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對她其實已經不報希望了,畢竟沈青鸞雖然聰慧,可到底也隻是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


    太後娘娘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還多,一個小姑娘,思慮自然不周全,顧得了一時意氣,顧不了沈家長久。


    怎麽會鬥得過太後呢?


    “沈姑娘,您還是想清楚吧,和太後鬧僵了對您沒什麽好處。”


    沈青鸞衝他笑笑,“多謝公公關心。”


    旁的就並未多說了。


    與人相交切忌交淺言深,說多了反倒壞事。


    黃公公見她執意如此,便也沒多勸,“奴才送您去見沈家二老爺。”


    “有勞。”


    她並未穿戴太後賞賜的東西,仍舊是沈家帶來的衣服首飾。


    沈二老爺遠遠打量著她的身影,等到她跟在黃公公身後走近,緊繃的神色微緩。


    沈二老爺向黃公公道謝,便帶著沈青鸞往萬聖節所在的宮殿走去。


    一路上,宮女奴才捧著壽宴上要用的東西形色匆匆穿梭。


    沈家叔侄兩個俱都一本正經。


    沈二老爺嘴巴不動,嘴角縫裏漏出隻有沈青鸞能聽到的聲音:


    “族裏都怕你被宮中的富貴迷了眼,又被太後的花言巧語迷了心,如今看來你還算是堅守本心。”


    沈青鸞臉上掛著端莊且無懈可擊的笑,嘴唇也隻是微動:“有勞族叔費心。”


    沈二老爺沈眠正是當日在君家見證君鴻白言行無狀,怒斥她不知風骨的族人。


    有著這層淵源在,沈青鸞說話便更鬆快些:“青鸞是從虎狼窩裏逃出來的人,不會一時衝動又折了自己的羽毛。”


    沈眠幅度很小地頷首,“沈氏子弟立世,守本心顧清明,你雖是女子,卻也要以此來要求自己。”


    “青鸞省得。”


    兩人隻對話寥寥幾句,卻似交談了千言萬語。


    疾行間很快就到了萬聖節的壽宴之上。


    時下男女大防並不嚴,更何況是在國君壽宴之上,眾人都是臣民,因此並未男女分席而坐。


    沈青鸞很快見到了父親母親,還有一直探著脖子往外看的沈新月。


    姐妹兩個視線甫一相觸,沈新月雙目立即迸發出難以掩飾的激動喜悅,就差朝她撲過來了。


    好在她還知道這是什麽場合,勉強壓抑著,隻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沈青鸞,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她快些。


    沈青鸞心中也是雀躍,可在人前還是按捺著情緒,腳步輕緩而端莊地往家人身邊走。


    “見過父親母親。”


    躬身行禮。


    沈舒隻克製地道了聲好,沈母卻激動地一把拉起沈青鸞,將她扯到身邊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瘦了些,人也憔悴了。”


    沈青鸞有些好笑。


    她哪裏會瘦,關在慈昭殿這麽久,成日裏生怕惹出事端所以不敢往外溜達。


    吃了睡睡了吃,她自覺腰都粗了一圈,母親居然還說她瘦了。


    真真是慈母眼中出瘦子。


    沈青鸞臉上現出絲輕快的笑意,“我大約是瘦了些,不像妹妹,比那年豬還要圓潤些。”


    “姐姐又胡說!”原本笑嗬嗬的沈新月一下就不高興了。


    擰著嘴巴將頭偏到一邊,“娘說了我今日好看著呢,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沈青鸞和沈母齊齊笑了起來。


    沈舒看著一家和樂,心中亦是感慨滿懷。


    這於他而言曾經隻是尋常的幸福,這些日子居然如此珍貴。


    人人都道他的女兒被太後看重,若能替他美言幾句,日後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他卻隻心疼女兒剛離了君家那個火坑,又去了另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這會見了沈青鸞,他輕聲道:


    “今日父親為陛下備了厚禮,一會陛下龍顏大悅之時,我便求他開恩,準你迴沈府,不要再留在宮中了。”


    沈青鸞心中一動,深深地看著沈舒。


    她深知沈舒的秉性,知道他風骨嶙峋,哪怕同僚都逢迎鑽研,他也不肯同流合汙。


    如今卻費盡心思來迎合皇帝,討皇帝的歡心。


    對讀書人來說如此折腰低頭,比要了他的命還難。


    “父親不必如此費心,今日我本就是要自己求去,何苦勞煩父親如此籌謀。”


    沈舒搖頭,“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可你畢竟年紀小,許多事情未必周全,這件事還是我出麵更穩妥些。”


    父女兩個都是固執的,一時誰也說服不了誰。


    過了片刻,殿內都安靜下來,原是皇帝和後宮眾人的儀仗都來了。


    沈舒和沈青鸞便也不好再說什麽,忙都跪下來接駕。


    眾人高唿萬歲的當口,沈青鸞借著聲音的掩飾輕聲道:


    “父親先別急,不如先看看女兒的法子行還是不行,若是女兒做得不好,父親再出手也無妨。


    若不然咱們兩個一塊兒求陛下,反而撞到一起,徒惹陛下不快。”


    沈舒暗暗瞪了她一眼,終究是妥協了。


    “都平身吧!”


    殿內坐著在京都的大小官員,加上家眷約莫有近五百人,人人帶著殷勤笑意,很是一團欣欣向榮之氣。


    皇帝看了隻覺心中格外熨帖暢快,“今日,是朕的壽辰,也是國家繁榮昌盛的見證。朕在此設宴,與眾愛卿共度此良辰。”


    皇帝舉著酒杯,邀眾人共飲。


    一連喝了三杯,方才算酒過三巡,場間氣氛熱烈起來。


    “陛下,諸位臣子為陛下備了壽禮,請陛下一觀!”


    “準!”


    一水兒玲瓏寶貝如流水般捧了進來,眾人俱都目不暇接。


    沈青鸞卻沒注意這些,隻往上頭坐著的嬪妃處瞄著去。


    皇後和太後一左一右坐在皇帝下手,原本的寵妃萬昀嬌這會卻並沒有露麵。


    這倒讓沈青鸞有些訝異。


    印象中,萬昀嬌應當不是這麽安分的人,怎麽會錯過這麽個在皇帝麵前露臉賣好的機會?


    當真是奇怪。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過去。


    因為很快就輪到沈舒獻禮了。


    方才她雖然勸說沈舒不要在獻禮之時開口,可沈舒若是早有準備,備了格外出挑的壽禮,哪怕不開口求皇帝讓她出宮,隻怕也會備受矚目,讓人以為他是阿諛獻媚之人。


    懷著這絲憂心,沈青鸞緊緊盯著獻禮的小太監。


    “審官大夫沈舒獻禮,青龍玉碗一隻!”


    奉禮太監捧著托盤,上置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碗,環壁刻著頭尾相銜的青龍,活靈活現,威武不凡。


    皇帝隻略略一瞧,讚了聲不錯便移開了目光。


    是了,這樣的玉碗,放在尋常人眼裏自然算得上珍貴。


    可在皇帝眼中,又是在今日這種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場合,那便不怎麽打眼了。


    譬如前一位官員送的玉寶石長青樹盆景,不僅用的是十萬年才能結出一塊的昆侖仙冰,雕刻的樹還是時所罕見的長青樹。


    寓意萬壽無疆,得了皇帝一副書畫作為迴禮的賞賜。


    而沈舒後頭一位官員送的則是翡翠壽字掛屏,選的是西藏獨有的萬年青帝王翡。


    將一整塊完整的翡翠雕出九個壽字,同樣也是萬壽無疆的寓意,也得了皇帝的賞。


    所以夾在中間的沈舒本就不怎麽出挑,這麽一比更是顯得平平無奇。


    沈青鸞坐在座位上,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借著夾菜的動作輕聲道:


    “父親怕不是與我吹牛,這樣普通的壽禮父親還敢誇下海口說求陛下放我出宮,嘖嘖嘖,虧的我當真信了。”


    沈舒笑吟吟地衝著對麵坐著的同僚舉杯,袖子遮著酒盞飲酒的一瞬,他飛快道:


    “我那玉碗本是有後招的,若不是你這麽說,為父今日定然要一鳴驚人。”


    “哦。”沈青鸞不置可否。


    不過獻禮的奇珍異寶雖然不在少數,可更多的還是像沈舒這樣的中規中矩的賀禮。


    流水般的東西往皇帝麵前湊,很快就到了尾聲。


    就在眾人都有些疲乏的時候,一個嬌美婀娜的身影忽然混入獻禮之人中。


    一雙纖纖玉手捧著托盤,“陛下。”


    殿內原本的嘈雜聲在這一刻都靜了下來。


    是萬昀嬌。


    她往日都是裝扮精致,碧簪盛裝,配著盛氣淩人的模樣,宛如一隻張牙舞爪的貓,讓人想抱在懷中順毛。


    可今日卻一改常態,穿了身碧青色的長裙,周身無一點裝飾,隻有裙擺上繡了一朵朵小白花點綴其間。


    不像是繡女刺繡而成,反而像是從裙擺中綻放出來的。


    “你怎麽來了。”


    皇帝神色淡淡,沒有表露出怒火,也沒有欣喜的模樣,萬貴妃一時摸不清他的意思,心頭劇烈打鼓。


    “今日陛下壽辰,自有皇後娘娘打理,可是……”


    萬昀嬌咬唇,唇色淡雅,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藏著些許苦澀的笑意。


    “這是臣妾和陛下相識之後的第一個生辰,臣妾活這麽大,是第一次的盛事,臣妾隻想做些什麽,好歹算是臣妾的念想。”


    她一反往日常態的柔弱,宛如一朵在風雨中搖曳的小白花。


    皇帝手指動了動。


    “萬嬪,你好大的膽子,今日壽宴自有本宮打理,誰許你節外生枝自作主張,若誤了陛下的萬聖節你如何擔當!”


    這副造作的模樣惹得皇後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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