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倆大佬跑了,禮部的人正要為扶川提供衣服,好換了再去王庭那邊,但帝王發現了扶川在看著莊重的朝服皺眉。


    他到現在都沒發現這個人關於繼承這個帝國明確的歡喜跟抗拒,她就像是一麵鏡子,你能在她身上看到所有想法跟目的,因為你看到的是自己投在她身上的關注。


    但她反饋給你的,也隻是你的對她的關注。


    戒心這麽重。


    偶爾露出的一點個人喜好跟情緒就尤顯珍貴。


    “算了,你們退下。”


    帝王發話,禮部跟老太監當即走了,最後隻剩下兩人。


    扶川以為這人不耐煩花時間在這種小事上,是有要事跟她說,“陛下召我來,可是有什麽安排?”


    “你不想看立方體其他麵嗎?”


    帝王這麽一說,扶川哪裏會拒絕,但斟酌一句:“陛下帶我一起?”


    “不,我要釣魚。”


    “”


    扶川看了眼對方在湖邊木台上的樣子,管自己下去了。


    水下,浮光躍金,再次看到立方體,因為靈魂層次比之之前超越許多,不可同日而語,但她認真感悟後


    之前一麵,現在第二麵,第三麵,第四


    她看到了第四麵。


    第五的時候,感覺到了壓力,想到時間,不好耽誤帝王後麵出席宴會的時間,她直接果斷抽迴,直接遊上去了。


    正準備出水麵她忽然發現水下某人的魚鉤還在那飄著,上等的魚餌,愣是無魚問津好多魚路過的,但就是狗都嫌,嗅嗅那美味的魚餌就跑開了,甚至好多魚都不靠近,聚集到池子另一邊去了。


    啊?


    扶川納悶了,但想到帝王對她還挺好,就算日後她得離開,基於平等原則,她也得迴報一二。


    於是


    岸上的帝王正百無聊賴看著遠方的白雲跟風過竹海,瞧見竹梢間隨風颯颯動,半響,竹竿微微動,他一怔。


    低頭看去,看到魚竿破天荒動了


    他不動聲色,抬手拉了下魚竿。


    魚餌下麵咬了一條魚。


    魚拉出,再拉,魚尾後麵還咬著一條魚


    魚咬魚,拉不完,根本拉不完。


    他有點茫然地看著一條又一條的魚被拉出來,直到裝滿一直空蕩蕩的魚簍。


    帝王看著泛著漣漪的水麵,不說話,直到水下的扶川從邊上岸側出來,踩著水從青碧水草間走出,像是湖過千年而生的精靈。


    袖擺微蕩間,她一身濕漉漉已經如薄霧消失,帝王表情木然,也看不出高興不高興,隻是眼神一直看著她,聲調沉悶:“你這樣,算不算替孤作弊?”


    扶川抬手往後,指尖勾了被衣領掖住的發絲,道:“陛下釣魚若要過程,過程已經有了,若要魚,魚也有了。”


    “您是帝王,結果最重要,手段無傷大雅。”


    頓了下,她說:“您之下的臣子,任何人都可以是您的手段之一。”


    “包括我。”


    所以,她幫他搞這些魚不算什麽。


    雖然現在也算是在為江時鏡鋪路。


    “你覺得其他臣子是不想麽?”帝王問。


    扶川:“大概是不敢,他們覺得您意趣高遠,不屑於此。”


    “那你是覺得孤市儈?其實就是偏執想要魚?”


    扶川幹掉的衣服跟頭發尤有天上落下的細雨會朦朦朧朧潤濕,她微側頭看了天際,瞧見了竹海上端蒙濺出的水霧。


    “想要魚,也沒什麽了不得,為何就是偏執?”


    “人活在世,固有所求。”


    帝王一下子無言以對,看扶川彎腰要拿傘,皺眉了,探手扶川忽被挪到了他邊上,他這邊也沒有雨傘啊,但是


    雨傘也到了他手裏。


    這人高,坐著抬手還能給她撐傘,但他收拾了下,提起魚簍就站起來了。


    他人太高,靠太近了,扶川後退了一步,木台邊側水生的蘆葦碰到衣擺,微微響。


    “走吧。”


    “陛下,這椅子您不要了嗎?”


    “不。”


    “陛下,以前沒見您坐椅子,怎麽突然不盤腿了?”


    “你再說話,孤就把你活埋在祖祠後院的梅花樹下麵。”


    “”


    ——————————


    扶川以為帝王會帶自己直接去神葳齋,結果先去的祖祠。


    “陛下,我原以為祭拜之地是在祖廟那邊。”


    “沒想到王庭內也有。”


    帝王走在前麵,時而撩開道上花園錯落樹木枝頭旁生的枝椏,淡道:“祖廟是讓人得到力量的,但祖祠是讓人祭拜,大部分是要付出信念。”


    “意義不一樣。”


    扶川本以為這人是絕對的現實主義者,但接觸多了,又覺得這人內心深處有很強的偏執。


    他追求的,守著的,也許就在這個祖祠裏麵。


    小雨犀利,空庭靜辟。


    花園假山宛若門簾,過了一處迴廊,悠然見環山伺水的四四方方建築體。


    古木伐來,建基築齋,萬年生木,千年守傳。


    內外空無一人,但扶川知道這個齋房本就是最大的攻防。


    “陛下,這屋子,怕是巔峰大將都無法強闖吧。”


    “嗯,你過來,躲那麽遠做什麽?”


    她看著帝王正在屋前,抬手指著門上的鳳凰雙扣。


    “這裏隻有曆代帝王能開,我之後,就是你。”


    扶川:“密碼?世代帝王口口相傳嗎?”


    如果是這樣,足以證明他是得到先帝認可得到密碼掌握這裏開啟權限的正統繼承人。


    帝王抬手,平心靜氣道:“首先它不是,其次就算它是,先帝為我所殺,不會把密碼告訴我。”


    現場要是有一隻雞,能嚇得直接掉毛炭烤升天。


    太突然了。


    扶川:“”


    不是,釣魚佬,你這過於直接了。


    大概扶川的表情太無語了,帝王手指扣在鳳凰雕扣上,淡淡道:“有什麽稀奇的,別人可知道的比你早得多。”


    “但知道了也裝不知道,也是他們的權衡利弊。”


    “對錯不重要,看結果。”


    他這語氣不是狡辯,而是冷漠到骨子裏的駕馭,好像看穿了王座之下那些人的內在。


    跟她之前的觀點算是差相仿佛。


    扶川抬頭看著曆代君主的牌位,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霍靈君主。


    她能感覺到牌位一樣,但它的意識權威最強。


    大概得王族後代最強烈的信奉跟敬重。


    她靜默片刻,道:“聖人當不了帝王,帝王也絕不能是個聖人。”


    “帝國若昌盛,百姓安樂,則萬世功德,可兼人皇。”


    別的真的不重要。


    《君主論》說得很明白,所謂君主,無非利用他人辦事且擔責,且自己布施恩惠且攏名望,就這一點,就有違聖人之心。


    所以兩者在務實之事上的行徑基本相悖。


    帝王偏頭看她,沒說什麽,隻在開門後,“打開方式,血+魂。”


    “你來,它會記下你。”


    扶川心裏微微咯噔,有些遲疑:“陛下,我當前連儲君都算不上,且即便我是儲君,按王室法規,君在則不越權,越權是大忌,就算您心胸開闊,也不太好。”


    “所以,我能拒絕嗎?”


    她怎麽覺得這人有點不對勁,太急了,加上謝思懿那人的舉措


    扶川心裏有過懷疑。


    帝王也知道自己此舉有點過急了,這人如此聰明,恐怕會生猜疑,越發像刺蝟一樣縮迴去了。


    “我近神級,都說邪魔之後,問神受限,但孤還是會衝刺一番,萬一我閉關不能出,神殿那邊又做什麽,你得替上。”


    這一說,倒像是在甩鍋找大冤種似的。


    扶川淡了懷疑,好在帝王也沒有再堅持,帶著扶川到牌位前焚香祭拜。


    兩人跪在蒲團前麵,君主在前,她在後側、


    不同的世界,對宗族的觀點肯定不一樣,扶川也是感受過大家族傳統的人,但這個世界的宗族文化顯然更沉重。


    一個是因為無後的基因延續而自然式斷傳承,一個是大概率可能因為被滅族而斷傳承。


    為此,在這個世界,上進跟維持宗族的強大的就變得尤為重要。


    話說迴來,她替過三個身份,前麵每個身份最後都繼承了其背景所在的氏族力量,雖然過程容易死爹,但至少保證了其氏族存在。


    也以主人翁的姿態見識過氏族族譜牌位。


    王族就是王族,這牌位可真宏偉,傳承人數繁多。


    但原來死掉的也這麽多,扶川看到好多牌位上記下的亡故時間跟出生時日,算起來並不長壽。


    二三十,三四十便亡故是常有的事。


    但有趣的是——三十多跟二十多年前死亡的人數量有點多。


    奇怪。


    一批一批在這兩個時間段死的多。


    外敵?內戰?


    但扶川也算研究過帝國戰爭史跟王族記事,不記得有這類大事。


    要麽就是發生過的事沒被記錄或者被消除了。


    這要是沒有其他靈感,她也不會多想,因為這以後都是江時鏡的事,她不該摻和,可她忽然想到了這兩個時間的特別之處。


    它們對應上了兩個人的年紀。


    蔚冥棠跟凰孤舟。


    ——————


    神葳齋,時間快到了。


    基本都來了。


    連朱籠跟英閣老等人也到了,正跟圖侖這些人寒暄。


    協議都簽了,心裏再逼逼,臉上也能保持外交素質,但話裏話外,這群世界仲裁的人都在話裏話外試探凰時鏡的蹤跡。


    英閣老隨便糊弄幾句,一邊斜眼瞥朱籠,隻因這廝不務正事,管自己在那邊跟誰聊天。


    不,看著有點猥瑣,像是在騷擾別人,他猜那個別人一定是千裏明樓。


    “你真不來啊?按理你是得來的。”


    “我發給你看的,看到沒?”


    “來嘛,過年誒。”


    他發了十幾條,人家一直沒迴。


    ——————


    聽雨區。


    千裏明樓雙手搭在陽台上,看著陽台外的雨景,在安靜的雨聲中聽到了朱籠的聲音,本來沒理會,但中途大概是無聊,隨手點開了視頻。


    看到了某個學生款款從雨中走來的樣子。


    她靜靜看了一會,直到另一個號發來信息。


    ——東海的時候,你攔下我暗殺王肇他們,然後又把我遣送迴族群,難道是想庇護仲裁院?


    千裏明樓長按視頻,保存了下來,先迴了朱籠:“她的衣服都是我給她挑的,不必你發來給我看。”


    如果不是她提醒,那人能從閉關時期匆匆而去,穿得更隨便,都不知道往日那公爵夫人好奢靡的傳言哪裏來的。


    也可能是局勢太不利,讓後者忙於修煉變強,變得樸實接地氣了。


    然後千裏明樓切出去對這個人發了信息。


    “與你長靈一族有點淵源,順手而已。”


    何況認識這麽多年,也算有些交情。


    “但仲裁院不需要我庇護,你不知道它背後是誰?”


    那邊沉默了,過了一會,他發了信息迴來。


    ——我們這一族壽長且偏執,可不在乎那些大義,他們趁著我閉關害死了我學生,那就是大仇。


    ——而且你很清楚,他們抓那麽多人,理由倒是正當的,但從未宣告過異端的實際危害,也沒共享過其他好處,一個項目如果沒有實際收益,誰會長久去做?如果有收益,又到了誰的手裏?


    ——你就不擔心現在他們抓的是異端,以後也會抓我們這些特殊種族?


    時間詭蛇這些不必說,神殿一直有所圖謀,千裏明樓棲身赤楓帝國,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規避風險。


    長靈族也是五大原始生命下的特殊群體,就類似海妖中的伏蛇吧,高等,特別,獨居極端環境,有點類似精靈族,但跟精靈族的基因鏈又有所差別,後者喜歡棲息大自然,前者更喜歡地底世界。


    千裏明樓看到這些話後,緘默些許,迴:“柳無仕,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為了一個學生冒險找死。”


    “迴去修煉,以你的族群特性,時間是你們的優勢,就算修為跟不上,熬也熬死他們了,何必冒險?”


    ——如果是你的學生被殺了呢?


    千裏明樓:“”


    她想到凰時鏡被殺?


    “不會,我跟她關係一般,不會為之冒險。”不久前才冒險闖了一次海噬地的千裏明樓眼睛都不眨地迴複了。


    ——哦,那她一定也不喜歡你,我跟你不一樣,我學生可喜歡我了,如果知道我不為她報仇,她肯定會嫌棄我。


    ——放心,我弄死王肇就遁逃。


    那邊說不動,偏執如頑石。


    千裏明樓大概能想到這人會做什麽選擇,大概率——柳無仕這人已經到核心區了。


    她倒也不是很在意,已經拉扯過一次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而且柳無仕相當狡猾聰明,應該有辦法逃走。


    言盡於此。


    千裏明樓本打算就這麽算了,忽然又看到朱籠發來信息。


    ——臥槽,你快來,情況好像不太對。


    ——我這邊安插在世界仲裁的探子剛剛傳消息給我,他們那邊在本部的總兵力調來了三分之一,但帝國入境記錄沒有他們的信息。


    ——協議已經簽署,他們實沒必要動武,就算想偷偷帶個別人離開赤楓,也不需要這麽多的人,但圖侖一個人就可以偷偷帶走了。


    ——隻有暗殺才需要這麽多的實際戰力。


    暗殺?殺誰?


    宴會上的那些人?帝王?還是未來帝王?


    “世界仲裁可能在釣魚。”


    “那個什麽異端頭領,那個女子,是不是沒死?”


    “世界仲裁查出來了。”


    朱籠:“還不確定,但邊疆那邊的赤凰軍一直沒有歸軍部跟核心區,去了哪裏也不知道。”


    意思很明確了。


    千裏明樓皺眉片刻,反手扣了通訊器,進屋,手指輕扯腰上的帶子,解下身上已經換上的睡袍,換上長衣。


    世界仲裁,一個世界仲裁院的大將正在核查內部安保環節,身邊同伴低聲道:“圖侖大人說那女子沒死,確定嗎?”


    “自然,憑著證據,足夠讓謝思懿吃一壺了。”


    “可否將那凰時鏡拉下馬?”


    “大概不能,都證明那麽多次她不是了,還死咬著就太蠢了,但大人故意咬下仲裁院,要掌管這些異端,也是為了逼那人過來救人。”


    大將冷笑,“能容侯三活下去,這人的軟肋就是感情,她一定會來,我們守株待兔就行。”


    ————————


    黑瓦棕木,翹雨生漣。


    婀娜的舞影,晃動的燈光。


    圖侖手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片,在觥籌交錯間,偶爾跟勞倫斯眼神交錯。


    名利場,紅酒光。


    除了帝國各部跟眾多大貴族跟王族成員,其中世界仲裁院,神殿,以及一些萬族之人也在受邀之內。


    當然了,夜非東吳這種實際被俘虜但其實已經變成肉票的“質子”也被虛偽請來吃飯。


    這頓飯後,開年將夜帝國就得開價為他們的太子贖身了。


    夜非東吳的心情實在不好,加上身上被設備囚禁,跟普通人沒啥區別,隻能當個飯桶在邊上吃吃喝喝,挨著他不遠的是蕭侖跟周琳琅。


    蕭侖:“規模比我想象的大,神殿也是好涵養,這都能派人來。”


    而且派的還是被帝王斷臂的莫亞跟霧瞳跟灼衣等人。


    但也可以理解,洛伊殿主那一殿的神子神女不適合來,上堯這邊赤楓帝國所屬的殿主又常年閉關,並不處理這些事。


    周琳琅:“當下摸不準路數,應該不動應萬變,所以寧可出原來的人,但我看著,這個上堯將來會被霧瞳替代。”


    蕭侖:“為何如此說?”


    周琳琅:“心性已破。”


    高情商迴答是這個,低情商迴答就是——被打eo了。


    上堯那人太傲,沒經曆過失敗。


    蕭侖用生魚片沾了一點醬料,放在嘴裏,咀嚼後,輕聲道:“但我想,可能他們也打算在等待觀察的過程中,看其他人身先士卒探底。”


    探誰的底?


    周琳琅他們也不是神,當前隻是憑著足夠傲視群雄的,跟英閣老一脈的政客思維揣度當前局麵。


    “帝王一直沒來,按理說今日跟帝王接觸最多的是禮部,我看禮部部長剛剛來的神態,頗有幾分不安又興奮,也許跟它那邊有關。”


    “宣布儲君吧,所以他興奮。”


    周琳琅多疑:“不知,外交也在禮部,禮部那邊可能有針對協議的部署。”


    他們還在探討這麽嚴肅的國家局麵,忽然。


    禮部尚書突然站起來了,歡喜又激動,眾人隨即看去,看到了一些江家人。


    也對,爹不是親爹,但媽肯定是親媽,江家怎麽都脫不開這血緣關係。


    “媽欸,這潑天的富貴上趕著到家門,江家這是什麽氣運?”


    “太嫉妒了”


    “這算什麽,等將來她繼承王位,那江家就是實打實的帝王母族了,血脈會直接提升的,肯定到達金耀巔峰,跟神武族差不多!”


    其實到場的也就江雍和跟江月初幾人,前者冷漠,後者清冷,一股子江氏冷淡禁欲風,但架不住朝堂文武百官跟其他超級貴族的熱情啊!


    但好像禮部尚書不是奔著兩人去的,而是往他們後麵的人。


    那個孤身一人走在江家人後頭,慢吞吞走到眾人跟前。


    西裝革履的,戴著眼鏡,比起圖侖那種陰柔陰險的仲裁院獨有虛偽風,浮雲似風這種有點不容於這個奧術世界武力體係層麵的大家主,其實更適合扶川所屬世界那種掌握金融命脈的超級世家繼承人。


    冷漠禁欲的總裁,像他的領帶跟袖口一樣古板無破綻——讓衣著跟配飾都呆在它原有的位置,不能偏差。


    冷靜,務實,教養都融在外在,野心藏於內質。


    他緩緩走來,長腿跨過長階,沒有因為實力方麵的一些差距而弱於其他人半分,他進來後,被禮部尚書迎上了,後者有種莫名其妙的熱情。


    浮空似雲若有所思,應付了幾句,忽然看到其他人都站起來了。


    角落裏喝酒的謝思懿本用筷子沾了一點酒去逗謝清宴抱在腿上的阿筍,後者生氣,鼓起腮幫子,但剛剛大概感應到了什麽,轉頭看去。


    ————————


    小雨朦朧。


    帝王人高,給邊上的人撐傘。


    有點意外,帝國的主人難得沒有遵從禮法穿禮製袍服,其實帝王的衣著款式跟扶穿差不多,純色內杉偏宮殿綠加朱墨底,基本是一些修煉者在慵懶閑暇時的常服。


    但衣服這種東西,看人。


    扶川早看到阿筍了,但目光很快移開。


    這種場合,謝思懿跟謝清宴都得來的話,孩子帶在身邊反而安全,估計最近沒少人盯著謝思懿,但凡有巔峰大將潛入府邸,阿筍就很危險。


    不過,應該是特地帶來給自己看的。


    但今日這宴席也許是鴻門宴。


    帝王入殿,眾人行禮,帝王心性散淡,目光掃過,在浮空似雲身上逗留了下,飄過,也沒說場麵話,直接走到主位,袖袍輕率,雙手搭著身前長方矮桌,“坐。”


    眾人相繼落座,扶川也看到了浮空似雲,後者的位置就在她邊上,顯然禮部是有安排了。


    別人看著浮想聯翩。


    其實不奇怪,隨著她的身份不斷晉升,原來的公爵夫人這個身份就顯得有點尷尬了,但關於這場婚姻,王族從未表態,當事人也沒表態。


    誰也不敢問,不敢說。


    就造成了眼前這個局麵。


    但看位置的安排眾人心中異樣——禮部安排,自然是帝王允許的吧,所以王族是認下這個女婿了?


    可是從血脈傳承來說,浮空似雲這種在南部冠絕的血脈天賦又有點夠不上凰時鏡了啊。


    沒道理啊。


    難道她對這個原來的老公是真愛?


    真愛什麽的,又有點怪怪的。


    哪家好人給自己老婆找姘頭的。


    還一群。


    本來各種800個心眼的大貴族跟官僚們現在都有點想不明白了,但對於神殿這些勢力來說,凰時鏡找一個自身血脈沒那麽強的男人也好,起碼一定程度上削弱其血脈傳承的優秀性。


    灼衣坐在一邊,看著莫亞等人揣度,心裏卻有些冷笑。


    凰時鏡這人能癡心一人,她就把這桌子吃了。


    眾人的表情跟眼神太強裂了,浮空似雲當然察覺到了,瞥身邊的人,發現這人渾不在意,隻顧自低頭喝了小酒。


    看著很平靜。


    春節麽,不談政事,稍微禮貌的人都曉得不在節日打人臉,神殿這邊也沒出幺蛾子,世界仲裁更是一度安生,談笑風生的,很好說話的樣子。


    一切都很好。


    整個凰棱州也沉浸於春節的喜悅中。


    但性子冷淡的人依舊冷淡,還因為身份高貴而無人敢打擾。


    浮空似雲抬手給扶川倒了一杯酒。


    扶川:“這麽客氣?”


    浮空似雲:“萬一讓你給我倒,我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們就一生意搭子,但凡公眾言行,一定是為了生意。


    給別人看的。


    扶川素來是欣賞他的,一如她從前欣賞薑有祀這種年輕有為修養德行的商業貴公子,於是低眉淺笑,當著別人的麵,語調儂軟:“親愛的浮空先生,就如我以前安然享受你帶來的華衣美服,你也應該坦然一些。”


    “忘掉你的那些值錢石頭跟鐵鍬,享受這一夜。”


    她用酒杯輕輕碰了下浮空似雲的酒杯。


    兩人的互動在不少人眼裏的顯得十分自然從容。


    本來就不是什麽真愛cp,犯不著多真情實感,這種進退有度的夫妻感反而越真實。


    對麵的謝思懿看了一眼,聽到邊上穿了白西裝人模狗樣迷死一群貴族小姐的謝清宴牙齒微磨。


    她不動聲色,踩了後者的鞋子。


    謝清宴:“?!”


    正此時,板著小胖臉的阿筍把一片酸瓜遞給謝清宴。


    “小燕子,你吃!吃!”


    “我不是小燕子,我不吃。”


    “你不吃嗎?你為什麽不吃?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阿筍難過壞了,謝思懿冷眼掃來,謝清宴木著臉吃下,當時酸得天靈蓋能翻360度。


    真的,有這樣的親人是他的福氣。


    可能除了謝清宴,其他人都還好,就算是最近為蔚冥棠的死難過的天都郡主等人也恢複不少,都朝前看。


    打破這種良好氣氛的是高興壞了的禮部尚書,他在醉醺醺敬酒浮空似雲時說:“公爵,公爵,你是天大的福氣阿,娶了我們的殿下,你以後可得努力,好讓我們殿下早點有個超級寶寶啊。”


    身寬體胖,好大狗膽。


    這話一說,整個大廳忽然怪異安靜了。


    因為剛剛帝王把酒杯放下了,不輕不重的。


    王族的人都有點懵,不明白為什麽這個禮部大臣要找死。


    孩子什麽的,帝王也沒有的,你內涵誰呢。


    扶川這個當事人反而是後知後覺才從思緒中抽迴,看向被刑部尚書捂住嘴的禮部尚書,但目光其實是飄過阿筍的,看到她很不開心地低頭玩著小娃娃,轉過眼,她對上了帝王的目光。


    相對其他人以為帝王惱怒,她第一反應是禮部不會在沒有帝王允許的情況下把浮空似雲請來,想必是帝王有這樣的意思,他們才敢。


    所以他是在催生?


    這釣魚佬好不要臉,自己不生,還催我?


    大概看懂扶川的眼神,帝王也無語了,但他想到自己前段時間批奏章提到某人有夫恐怕禮部就以為自己本意催生,所以都亢奮了。


    這群人真的是一天天的。


    “子嗣之事,隨心,喜歡就行。”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眾人聽的,還是在警告禮部跟其他部門反正就算是閣部,也有好多人熱衷於讓帝王一脈開枝散葉,估計是這些年擔驚受怕慣了,好不容易兩代青黃有接,怕下麵又斷。


    畢竟看著公爵夫人玩的花,但不生。


    要命!


    禮部尚書算是為其他臣子發言的,就是在試探


    扶川看帝王表態,也分不清這人是真的無辜,還是在白蓮花反正她身邊的浮空似雲是上道了。


    “陛下說的是,殿下喜歡什麽,臣下就一定會給她找來。”


    人家正統老公格局不是一般大。


    你看看。


    不少王族貴女都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駙馬跟老公。


    這些人:“!!!”


    diao!


    兄弟你這過分了阿。


    帝王大概也有所耳聞這倆夫妻的相處方式,隻瞥過浮空似雲,沒說什麽,倒是謝思懿好整以暇問:“那公爵您說說,殿下喜歡什麽?”


    不遠處周琳琅知道謝思懿這種老狐狸一定察覺到了什麽,認出了扶川的身份,但這麽公然cue她,一定有不惹人懷疑的原因。


    首先是職務,她明顯是帝王的合作夥伴,她跟未來繼承人是有交往平台的。


    其次是此前東海之事他們應該接觸過了,所以這種主動接觸並不奇怪。


    浮空似雲:“不用我說,她說就行了。”


    謝思懿:“喜歡孩子嗎?不用她生的那種,我這邊有很多技術,不要錢。”


    浮空似雲:“看來也不需要我。”


    謝思懿:“那肯定不需要你,殿下自己的基因也可以噥。”


    在場的人當即想到那驚世駭俗的公爵夫人第一戰,直接把變態之名傳到核心區,簡直是那一代高考生的噩夢。


    你這麽一說,我們可就不困了。


    神武無歸這些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打量著扶川。


    好像過段時間就能看到q版的小殿下。


    媽欸,一想都興奮了——赤耀塔可是百年沒有新生兒了,因為都不生孩子。


    黑曆史被挖出來而且還真搞成了內部血脈融合的扶川當時的尷尬溢於言表,但想到阿筍她隻能忍著尷尬說:“我這人,素來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她已經做好決定了,可能跟阿筍的接觸不多了


    夜非東吳沒忍住,插了一嘴,“那你喜歡別人的孩子阿。”


    誒,你別說,你還真別說,你真相了啊敵國太子!


    氣氛一下子更尷尬了。


    直到


    “那個,不好意思,我就想問問,殿下,您不喜歡孩子,那喜歡孩子的奶媽嗎?”


    這聲音其實也不突兀,好清秀哦。


    好溫柔哦。


    扶川甚至都不用轉頭看去就知道是誰,而眾人看去,看到人模狗樣的謝清宴已經一臉真誠求問了。


    扶川真的是萬萬沒想到起初判斷是鴻門宴,後麵轉變成催生局,現在又升華了。


    想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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