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沈如珍。


    她和柳青從片場進去,入目便是一個搭建好的古代建築,看起來高大恢宏,裏麵正在開拍一個近景,兩個人站在台階下麵觀望了很久。等到導演一喊“哢”,柳青便帶她過去先跟導演見了個麵。


    後來導演跟柳青聊起別的事,許南星細聽兩句,裏麵還摻雜了一些吐槽劉楠笙太過死板的話,柳青也不敢應聲,坐在那裏聽導演吧啦吧啦地說著,許南星不想摻和進這些內耗裏,借口去洗手間,悄悄出了導演的涼棚。


    百無聊賴地在片場四處閑逛,她四處都看了看,沿著剛剛進門見到的建築繞到後方的一條小路,便看到遠處有一片林木景觀。


    一處涼亭掩在綠樹之間,前麵一池碧水,倒是個難得的好景致。


    她慢慢踱過去,想在涼亭裏歇一會兒,卻不想涼亭裏已經有人在了。


    一個女人握著手機立在湖邊,不知是說到什麽,聲音裏滿是不耐煩,許南星本想迴避,卻在那女人看過來的瞬間愣在了那裏。


    那女人顯然沒料想會看到她,明顯也愣怔了一下,然後許南星便見她收了電話,轉身進了涼亭。


    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互相打量。


    許南星看到這個算是間接害死自己母親的女人,不知心裏是什麽心情,很複雜。自己曾經在心裏預演了很多次如果再見到沈如珍要怎麽手撕了她,可是咋一見到她,她心裏想的卻全都是如果現在跟她撕破臉會有什麽利弊得失。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的冷靜,最後思索了一陣兒,大概是現在自己有了軟肋,所以才顧慮頗多。


    以沈如珍和蔣興耀的能量,想封殺她讓她永遠也接不到戲倒是不太可能,但是如果想讓她再也接不到好的角色倒是很有可能。眼下她跟顧淮之的關係還談不上緩和,隻能說比之前強了那麽一些,她不能保證顧淮之一定就會出手幫自己。


    所以,她還不能跟沈如珍撕破臉。


    兩相對視,沈如珍忽然朝許南星笑了笑,“許小姐,別來無恙!”


    “好久不見,沈小姐。”許南星勾了勾唇角,可眼底卻並無笑意。


    “幾年不見,看來許小姐過得並不算好。”沈如珍坐到涼亭裏的石凳上,翹著腿滿臉的輕蔑,“當初如果你能按照我說的做,也許今天你過的又是另一番日子。”


    本不想多說什麽,卻不想沈如珍先挑起了話頭兒,聽到她說當初的事,許南星哼笑了一聲。


    “我過得雖然不算好,但卻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陽光下,有人愛,有家迴。”許南星收了嘴邊的笑意,麵色也漸漸冷下來,


    “沈小姐瞧著倒是過得很好,氣色看著也好。而且頭頂紅雲,不知您跟顧先生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你……”沈如珍站起身,指著許南星,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她這次是偷著迴國的,家裏除了哥哥沈知煜,其他人並不知曉,更不要說顧淮之了。她當初借口抑鬱症要出國治療,所以兩人的訂婚儀式才會硬往後拖了兩年。


    當初家裏的親人除了她哥哥沈知煜知道她的真實情況,其他人都以為她真的是抑鬱症才遠走異國。但其實她是不走不行,再不走肚子就瞞不住了。


    這兩年她在國外過得並不算好,雖然錢財並不缺,但卻無法和孩子像尋常家庭一樣走在大街上,也無法讓孩子體會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


    許南星的話真是紮紮實實地捅在了她的肺管子上。


    沈如珍眼望著許南星,想從她臉上看出點別的什麽來,卻隻能看到她近乎沒有什麽表情的臉。


    她定了定神,朝著許南星笑了笑,


    “這麽久未見,許小姐似乎比之前刻薄了些,說話都帶著真真假假的內涵。”


    “是嗎?”許南星牽了牽唇,呲笑了一聲,“我再刻薄也還是學不會沈小姐的那些好手段。混淆視聽,煽動輿論,潑人髒水。”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沈如珍捏緊手裏的電話,朝涼亭的另一個方向走過去,“我還約了人,下次再聊。再見,許小姐。”


    許南星幾步邁到她跟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幹嘛?”沈如珍擰著眉,厲聲地喊道。


    “不幹嘛。”許南星向前一步,離沈如珍更近一些,才緩緩開口道,“過了這麽久,我一直有件事想問問沈小姐……”


    沈如珍向後挪了半步,想拉開和許南星的距離,可剛退後,許南星便又向前一步,沈如珍神色有些驚慌,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


    “你到底要幹嘛?”


    “我說了,我想問你件事。”


    沈如珍看著許南星堅定的眉目,有些心虛,“你想問什麽?”


    許南星貼近她的臉,直勾勾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想問問你,如果你的孩子遇到了像我當初遇到的那件事情,你作為母親會怎麽做?”


    沈如珍看著許南星忽然有些猙獰的神色,心頭哆嗦了一下,卻還是咬著牙說道,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許南星直起腰,讓到了一側,“沈小姐,你現在聽不懂可以,但你早晚要有懂的一天。畢竟,你將來是要做母親的人。”


    沈如珍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捏緊手裏的挎包快步地走出了涼亭。


    許南星看著沈如珍離開的方向,眼裏的寒意似一道利劍直射向她,仿佛要將她刺穿。


    沈如珍連頭都不敢迴,後背已經汗津津一片,頭皮也一陣陣地發緊,心中卻越發的不安穩。


    早上著急出門,上車的時候手腕磕在了車門上,一隻上好的帝王綠翡翠鐲子吧嗒一聲碎得四分五裂,看到一地的碎片,她心裏起了膈應。本不想出門的,但好不容易能見一次蔣興耀,猶豫了一陣兒,她還是開車出了門。


    到了影視城,蔣興耀卻一直在拍一場近景戲,平時幾乎不怎麽ng的人,今天卻頻頻ng,導演最後也有些不耐煩,連指導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暴躁。


    蔣興耀看到她忽然出現的片場,臉更是拉了下來,麵色也黑沉沉的,狀態更加的不好。她不想惹他不快,便自己一個人去了後麵搭建的園林裏。


    一早上的不順利讓她也多少有些不快,情緒本就不佳,卻在那時候接到了陳明曦的電話,電話裏陳明曦一再要求跟她見麵,說有大事要跟她商量,話雖然說得好聽,但話裏話外無外乎是想問她錢的事情。


    她語氣已經有些不好了,陳明曦還在那裏重複一樣的話,她便有些不耐,卻在那時看到了許南星。


    心中有一刹那的驚慌,但她仍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當年許南星家門口那些大字報是她安排人貼的,但這並不足以擊垮一個母親的心理防線。她心裏清楚,當初許南星母親跳樓,最後一擊是她最後打給許南星母親的那個電話。


    那個她用了畢生最難聽的語言匯總的一段講述,雖沒說一句罵人的話,卻句句都將人踩到了泥灘裏。


    當初她不以為意,可如今,她也成了母親,才有些明白了許南星母親當時的心情。


    可,明白是明白,她卻不能將自己比作別人。


    她是誰?是沈如珍,沈家的千金小姐,京州上流社會的名媛。從小便活得自我又瀟灑,別人的死活又與她何幹?


    隻要能與顧淮之解除婚約,隻要能跟蔣興耀在一起,她就算踩著別人才能達成所願那又如何?


    又拐過了一道彎,沈如珍才漸漸平靜下來,心中埋怨自己剛剛在怕什麽。人活一世,如果凡事不為自己而活,那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


    她不過是用了極端的手段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罷了,有什麽可害怕的?


    畢竟,許南星母親不是自己推下樓的。


    心裏這麽想著,腳步也更輕快了些,遠遠地能看到前方一間臨時辟出來的小房間,房門敞開著,裏麵一個身穿古代服裝的高大男人坐在躺椅上,正跟邊上的人說著什麽。


    沈如珍快行了幾步,在門口站定,換上一副溫柔的神色,這才進了門去。


    躺椅上的男人看到她,朝身旁的人說了句什麽,那人便帶上門出去了。


    沈如珍走到男人身邊,伸手去摟他的脖子,男人卻推開她站起身去了房間的另一側,眉目間滿是不耐,


    “你怎麽忽然迴來了?不是說好沒什麽事不要見麵嗎?”


    沈如珍癟了癟嘴,眼眶一紅,“我不迴來能見到你人嘛?你都多久沒去看我了?”


    “我跟你說了最近進了組,會很忙,暫時不能過去。你怎麽這樣任性,自作主張的就跑了迴來?”男人眉目間不耐更甚,語氣裏都是埋怨。


    “你以為我想自己迴來,把孩子自己留在國外,我心裏時時刻刻心都吊著。可你這麽久都沒過去了,孩子下一次見你都不知道還認不認得你……”


    沈如珍哽咽地說完,抽泣的聲音便大了起來。


    聽到她提了孩子,男人的神色有了些微的軟化,沉默了幾分鍾,才長出了口氣,說道,“好了,別哭了。等我這幾場重頭戲拍完,就過去看你們。你抓緊迴德國去,別讓家裏人知道你迴國,尤其是你姐。”


    “知道了,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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