的幾位錦衣華服的少男少女形成了鮮明對比。


    雖然老沈夫人衣著素淨,一副吃齋念佛人的打扮,說話也盡可能慈藹隨和。但是桃笙結合書中形象和今天見到的本人,斷定這位老夫人絕非省油的燈。


    沈老夫人看桃笙不論外形還是禮數都算不錯,起碼帶出門去不會給府裏落了麵子,眼神當中多了幾分肯定:“你母親上次從秦縣找你迴來就病了,前些時日去了莊子裏養病,我方才遣了人送信過去,怕是等明日才能迴來就。”


    說罷,又指著一旁的幾位公子小姐道:“這是府上你的幾個兄弟姊妹,日後一起讀書說話也有個伴。”


    桃笙一早就注意到老夫人右手邊坐了三位衣著考究的公子,和一位打扮素雅的小姐,應該就是書中的護花使者沈樾三兄弟以及女主沈若錦了。


    老夫人故意略過了沈若錦的身份,桃笙也沒有追根問底,隻是淡淡頷首後坐了下來。


    接下來老夫人又是一番問話,桃笙心中暗歎這二人不愧是母子,就連問話內容也能這般如出一轍。


    幸而方才她已經在馬車之上陪著沈裕演練過一遍,這會兒再應對起來又比方才的心不在焉又流暢了更多。


    麵對著這般對答如流的洛桃笙,沈若錦暗中扯緊了手中帕子。


    看樣子,這姑娘並沒有她和兄弟幾人想象中的那樣簡單,甚至很有可能是“有備而來”。


    沈若錦原本以為,洛桃笙到底是小門小戶當中長成的姑娘,沒見過什麽世麵,言談舉止當中必然帶著不可言說小家子氣,乍入京中富貴侯府也難免會有緊張畏縮之感。


    但是桃笙明顯沒有。


    她的氣質出眾,行容大氣,雖然身上衣衫隻是普通的料子,發髻妝容也是隨意而簡單的樣式,但她坐在那裏依然熠熠生光,不論身形還是五官都壓了自己一頭。


    桃笙對於京城高門大戶中的規矩想來並不熟悉,但她不論是行禮入座還是吃茶用點心,都並不盲目模仿,而是更多按著自己的心意和喜歡來。不去刻意去掩飾,也不作不懂裝懂,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倒是很有幾分大家風範。


    隨著桃笙來到府中時間的變長,沈若錦變得越發緊張,而坐在末位的三公子沈辭卻鬆了口氣。


    這位父親帶迴來的“二姐姐”看起來不是個見識淺薄的,言語清晰,思路條例,說起話來頗有章法,雖然比起若錦多有不如,但總不至於丟了他們侯府麵子,想來他們兄弟幾個不會落得永昌侯府幾位公子的境地。


    見麵寒暄過後就是一起用飯,沈家作為百年世家大族,規矩比尋常官員府上隻多不少,老夫人口中“簡簡單單的一頓家宴”吃了將近一個時辰。


    一頓飯下來,眾人也算熟悉了。


    在沈裕的示意下,大哥沈樾率先對著桃笙舉杯:“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妹妹若是日後有什麽心事和難處,隻管跟大哥說便是。”


    桃笙淡淡點頭:“多謝沈家大哥。”


    看對方態度倒算誠懇,要不是看過書中一心向著沈若錦無視原主的種種行徑,她也就信了。


    沈樾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他們是一家人,桃笙也是自己的同胞親妹,按理說應該喚一聲“長兄”或“大哥”,而非“沈家大哥”這般疏離的稱唿。


    這個妹妹怕是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沈家二公子沈渙並非侯夫人洛昕所出,桃笙並不算嫡親姊妹,此時也就隨著大哥沈樾客氣了幾句。


    接著便是沈辭,因為他作為幼弟,和沈若錦一同長大,跟姐姐感情最為深厚,此時麵對著桃笙也是最別扭的一個。


    此時氣氛到了這裏,作為幼弟也不得不開口,他便隻是簡單對著桃笙問候幾句後作罷,不論是說話口吻還是肢體語言都透露著生分。


    接下來就到了沈若錦給桃笙敬酒,也是這場家宴的重頭戲之一。


    相比兄弟幾人的公事公辦而言,她的態度最為真誠,甚至帶了幾分討好和謙卑。


    “今兒清晨就聽說父親找到了姐姐的住處,還要把姐姐接迴家中團聚,我心中極是歡喜。日後大家都在京中住著,彼此也親近,到時也少不得要跟姐姐商討請教,還望姐姐莫要嫌我叨擾才好。”


    雖然沈若錦說得一臉真心,大家也都覺得是謙辭。


    畢竟她可是從小在侯府當中金嬌玉貴長起來的嫡女,從三歲起開蒙,七歲入閨學,琴棋書畫可謂樣樣精通,哪裏需要跟鄉下來的桃笙討教什麽?


    “指教談不上,商討倒是隨時歡迎。”


    桃笙覺得沈若錦這話說得很有技巧。


    畢竟如今沈家沒有說要如何公布二人身份,所以對方並沒有以沈二姑娘自居,卻也沒有想讓桃笙取而代之的意思,隻是一番客套又放低了姿態,博得了廳中一眾沈家人的好感。


    果然這宅鬥女主都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做的。


    隻是作為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而言,沈若錦的心思的確是有些重的,並不是桃笙願意多多相處的姑娘類型,大概兩人日後也成不了朋友。


    如今折騰了一個將近兩個時辰下來,這次見麵會也接近了尾聲。


    沈老夫人明顯有些乏了,此時歪在軟墊之上,聲音也明顯比方才疲憊了幾分:“我已經吩咐趙媽媽給你將房間備好了,就在楓林苑中,和若錦的院子挨著,你們姊妹兩個日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趙媽媽道:“老太太聽說姑娘要迴來,一早歡喜得不行,吩咐奴婢帶人徹夜打掃了出來,衣衫被褥也都已經備好了,都是全新的,姑娘這會兒迴去就能歇著了。”


    “你倒還是一貫的麻利。”沈老夫人對著趙媽媽笑了笑,又對桃笙道,“你且先進去住著,若是有什麽缺的少的或是不喜的地方,隻管差人告訴我便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花朵兒一般的年紀,莫要委屈了自己。”


    說罷,便拿一雙眼睛看向桃笙,等待著她的迴應。


    方才和沈裕到來文遠侯府的途中,桃笙迴憶書中劇情之時,還覺得有些扯淡。


    真千金沈桃笙明明是沈老夫人嫡親的孫女,是沈裕親生的女兒,也是沈樾沈辭一母同胞的姊妹,但是為什麽他們都會一心向著沈若錦,對原身視而不見?


    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但是來侯府過了這半日後,桃笙就不這麽認為了。


    沈老夫人明顯對沈若錦比幾個孫兒都要親近,方才有婢女端上了一道“金風玉露”,應該是這個時節相對少見的菜色,沈老夫人示意身邊布菜的侍女先給了沈若錦。


    大哥沈樾從自己進來後就有些緊張,不是緊張不知日後和自己如何相處,而是整個人的心都懸在若錦身上,就怕看到她委屈受傷的神情。


    二哥沈渙雖然相對低調,但目光也大都在沈若錦身上流連,看自己的眼光陌生而冷淡,像是在看一個最是可有可無的人。


    三弟沈辭表現得更加明顯,恨不能當即和自己劃清界限,生怕跟自己多說一句話或表現出親近友好,而惹了姐姐沈若錦心中不快。


    文遠侯府的家主沈裕提起沈若錦也是一臉笑意……


    如此想來,書中所寫的情節的確十分順理成章。


    女主沈若錦自帶主角光環,在這侯府之中拿得是團寵女主劇本,而她沈桃笙就是後來的侵入者,也是不自量力企圖奪走全家關注和寵愛的炮灰女配。


    桃笙在這裏耐著性子坐了半天,聽了這家人圍繞自己的迴府說了很多話,有知道真相後的震驚,有多番找尋她的艱難,有找迴她的喜悅,卻唯獨沒有如何將她認迴的流程和規劃。


    “多謝老夫人為我費心。”桃笙道,“隻是如今天色已晚,我想著還是先迴去為好。就像沈家姐姐說得那樣,如今我們都住在京中,常來常往最是便宜,桃笙改日再來拜訪也不遲。”


    眾人聽了桃笙這話都齊齊吃了一驚。


    怎麽?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打算認親在侯府當中住下來,反而要再迴到同光巷的那處小宅子不成?


    最後還是沈裕率先發話打破了沉默:“迴去?你要去哪裏?”


    桃笙抬頭,迎上眾人不解的目光:“我要迴家。”


    眾人原以為桃笙見過了這潑天的富貴之後,一定會迫不及待留在侯府認祖歸宗,沒想到對方今日卻根本就沒想要留下來。


    沈老夫人再度開口:“這裏就是你家,你的父母長輩都在,你隻管住下來,不必再迴同光巷的那處宅子了。”


    桃笙淡淡開口:“既如此,那我冒昧問您一句,我要以什麽身份住下來?”


    沈老夫人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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