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出海經商,讓穀雨成長了不少。原本她總覺得,自己從後世而來,又懂得如此之多的現代科技,假以時日,一定能在這個時代做出屬於自己的一番大事業。她一直意氣風發的策劃著各種航海路線和經商策略,每一步都走得穩紮穩打。


    可是這是在古代,有的人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有的人卻可能因為一場小小的風寒直接喪命。這次的出海,讓穀雨直觀地感受到在這個醫療科技並不發達的年代裏,人的性命是如此的脆弱。


    船上有的水手,因為吃了魚生,被感染寄生蟲而死。也有人在狂風暴雨中失去蹤跡,可能流落他鄉,也有可能喪命海中。有人因為一場小小的發熱死去,也有人,因為和當地土著對抗時,不小心破傷風感染而死。


    穀雨坐在船頭,仰望著頭頂的月亮。“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年少熟練背誦的詩句,她終於在這一刻明白了詩人的心中所想。


    月光下的她喃喃自語,“娘娘,這就是你竭力想要保住每個人的性命的原因嗎?因為人命實在太過脆弱,所以盡可能地希望任何一個人枉死。”


    她此刻還不知道,那一場獵場刺殺波及了多少人的性命。上位者為了爭奪權力和地位,總是會波及各種各樣的下位者。有時候下位者身在其中,有罪卻又不知道因何而獲罪。他們被四麵八方不可知的人潮推搡著,走向不可知的窮途末路。


    豫王!因為他的不甘心,在京城之中掀起了多少腥風血雨,將多少人的性命卷入其中,他固然將自己推入了失敗和死路。可是墊在他的失敗和死路腳下的,是不知道多少條人命。


    不知不覺之中,又到了一年新年。


    明德二年的暨朝,可謂是政通人和,萬象更新。


    新開的恩科,讓多少出身寒門的進士們因此而有了入仕的機會,吏治不再由世家大族和權貴宗親所掌控,一改往日的死氣沉沉,氣象一新起來。


    而且讓群臣錯愕不已的是,他們本想坐山觀虎鬥,看新貴與舊臣相爭。“鷸蚌相爭、漁人獲利”,這才是他們心目中最好的局麵。可沒想到,盧皇後用賺得盆滿缽滿的皇商籠絡住了舊臣家眷,平衡了兩方的局勢。


    如今盧皇後手中的皇商更是一日更比一日的欣欣向榮,尋常的物件就不必說了,不知比之前精美了多少倍。還總是有新奇樣式的東西弄出來,什麽又大又亮的玻璃、像是泥土一樣但是凝固後無比堅硬的水泥,各個都被世家大族和權貴宗親所追捧。


    如今京中的世家大族和權貴宗親,誰家要是沒有一間用玻璃做窗戶的書房,他家的學子去書院都要被人看不起。皇商也是因此將國庫填滿。說句不誇張的話,如今國庫之充盈,是此前數十年都不曾有的盛況。


    民間的書院和醫署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他們未必能教習多麽精深的學問和醫術,但是好歹填補了空白。假以時日,想必他們也會是支撐暨朝書院和醫署的一份力量。這其中雖然也有讓不少老迂腐嗤之以鼻的女學,但是總體來說,還是瑕不掩瑜。


    如今看來,皇商就是這位皇後背後最大的籌碼。


    而影響更深遠的事情則是隱在水麵之下,皇商在各地建立互相聯通的常平倉,平抑糧價,避免饑荒。曆經幾朝的老臣們,私底下都在議論,“這明德帝和盧皇後,謀略之深遠,遠勝前幾任的帝後。後生可畏啊。”


    他們都看得清楚,陛下是有意要分權給皇後,這其中究竟是陛下情深不能自抑,還是陛下用皇商安撫盧皇後身後的世家大族的舊臣,就令人琢磨不透了。


    隻能說人算不如天算,這群自詡曆經幾朝的老臣當時覺得區區商賈成不了什麽大氣候,就沒對皇帝將皇商交給盧皇後一事多加阻撓。卻沒想到,如今的皇商就是這位皇後背後最大的籌碼。


    如今朝堂之上,新臣和舊臣依舊維持著平衡。這一方麵是因為帝後平衡有道,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帝後之威勢赫赫遠遠淩駕在一眾群臣之上,無人有能與之相抗衡一星半點的能力。


    總之,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明德帝和盧皇後在新年的第一天上朝時,突然宣布要加封兩人為天皇天後。“吾乃天之子,何以不得帝後前加天字。”


    這本該是一個會讓群臣哭著喊著阻攔的決定。沒想到,可能是由於過去的這些日子裏他們已經被帝後一次次出乎意料的舉動震驚到麻痹,也可能是他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群臣居然沒有反對,有幾個人甚至第一時間就老老實實跪下謝恩,山唿萬歲。


    這番動作讓龍椅之上的明德帝和盧皇後反而愣了一下,而後才說道,“眾愛卿平身。”


    加封天皇天後的日子定在三月份,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不用擔心嚴寒和酷暑。他們兩個人至今對於那場烈日炎炎下的大婚難以忘懷,如今可以自己做決定,當然要選個舒服的日子。


    不過定下這個日子,也有阿蕤自己的私心。“到三月份就差不多是穀雨出海滿一年的日子了。當時穀雨和我說,順利的話,一年就可以迴來。”


    “你希望她也參加此次的加封儀式?”


    阿蕤點點頭,“沒錯,不過我不僅希望她來參加,還希望所有為了皇商和女學之事出力的群臣家眷和女官都來參加。”


    “你是希望借此來提高一二女子的地位”,蕭旻說得篤定,顯然是看穿了阿蕤的想法。阿蕤也沒掩飾,“是。”她笑意盈盈,顯然全然不在意蕭旻看透自己的想法。


    “即為夫妻,兩心不疑。”兩人自從定下這個承諾之後,蕭旻和阿蕤就將顧慮都拋諸腦後。大抵也是因為兩人既有握手和談的感情,也有翻桌而對的實力。


    蕭旻對於這世道男尊女卑的觀念,其實本來並沒有很大的想法要改變它。他所珍視的女子,如母後聞太後、姐姐廣德公主和妻子盧皇後,都是地位尊貴、被人敬重之人。而他本人作為這個觀念的最大受益者,得到了整個暨朝帝國,自然不可能公開的反對它。


    可是誰讓心愛的妻子阿蕤對這樣的世道如此憤憤不平?那他為搏美人一笑也隻好打翻這個男尊女卑的世道了。


    所以蕭旻麵對理直氣壯、甚至躍躍欲試的阿蕤,隻能含笑地敲敲阿蕤的額頭,“既然你想,那就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為夫我是這萬裏河山的主人,當然兜得住阿蕤做的任何事情。”


    “哼,你是這萬裏江山之主,難道我就不是了?”阿蕤說罷,兩人對視一眼又笑作一團。


    寧王妃照例入宮拜見盧皇後的時候,被盧皇後身邊的女官朱柿告知了,邀請她參加加封天皇天後儀式之事。寧王妃當然喜不自勝,“多謝娘娘,這可真是天大的榮譽。”


    阿蕤扶起起身謝恩的寧王妃,就聽見寧王妃繼續說道,“娘娘,既然如此,臣妾想在那之前開放女學。不然,臣妾無功無績,何以忝居觀禮之列。”


    “已經可以開學了?”阿蕤有些驚訝。


    “可以的,娘娘,隻是,”寧王妃說著有些不好意思,“隻是,教習女學生讀書明理的先生還差一點。”她臉上有些尷尬,顯然為無法找到大儒來女學授課有點尷尬。


    阿蕤與她對視一眼,“這樣嗎?”她細細思索一陣子,“我心裏倒是有個人選,隻是我也不知道這個人她願不願意。”


    “你是指在盧家教導各位小娘子的那位李夫人嗎?”寧王妃有些遲疑地發問,顯然不敢相信是這個答案。


    阿蕤卻用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我與這位李夫人有師生之誼,到底有幾分薄麵。不過,皇嫂也知道,我自從嫁入皇家之後也做了不少有損世家利益之事。我且修書一封迴家,探探她的口風。但是此事也未必能成,皇嫂莫要抱太大希望吧。”


    見盧皇後如此利落的答應幫忙,就是沒有打包票保證一定能做成此事,寧王妃也是心中感動,連忙將女學的其他各種事情進展一一說與盧皇後聽。


    寧王妃聰慧過人,又親力親為,幾乎沒有假手於人,是以她說起這一切事情頭頭是道,就連阿蕤都聽得入迷。


    聽到寧王妃說起,在女學之中設立了基礎的藥理課程之時,盧皇後點頭讚同道,“皇嫂安排得妥當,多少貴女因為不通藥理而有損身體。可偏偏世上精於醫藥一道的女醫極少,若是遇到需要查驗傷口的時候,貴女們少不得忍著忍著。這樣一來,於女子大有裨益。”


    “正是,臣妾也是這麽想的。”寧王妃笑意盈盈,聽到盧皇後的支持,心中巨石落下了一半。她做這些事情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的女兒也一天天的長大了,早晚有需要嫁入的時候。等她嫁入了,得力的侍女當然不能少,可是自己才是什麽時候都能靠得住的。


    “不過,皇嫂,我暨朝貴女不拘小節,弓馬嫻熟者也備受讚譽。開設課程可有考慮增加騎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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