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她語調陡然變得激昂:“可我沈家也不是泥捏的,若是好友之交上門,我沈家自然好生招待。


    若是惡客敵人肆意挑釁,哪怕玉石俱焚,我也決不讓那人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


    那句話最後幾個字極其清晰,又極其堅毅,頓時從她周身散發出一股針刺般強烈冰冷的氣場。


    那是殺意。


    周圍的百姓看了這許久的好戲,終於迴過味來。


    是了,方才她們還誤以為這個君鴻白是個深情溫柔的好男人,呸。


    若真是好男人,怎麽會帶著孩子上門說這麽番話,這不是明明白白要汙沈姑娘的名聲嗎?


    真那麽喜歡沈姑娘,哪做得出這麽昧良心的事?


    臭王八,分明就是別有用心,打量著沈姑娘名聲差了能便宜他家。


    呸呸呸,她們還覺得這是個好男人,真是晦氣。


    被無數嫌惡的眸光盯著,君鴻白步履踉蹌倒退了幾步,心頭滿是混亂的、理不出思緒的亂麻。


    他印象裏的沈青鸞,全然不是這個模樣。


    哪怕是堅毅的、驕傲的、剛硬的,可也隻是一個有些粗糲刺手的核桃古玩。


    捏在手心時,雖然有些刺痛,卻也仍舊有打磨的餘地,甚至還有些許刺激的快感。


    可眼下……


    這個女子渾身讓人雙目灼痛的火焰和光芒。


    他費勁想看一看她眼底的神色,換來的卻是雙眼被灼燒得幾乎要流下血淚。


    到了這一刻,他竟不知對這個女人是愛慕更多,還是敬畏更多。


    他隻知道,他極力想要靠近,卻是不得寸步而往。


    明明不久前,她還是站在身邊唾手可得的人啊……


    沈青鸞沒有給他留太多感懷的時間。


    她仍舊站在台階上,哪怕將君鴻白不留餘地地怒罵了一頓,她也仍舊是優雅的、高傲的。


    “君鴻白,你若還是個男人,就好生管教好子女,別讓他們學了那等歪風邪氣,兩個眼珠隻往利益裏鑽。


    孩子剛生下來是一張白紙,你是想讓他們自尊自愛地活著,還是像你這般汲汲營營、一輩子糊裏糊塗地混沌度日!”


    這番話,說是錐心之言也不為過。


    君遠懵懂地側頭看著君鴻白。


    他想說他爹對他很好,沒有沈青鸞說的那樣讓他汲汲營營。


    可對上君鴻白倉惶、慌張的眼神,他心裏頭那些理所當然的話居然說不出來了。


    蓋因君鴻白的臉色,實在是不對勁。


    “爹爹,你怎麽了。”


    君遠的眼神很澄澈,看得君鴻白既恍惚,又難堪。


    沈青鸞這番話,幾乎是扯下了他最後的遮羞布。


    他曾以為他是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孫兒。


    事實卻是,他對不起沈青鸞,如今還想著利用兒子。


    是啊,他怎麽會不知道。


    今日若設計沈青鸞成功,她對君遠定然也會有所怨恨,怎麽還會對他毫無嫌隙地好呢?


    以往他為了一雙兒女,對沈青鸞多有冷待委屈。


    如今卻為了沈青鸞,而利用自己的兒子來做工具。


    他果真,不是個人。


    “父親,我們迴去吧。”


    一聲痛徹心扉的哀嚎響起,卻是君倩從角落裏衝了上來,跪在君鴻白麵前,淚流滿麵。


    “母親……不,沈姑娘對我們鎮遠侯府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對我和遠哥兒也是照拂無比。


    她跟您和離,也是心灰意冷失望至極之故,您何必如此糾纏,讓她怨恨,也讓她瞧不起咱們君家呢!”


    君鴻白怔愣著踉蹌三四步,垂頭,滿眼不可言說的震動。


    嘴唇嗡動半日,良久才緩緩開口:“好,好,我的倩兒,終究是長大了。”


    君倩嗚嗚低哭。


    君鴻白卻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沈青鸞。


    她雖然從鎮遠侯府離開,卻將最珍貴的品德留了下來。


    思及往日,君倩雖然天真可愛,卻滿眼都是算計。


    是自己品行不端又太過縱然,導致一雙兒女都長歪。


    如今他雖然想讓沈青鸞繼續迴到侯府教養子女,可若是以此等卑劣手段達成目的,他的兒女從中又能學到什麽?


    就像沈青鸞說的那樣,學到他的汲汲營營和不擇手段嗎?


    君鴻白長長吐了口濁氣,俯身將君倩扶起,又拉著君遠的手,終於第一次直視沈青鸞:


    “今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杜綿綿她屢次算計你,我會替你出氣。”


    待接觸到沈青鸞眼底的嘲諷,君鴻白還是止住了話頭,隻留下一句:“無論如何,我心裏都有你。”


    便拉著兩個孩子轉身離開。


    沈青鸞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的背影,確認他是真的走了,而不是在耍什麽花招,才拉著沈新月迴府。


    沈家府門在身後重重關上,隔絕了那些看熱鬧的視線。


    門內,沈青鸞鬆了沈新月的手,提裙越走越快,直至踩到裙擺絆了一下。


    珠珠眼疾手快扶住她,“夫人小心。”


    沈青鸞站直身子,猛地甩了下袖子。


    長長的軟質披帛居然在空中鞭打出響而沉的聲音,預示著披帛的主人如今處在深重的怒氣之中。


    滿院子的人都安靜下來,不敢吱聲。


    是吧,該生氣吧。


    能不氣嗎。


    自打和離後,麻煩一茬接一茬的來。


    就算是泥菩薩也該有火了,更何況沈青鸞本就是個肆意灑脫之人。


    “珠珠,你到府上叫幾個好手。”


    沈青鸞忽然開口,珠珠怔愣了一下,傻乎乎道:“啊?”


    沈青鸞扭頭,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頓道:“我要君鴻白這個王八蛋,一個月下不來床。”


    她神情很平靜,卻讓珠珠後脖頸發涼,仿佛平靜的神色下,蘊含著無邊的怒火一般。


    “愣著幹什麽?”


    翠翠猛地杵了她一下,“還不趕緊去,若是晚了人可就跑迴去了。”


    “哦哦!”珠珠恍然大悟,快手快腳跑了去。


    沈青鸞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才覺得心口鬱氣略微散了些許,重新提步往屋子裏走去。


    餘光瞥到沈新月呆愣著沒有動彈,沈青鸞停下腳步,迴頭:


    “方才君遠一說起陸氏你就格外激動,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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