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麻了。


    憑心而論,對於收拾朱允熥這件事,他是真的覺得很虧心。


    正當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的時候,外麵走進來一個人。


    “爹,你們這是……”


    是漢王朱高煦。


    老朱一迴頭,朱高煦就看到了那張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臉。


    “朱高煦,見過皇爺爺!皇伯父……”朱高煦很幹脆,啪一下,很快嗷,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既然自家老頭子都老老實實地跪在那兒,朱高煦當然不會懷疑朱元璋和朱標的身份——老頭子都沒質疑,我瘋了?


    “是高煦啊,起來吧。”老朱瞥了一眼朱高煦,聲音和煦。


    老朱從第一印象來看,倒也不討厭他。再加上朱高煦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孫子輩兒,所以老朱便直接讓他起來了。


    但在原本的曆史上,朱高煦和晉府的朱濟熿、周府的朱有爋都屬於那種嘴賤手欠人見狗嫌,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成,從前列腺到扁桃體都透露著討人厭的氣息的家夥。朱元璋因為這幾個人言行舉止輕佻,所以很不喜歡他們。


    但現在的老朱不知道啊,他還以為朱高煦這小子挺不錯呢。


    朱棣還納悶兒呢,您老在活著的時候不都拿高煦當臭狗屎臭著嗎,怎麽現在突然和藹了?


    但他現在沒功夫為這件事情多糾結,現在需要他糾結的是如何應付大哥和老爹。


    “皇爺爺,大伯,你們這是……”朱高煦心裏不斷地在敲著鼓——該不會是他們倆顯靈來找老頭子麻煩來了吧?


    講道理,現在的朱高煦對於自家這位老頭子,那可真是十分的埋怨。


    從靖難開始,朱棣就總和他說“勉之,世子多疾”。朱高煦本以為這是老爹對自己的暗示,結果靖難成功以後,立的太子竟然還是大哥朱高熾。


    憑心而論,如果不是朱棣給他幻想,他未必會對那個位置起心思……至少不會那麽強烈。


    永樂十三年的時候,朱高煦被改封到青州,但仍然不願前往


    對此,他怏怏不樂地抱怨:“我有何罪,置我瘠土”。


    朱棣這才疑心他有奪嫡之意,下詔催他就藩。朱高煦還是不肯動身,並私自挑選衛士,招募精兵三千人,又擊殺兵馬指揮徐野驢,僭用禦用車馬器物。


    去年十月的時候,朱棣返迴應天府,得知朱高煦違法之事達數十起。盛怒之餘,朱棣對其予以痛斥,剝奪冠服,並且將他囚禁在西華門內,準備將他廢為庶人。


    要不是太子朱高熾念及兄弟之情,在朱棣麵前竭盡全力迴護,恐怕就不是削去兩護衛,將親信盡數誅殺這麽簡單了。


    而他又聽聞風言風語說老頭子要把他貶斥,這不……進宮打探風聲來了。


    “你還不知道吧,”老朱嗬嗬冷笑:“伱這混賬爹,竟然要下旨誅殺朱允熥。”


    “什麽?!”朱高煦一下就不願意了,他表現得極為義正辭嚴,大義凜然:“爹,您怎麽能這樣呢?允熥當年在南京時,可與兒臣關係不錯,您要殺他,兒臣第一個不答應!”


    不管是誰來揍我爹,我朱高煦一定要幫幫場子!


    這麽孝順,生錯朝代了,應該去大唐當老李的後代才對。


    “你關係好你娘個燒餅!”朱棣破口大罵——朱高煦一撅起那尾巴,她就知道這小子要拉什麽粑粑。


    朱高煦當年在應天府的時候,和朱允炆、朱允熥他們幾個關係都不咋地,不說是關係惡劣吧,至少也可以說是毫無交集。他每天就和晉府的朱濟熿以及周府的朱有爋胡亂混,以飛鷹走犬為榮,以上進學習為恥的。


    “你閉嘴!”老朱惡狠狠地嗬斥道,他轉頭看向朱高煦:“高煦孩兒,你接著說!”


    “皇爺爺,這不太好吧……”朱高煦開始拿捏上了,裝出一副不是很敢的態度:“那個,那個啥,人都說子不言父過……”


    “咱是你皇爺爺,比你爹大!”老朱吹胡子瞪眼睛地說道。


    朱高煦一聽,好家夥,這不就是尚方寶劍嗎?


    得到靠山的他立刻挺胸抬頭,大聲說道:“皇爺爺教誨的是,孫臣也知道,正所謂家有諍子,不敗其家;國有諍臣,不亡其國……那孫臣今天就講講爹做的事情!”


    “朱高煦!你敢!”朱棣嗷地一聲。


    朱高煦根本不怕,有皇爺爺在,你再生氣又能如何?我怎麽不得把你當年畫餅的仇給報了?


    不報此仇,我朱高煦誓不為人!


    他臊眉耷眼地告狀道:“皇爺爺,大伯,您二位是不知道孫臣這爹當年幹了什麽……他編寫了一部《奉天靖難記》,說自己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還說大伯所為多失道,經常忤逆皇爺爺您的意思,您督導他改過,大伯對此經常有怨言,還經常在宮中行詛咒之事……”


    *來自朱標的暴怒值+20000


    *來自朱元璋的暴怒值+100000


    “老四,此言當真?”朱元璋目光冷冷地掃在朱棣的身上。


    朱棣真是被氣得哆哆嗦嗦的,他悲憤地指著朱高煦痛罵:“朱高煦!你這個逆子!”


    這話一出,二人當即便知道朱高煦說的是真的。


    李清伸手攔住朱標,給他遞了一顆藥丸子,示意給朱棣喂下去,又遞給他一根兒七匹狼。


    老朱棣這麽大歲數了,可不能給打死……


    “記得蘸碘伏,皮帶蘸碘伏,邊打邊消毒。”李清十分貼心地又遞給朱標一瓶碘伏。


    朱標抻抻皮帶,一臉怒氣地走向朱棣。


    老朱也是第一次見大兒子如此暴怒,他的氣倒也消了幾分,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兄弟之間自己解決。


    “老四,你取消孤的帝號,孤可以理解。”朱標麵無表情地拎著皮帶,甚至用上了“孤”的自稱。


    他是真的生氣了。


    “你抹黑朱允炆也就罷了,畢竟朱允炆也曾負你;你在《奉天靖難記》裏抹黑孤,下令誅殺允熥,孤也可以理解,畢竟你需要維護自己的統治……”


    “但你捫心自問,孤做了你這麽多年的大哥,何曾有一日負你?允熥這孩子何辜?從小就沒了娘,你隻因為穀王朱橞那王八蛋的一句話,就要將他也株連?”


    “大哥……”朱棣連汗帶淚一起流,他是真的虧心。


    朱標剛剛的靈魂質問,是真的把他給問住了。憑心而論,朱標做了他近三十年的兄長,非但不曾猜忌他,甚至還多有迴護,哪怕藍玉的讒言也並未動搖他在大哥心中的地位分毫。


    “孤理解歸理解,但今天不抽你一頓,孤難消心頭隻恨!”朱標揚起皮帶,就要打下去。


    可皮帶搞搞揚起,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朱標看著青春不再的弟弟,終究是沒忍心下去那個手。


    朱棣跪在地上,半晌沒等到朱標打下來的皮帶,卻等到了掉落在臉上的水滴。


    他驚慌失措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了大哥那傷心又失望的目光。


    朱棣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如果朱標給他兩下子,可能也就那麽過去了。但大哥現在打又不舍得打,隻是這樣看著他,這壓力……


    本來就愧疚的他,今天半夜睡覺都得做噩夢了。


    半夜起來都給給自己一個嘴巴子,我真不是人啊!


    一旁的朱高煦不理解啊,他在那看了半天都沒見朱標的皮帶落下去,不禁有些著急。


    “大伯,這要是小侄,小侄絕對忍不了啊……”


    朱高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標兜頭蓋臉打了一皮帶。


    “小子妄言!害我兄弟情誼!”


    朱高煦感覺身子好像被過了電流一樣,躺在地上掙紮不能。


    他委屈壞了,明明特麽抹黑你的是我爹啊,你打我幹什麽啊?我的好大伯啊……


    不打我爹,比殺了我都難受啊……


    朱棣終於忍不住了,他抱著朱標的大腿,嗷嗷地哭著。


    “大哥,俺錯了,俺錯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就算自己做的如此過分,大哥居然也能夠理解他,甚至於原諒他。


    如果異地相處,他認為自己是絕對不會做到這麽大度的。


    或許這就是大哥吧,那個讓他甘願做征北大將軍的大哥。


    最高明的方式,永遠都是誅心。像朱棣這種良心未泯的人,甚至覺得良心有愧的,誅起來更是效果能翻十多倍。


    老朱也有點心酸,重新將腰帶別迴腰間。


    “這是你我的命,是你我的命啊……”朱標將手放在朱棣的肩膀上,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朱棣哭得像個一百來斤的孩子,痛,太痛了。


    一邊哭,還不忘了吩咐侍衛們。


    “去,把那個不要臉的漢王給俺捆了!”


    侍衛得令,衝上去四馬攢蹄地把朱高煦捆了,活像一頭待宰的年豬。


    他兜裏的金豆子嘩啦一下,灑了一整個大殿。


    朱高煦還不忘了衝和他交好的內侍打眼色,讓他趕快去找太子大哥說情。


    “俺這就把那書給燒了,反正也是藏在金匱室中,隻有俺兩個孩兒看過。”朱棣擦擦眼淚,準備去燒掉那本《奉天靖難記》。


    “燒了吧,燒了也省心,咱現在來了,你也不需要通過那種下作方式來標榜自己的正統性了。”老朱哼哼唧唧地說道,他現在沒打到朱棣,總感覺手癢癢,非常的癢癢。


    我好想揍點什麽!


    “你也老大不小了,快起來吧,”朱標將朱棣從地上拽起來,“讓外人看見了,這像什麽?在這裏,你才是天子,不要動不動就下跪。”


    “這不是爹在這呢麽……”朱棣擦擦腦門子上的汗,他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對,剛剛應該震驚地問一句爹你沒死啊……


    朱元璋嗬嗬一笑,也沒答話,而是看向案幾上的地圖。


    “老四,你這是打算遷都?”


    “對,俺這不想著您生前……您洪武年間就打算遷都嘛,甚至還讓大哥去考察西安的情況。”朱棣小心翼翼地說道:“所以俺權衡了半天,也覺得咱大明的都城不適合在應天府,的確應該換個地方。”


    “說說看,你是怎麽想的?”老朱看了一眼地圖。


    “兒臣覺得,應該遷都北平。”朱棣小心翼翼地說道。


    “北平,就因為北平是你的龍興之地麽?”老朱不置可否地問道。


    朱棣思考片刻,對老朱說道:“並不是,就算兒臣不遷都北平,也要將首都遷到北方。”


    “說說你的看法。”老朱很感興趣地問道。


    “爹,您還記得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嗎?”朱棣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朱迴想了一下,這事兒李清跟他說過。於是他便說道:“這個案子,你叔父和我講過,怎麽,你遷都還和這個案子有關係?”


    “當然有。”得到肯定迴答的朱棣立刻說道:“俺是這樣想的,咱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上,都仰仗於南方,如果再將都城定在南方的話,時間長了北方可咋辦?所以俺想,將首都遷到北方,這樣可以平抑一下南北的差距……再者說,從兒皇帝石敬瑭開始,這北方的漢人便一直和南方的漢人處於分裂狀態,南北榜案就是這個弊端的凸顯。”


    “所以咱大明的都城,絕對不可以定在南方,兒臣堅決不相信那群南方文人。若是北方戰局一旦有變,第一個嚷嚷放棄北方固守長江天險的一定是他們!”


    “嗯,你說的有道理。”老朱點頭道:“光這一條,便足以成為遷都的理由。”


    “另外,俺還有別的看法。”朱棣小心翼翼地看著老朱,在得到後者的首肯後,便說道:“俺靖難之後,便將九邊的塞王全部撤銷……如果都城距離九邊過遠的話,這樣會導致九邊的重兵與朝廷脫節,時間久遠的話,容易釀成河朔三鎮之故事。”


    “最重要的是,大明北方威脅是重中之重,首先大明不可能學前宋那般強幹弱枝,導致對北方毫無抵抗力;但也不能學習大唐那樣讓邊鎮失控,所以俺思來想去,還不如把都城遷往邊境,用這種方式強幹弱枝的話,唐宋的問題那就都沒有了。”


    老朱點點頭,並沒有對朱棣的話做出評價,而是看向李清。


    “賢弟,你怎麽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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