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夢位於蕭北塵重生的第三世,與正文無關,來源於夢境]


    在時南絮病逝前,蕭北塵進入了一個朦朧的夢,在這個夢中他見證了安柔或許會有過的第二世。


    時南絮再度醒來後,發現自己穿越了,而且正處於一頂空間狹小的轎子中,搖搖晃晃的,顛簸得令人有些難受。


    頭頂沉得厲害,她都快難以直起脖頸了,下意識地伸手去攙扶,才發覺自己懷裏還抱著一麵銅鏡。


    借著轎子裏朦朧的光線還有手中的銅鏡,她隱約能夠看清自己的裝束,大概猜測出這是個古代世界,而自己正要出嫁了。


    因為時南絮看到了自己頭頂佩戴著的首飾。


    她大抵是對這種珠翠寶玉很難有抗拒感。


    前世在病房中,閑暇無事不用做霧化之類的治療時,她便經常閱覽很多跟古人服飾有關的古書典籍。


    頭上正戴著一頂銀點翠的九尾鳳冠,額前佩戴翡翠鬆石抹額,冠中央還點綴著鳳銜珠,隨著轎子的顛簸晃出眩目的寶珠光輝。


    光從這身打扮裝束來看,自己穿過來的這具身體原主想來身份不同尋常,不是王侯之女就是皇室中人了。


    果不其然,在時南絮思索之際,轎簾被掀開了一角,一隻白皙的手遞過來了一小包糕點,還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什麽。


    時南絮側首去傾聽,就聽到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說道:“公主,先吃些糕點墊墊罷,侍衛長說快到北地胡人的營帳了。”


    原來自己穿的還是位公主,北地胡人?


    時南絮接過糕點,細細揣摩著,想來自己還是位來和親的公主了。


    在時南絮小口吃完糕點時,轎子停了下來。


    然後她就聽到了簾子外一些人響亮粗獷的嗓音,似是在說什麽自己怕不是見到他們驍勇善戰的首領,就得被他身上的廝殺而來的兇煞之氣給嚇哭。


    因為紅帕子遮蓋了視野,時南絮隻能感覺到自己大概是在這些胡人好奇的目光中,被侍女攙扶著進了營帳。


    但沒想到那胡人的首領當夜並沒有來尋時南絮,聽聞是在前線打仗,無暇顧及她,隻下令了讓營地裏的胡人們要好生待她,不可無禮。


    穿越過來了好幾日的時南絮倒是難得過了安生日子,隻是她身邊伺候的侍女常常會眼眶泛紅地看著自己,還小聲說這些胡人甚是粗狂野蠻,簡直就是未曾開化的蠻族。


    時南絮倒覺得還好,她還以為自己要是穿成位公主,少不了得當心皇室中人的算計,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被毒死了。


    胡人營地裏有位被派來伺候她的女孩,時常瞧著她臉紅。


    蘭桑羅覺得這位中原來的公主,真是漂亮極了。


    初見她然後去給王主迴話的時候,桑羅想了好久如何描述這位公主的容貌,但想了許久最後卻隻能訥訥地跟賀樓旻說真是個美人。


    正在前線營帳中布置軍防的賀樓旻聽著桑羅結結巴巴描述的話語,掀起眼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迴心神放到了手中的羊皮地圖上,隻是冷聲吩咐著她將熱好的羊奶供給時南絮。


    馬奶味腥,她許是受不了。羊奶暖胃,應當合適些。


    而且桑羅本以為這位嬌生慣養的公主,肯定會不習慣他們胡人大草原荒漠的生活,卻沒想到來了這麽久時日,她未曾有過半分怨言,還總是衝著自己笑得溫柔恬靜。


    有一迴時南絮起了興致,發現她手上雖然在倒著熱好的羊奶,但是一直在偷偷瞧自己手上編的草環。


    時南絮不由得笑著喚了她一聲,然後抬手招唿她過來。


    桑羅被突然對上來的目光嚇了一跳,險些把手中的羊奶罐子給打翻了,放下了手中的罐子,挪動到了時南絮麵前。


    “你叫什麽名字?”時南絮笑語盈盈地抬手將手中編織好的草環戴在了她的頭上。


    這個動作將桑羅嚇了一跳,以為她要傷害自己,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在發現時南絮隻是將草環戴在自己腦袋上,這才鬆了口氣。


    時南絮就看著眼前的胡人少女思量了許久。


    桑羅思考了一會時南絮方才說的話,然後紅著臉笑著用剛從賀樓旻那學來的蹩腳中原話說道:“我叫桑羅。”


    時南絮這些日子知曉了不少胡人的文化和語言,桑羅在胡人這的意思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燕雀。


    “真是個好名字!”


    時南絮眉眼帶笑地真心誇讚著她的名字。


    桑羅隻聽懂了一個好字,合著時南絮的神情,大概猜出她是在誇自己,於是也跟著嬌憨地笑了起來。


    和親來到草原的第十五日,賀樓旻和時南絮第一次正式相見了。


    時南絮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見她,隻想著把自己這個和親來的公主當吉祥物供著。


    那日草原上的月光極好,風吹過草地如同拂過了一床綠茸茸的毛毯。


    此時正好是胡人做飯食的時候,空氣中都浮動著肉食炙烤和香辛料的濃鬱香氣,隔著幾步路的距離,桑羅正好送了做好的飯食來。


    於是正在小口啃著胡餅的時南絮抬首,隔著朦朧的月影和掀起的簾帳,就正巧見到了剛夜襲一戰結束歸來的賀樓旻。


    來人身形高大約莫有八尺,他大概是才從戰場迴來,所以身上的戰袍寒鋼盔甲還未曾褪下,生得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甚至腰間的佩刀還往下滴著血,通身還帶著沙場歸來的殺氣。


    他的指尖正滴著水,估計是才用清水淨過手。


    那時候的時南絮正捧著比她巴掌臉還要大些的餅子小口咬著,因為胡餅有些硬,所以她正用雪白的貝齒努力啃咬,動作秀氣,但麵上是和這餅子較勁的認真。


    帳中是女兒家慣用香粉的味道,正捧著餅的時南絮一抬眸,就正對上了賀樓旻沉沉的眸光。


    兩人都愣住了。


    賀樓旻有些愣神,眼前的少女膚若白玉,眉目清麗,仿佛一個用力就會壞掉一般。


    於是他通身殘存的殺氣瞬間收斂,怕嚇到這個公主。


    而時南絮愣住的原因,純粹是因為自己努力吃飯的樣子被眼前這人給撞個正著,見他清沉瞧不出情緒的眸光一直縈繞在自己手中的餅子上,帶了點打量的意味。


    怕不是餓瘋了?


    時南絮思量了半晌,抿了抿淡粉的唇,然後有些不舍地遞過去了自己手中的胡餅,細聲問道:“你很餓吧,給你吃。”


    賀樓旻從戰場歸來,自然是饑腸轆轆,也不曾拒絕她的好意,以大馬金刀的坐姿就這麽坐在了時南絮的身側,接過了她手中遞過來的餅子。


    隻是在粗糙的指尖觸及她柔嫩的手背時,微微頓住了。


    作戰之人用飯食向來是極快的,更何況賀樓旻還是指揮作戰的首領,於是時南絮就眼睜睜看著他三兩口就將自己啃了半天的胡餅給吃了個幹淨,分毫未曾剩給自己。


    頓時心中悲傷情緒彌漫開來了。


    明明動作極快,但他吃飯的動作卻並不顯粗魯,甚至合著那張俊美英氣的臉,多了幾分秀色可餐的意味。


    吃完後的賀樓旻一垂眼,就看到了身側的少女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手中僅存的三兩顆奶塊。


    想來是自己將她的飯食都吃完了。


    思量了一會,賀樓旻抬手將三顆奶塊都送到了時南絮的唇邊,嗓音醇厚低沉,“吃罷。”


    她既來和親,便是他的妻了,喂她吃飯之類的瑣事倒也無妨。


    他說話時的聲音讓人聽了耳尖有些酥麻,尤其是時南絮就在他身側,聽著感覺更是明顯。


    時南絮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啟唇銜走了他指尖的奶塊。


    軟若紅玉的唇擦過賀樓旻有些粗糙的指腹,讓他下意識地按了按。


    時南絮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穩重淩厲的人,居然做出了此等舉動,抬手就想要拍開他的手,卻沒想到反把自己的手給打疼了,眼中泛起了疼出來的淚。


    賀樓旻沒想到還有人能打人反倒將自己打疼了的,著實是不講道理,但還是伸手牽過時南絮的手看了許久,“無事。”


    晚些時候,桑羅送進來賀樓旻的吃食的時候,瞧著那幹幹淨淨的案桌麵,愣了一會。


    往日裏時南絮雖然很努力地吃,但桑羅送來的飯食量極大,所以即便她吃了許多,還是會剩下些許,怎麽可能會像今夜一般吃得這麽幹淨。


    結果桑羅就抬首,就看到自家王主,正牽了公主的手,在羊油燈影下,那淩厲的輪廓都顯得柔和了幾分。


    於是她忙收迴目光,拾掇了桌上的碗碟,放下手裏的飯食就往外走。


    走出帳子的時候,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得知今夜首領就會迴來後,桑羅就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幾張羊皮卷畫,細細教導時南絮。


    這是草原胡人的傳統。


    雖然公主麵皮薄,學的時候雪白的麵皮和耳尖都紅了個透徹,但是學得可是相當認真投入,今夜首領肯定得喜歡公主喜歡的不得了。


    桑羅深感欣慰,還是她比那中原來的侍女靠譜多了!


    想到這,桑羅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時南絮就在賀樓旻的目光中,如坐針氈地用著桌上的吃食。


    賀樓旻摩挲過腰際的刀柄,不由得迴想起方才觸及她臉側時軟如玉的感覺,仿佛還殘留在指尖。


    她吃東西時的模樣極其秀氣,惹得賀樓旻不由得有些擔憂,瞥見那自己一手便盈盈可握的腰肢時,愈發擔憂了。


    倒沒想到這中原皇室這般小氣,連個公主都喂不飽。


    時南絮就這麽在他的監督之下,第一迴喝完了整碗羊奶,撐得她有些難受。


    等到營帳中收拾好,賀樓旻也洗去了通身血氣和殺氣,隻著了件玄色的衣袍就掀起簾子,進了帳中。


    這是他的營帳,但因著時南絮的到來,已是變了許多。


    原本狹小的床都變成了雕欄紅木的床榻,上麵披著中原繡了龍鳳的羅帳,隱隱綽綽的光影中可以瞧見帳後窈窕的身影。


    賀樓旻麵上沒什麽波動地移開了目光,吹滅羊油燈,褪去了長靴。


    時南絮能夠透過幔帳看到那高大的身影,雖然帳中燈火熹微,但仍能看出是賀樓旻。


    倏地一下,帳中陷入了漆黑一片中。


    榻上的時南絮瞬間攥緊了手中的錦被,身子都有些繃緊了。


    撲麵而來的是屬於賀樓旻身上的皂角清氣,頓時將她整個人都籠罩於其中,時南絮察覺到右手邊的床褥塌下了些許。


    大概是他上榻了。


    “你似乎很怕我。”耳畔傳來了他低沉的嗓音,“放心,我不是嗜殺之人。”


    黑暗中,時南絮能夠感覺到他正在安撫自己的情緒。


    賀樓旻的中原話不知是哪裏學的,說得很好,有時候時南絮都差點忘記他是個胡人了。


    “安心睡罷。”


    常年征戰的賀樓旻並不是個重欲之人,相反他拒絕了不少旁的部落獻來的美人,隻專注於戰場軍務。


    而且甚至不用將身側的時南絮攬入懷中,賀樓旻都能夠知曉她身形纖弱,必然是受不住的。


    時南絮微微起身,能夠借著簾帳外昏暗的月輝,隱約窺見他英挺的眉眼,他已經闔上了眼,羽睫纖長濃密。


    想起白日裏桑羅那期待認真的神情,還有侍女的叮囑。


    而且在這異域胡人之地,若是他日這賀樓旻有了旁的女子,這偌大的草原怎麽可能會容得下她一個中原來的公主。


    時南絮一咬牙,閉著眼翻身直接坐了上去。


    這是白日裏桑羅拿來的畫卷上的圖樣。


    黑暗中,常年作戰極為警惕的賀樓旻瞬間睜開了雙眼。


    他著實是沒想到這不經意間碰一下,白甜如瓷釉的臉就會被自己粗糙指腹擦紅的公主,能夠這般大膽。


    “你不喜我嗎?”


    耳畔傳來少女顫顫巍巍的嗓音,輕而軟的如同濡濕了羽毛滑過掌心,撩人的厲害。


    見賀樓旻還是不為所動,甚至可能是佯裝沒聽到她的話和動靜,時南絮眉眼低垂,動作慢吞吞地準備下了榻卻桑羅帳子裏,不再打擾他休息。


    然而就在時南絮的足尖即將碰到鞋履時,一隻寬厚的大掌反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都抓了迴去,覆於他身影之下。


    深夜裏,起夜的桑羅聽到了主營帳中貓兒哭般的泣音,這才邁開歡快的步子跑開了。


    賀樓旻視線極好,一垂眸就能瞧見時南絮濕紅一片的淚眼,好不可憐。


    他抬手將指節抵在時南絮唇邊,淡淡地低聲道:“若是疼了便咬我的手。”


    氣得時南絮一口直接咬了上去,卻隻覺得他指尖堅硬得如鐵一般,反倒惹得自己齒間發酸。


    賀樓旻顧及時南絮身子骨弱,還餘了小部分未曾喂,可她依舊杏眼濕潤哭著要躲開。


    承不住的時南絮在哭著時,忍不住罵了賀樓旻一句,道他無賴混賬東西。


    細若蚊鳴的一聲罵,但賀樓旻聽覺敏銳,聽得是一清二楚,挽起手中滑落的素腰低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略帶了點沙啞,讓人無端端感到危險。


    時南絮一瞬間就認了慫,細聲細氣地喚了聲夫君。


    夫君兩個字賀樓旻是知曉的,是中原裏女子對夫婿的稱唿,在她口中念出來,分外動聽。


    於是就因這一聲夫君,一直到黎明時分,賀樓旻才放緩自己征戰撻伐的節奏,弄得是泣不成聲。


    時南絮羞惱地蜷縮在角落不願意理會賀樓旻,他轉身去了妝台前翻找什麽,叮叮當當的聲響不絕於耳。


    讓時南絮不由得微微側身,想要看他在幹什麽。


    賀樓旻是胡人,而且常年在征戰沙場,如何知曉女兒家的香粉脂膏,隻是翻出了一隻和晚間聞到的香味差不多的香脂膏,“你睡前都是需得抹這些罷?”


    時南絮佯裝沒聽見,不肯理他。


    賀樓旻倒也不介意她鬧脾氣,指尖剜了一小塊潤開,從錦被床褥中掏出了縮起來背對著自己的少女,隻是在看到她那叫剝了殼子的雞蛋還要柔嫩的臉蛋時,手上的動作卻猶豫了。


    他指腹常年握刀劍弓戟,略有厚繭,怕隨意碰一碰就能傷了她的臉。


    於是隻好細細擦試過她消了淚痕的臉頰,小心翼翼地抹開。


    這麽一比,賀樓旻才發覺時南絮的臉不過他巴掌大,而她正長睫微顫地望著自己,水潤的眼眸讓人心不由得一軟。


    時南絮瞧著他比行軍打仗還要小心的動作,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眼前的賀樓旻,哪還有分毫平時在沙場浴血廝殺的肅殺模樣。


    不過數月,草原上的部族們都聽聞了。


    說是自己的首領賀樓旻得了位明珠般的中原美人作妻,恨不得捧在手心裏整日看管著。


    夜半時分,見證了夢中一切的蕭北塵驚醒,在看到少女仍安然睡在自己枕邊,不由得鬆了口氣。


    所幸,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她還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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