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整個宴席上寂靜無聲,眾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盧皇後射出的那一箭。


    哈紮娜公主最先反應過來,她話語裏都是不可置信,“這不可能,你們漢人狡詐,一定是你從中做了手腳。沒錯,就是這樣,不然你怎麽可能會贏過我。”


    “住口,哈紮娜。”北狄王先是喝斥了妹妹,而後才向蕭旻告罪,“陛下,哈紮娜年紀太小,不懂暨朝禮節。她隻是一時情急才冒犯了皇後娘娘,心裏並無惡意,還請您恕罪。”


    “既然是冒犯了皇後,北狄王就該向皇後告罪才是。不過,皇後還沒有及笄,倒是和哈紮娜公主年歲相仿。”


    蕭旻的這一番話,說得北狄王兄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哈紮娜公主確實和盧皇後同歲,北狄王心裏也清楚這件事情。隻是盧皇後端莊秀雅,全然看不出半點稚氣,北狄王他才脫口而出“年紀小,不懂事”這種話。


    隻可惜,這哈紮娜公主年紀小是假,不懂事卻是真的。北狄王替她百般開脫,她卻還在不服氣地嚷嚷,“一定是盧皇後用了什麽神兵利器,我用的是普通弓箭,皇後娘娘這才能勝過我。”


    聞言,蕭旻眉頭一皺,臉色也沉的下來。本來蕭旻覺得,比試一場而已,暨朝已經贏了,也就不必窮追猛打,反倒失了大國風度。可是如今這哈紮娜公主反倒不肯罷休起來,若是任由她如此胡亂議論,宴席之後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麽樣的流言蜚語。


    “北狄王不必多言,既然哈紮娜公主覺得不服,本宮自然奉陪到底。來人,挑兩把一模一樣的弓上來,請哈紮娜公主先選。”


    盧皇後此言一出,馬上便有手腳麻利的侍衛挑選了兩把趁手的弓箭送上前來。隻是,那侍衛把弓箭遞到哈紮娜公主麵前時說話的語氣有些硬邦邦的。“請哈紮娜公主選吧。”


    哈紮娜公主眼珠子一轉,突然說,“不如這樣,皇後娘娘用我剛才的弓箭吧。而我就用皇後娘娘先前的弓箭。這樣不也很公平?”


    蕭旻斷然拒絕,“此物乃是皇後愛物,從不借給他人使用。”


    今日阿蕤所用的弓箭,雖然並非是那把心愛的折泉,但確實也是她平日裏用慣的東西。這哈紮娜公主明顯不懷好意,若是她又輸了,把氣撒在弓箭上也不是沒可能。


    阿蕤徐徐道,“物皆有,哈紮娜公主的弓箭也是如此。既然公主的弓箭已經有了主人,就不該隨意將它借出才是。當然,本宮的弓箭也是如此。”


    蕭旻和阿蕤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倒是止住了哈紮娜公主的胡亂撒潑。


    再次比試時,哈紮娜公主明顯心神不寧,她幾番推辭要讓皇後娘娘先射箭。見此場景,阿蕤哪裏不知道,這哈紮娜公主必定是在挑選弓箭時在另外一把弓箭上做了手腳。


    一邊拿起弓箭,阿蕤一邊在心中暗暗搖頭,這哈紮娜公主未免好勝心太強,又兼心思不正。若是與北狄聯姻,將她留在暨朝之中,恐怕會惹出大亂子。看來聯姻一事,還需要再多多考慮一二。


    弓箭一上手,阿蕤就知道哈紮娜公主在弓箭上做了什麽手腳了。弓身的光澤不同尋常,觸摸隻覺得膩滑無比,偏偏又在隱秘之處,想來哈紮娜公主又想給她使絆子又怕被人發現。


    眼下,阿蕤也隻能將錯就錯用這把弓箭與哈紮娜公主比試,否則以哈紮娜公主的性子,隻怕又要嚷嚷著不公平什麽的。


    好在阿蕤今日在蕭旻的強烈要求下,帶上了金蠶絲織就的手套。那手套堅韌無比,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場。不過,阿蕤能夠穩穩當當地射出那一箭,還是要得益於她的天生神力。


    “錚”的一聲,長箭再次從阿蕤手中飛出,這一次依舊是正中紅心。


    “不可能。”哈紮娜公主這次的反應更加強烈。可惜的是,蕭旻還沒有開口說些什麽,北狄王就已經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哈紮娜,到你了,去射箭吧。”


    哈紮娜公主隻能咽下了自己的話。這一次,似乎是因為哈紮娜公主心神不寧,射出的箭還不如上一次,較之暨朝盧皇後更是遜色了許多。


    號稱自己是草原上馬背上長大的公主的哈紮娜公主,卻在射箭一道上被她看不起的嬌滴滴暨朝皇後比了下去,還是慘敗。素來驕傲的哈紮娜公主哪裏受得了這點事情,她哭著跑了出來。


    坐在上手的帝後兩人,沒預料到哈紮娜公主的這一出,當即都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隨侍左右的拂霜公公當機立斷,低聲詢問了盧皇後,“娘娘,可否請您身邊的女暗衛去追哈紮娜公主,尋常宮女未必能追得上,侍衛去的話又男女有別。”


    阿蕤定了定神,“梨枝、榴萼,你們兩個快去追哈紮娜公主,務必將她平平安安的帶迴來。”深吸了一口氣,阿蕤又著重地強調道,“哈紮娜公主是來暨朝聯姻的,莫要讓她撞上什麽男子。”


    對上蕭旻的目光,阿蕤苦笑著解釋道,“這哈紮娜公主的脾氣,我算是領教了。如今隻能盼著她,別再碰上什麽男子,搞出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非君不嫁才好。”


    剛剛蕭旻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一想到哈紮娜公主剛剛的表現,隻覺得阿蕤的擔憂也並非空穴來風。兩人素來應付慣了各種聰明人,倒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一言不合就要發脾氣的人來。


    尤其是對方還是北狄公主這種輕不得重不得的身份。若是最後,兩朝交惡是因為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蕭旻和阿蕤兩人對視一眼,覺得自己怕是要在史書紙上留下笑話。他們兩人可一點也不想因為這個事情留名青史。


    大概是因為清場的命令來的及時,哈紮娜公主一路並沒有碰上什麽外男。而梨枝、榴萼兩人的身手了得,很快就強行帶著哈紮娜公主迴來了。


    被哈紮娜公主這麽一鬧,已經沒有人還有心情宴飲了,蕭旻宣布散席的時候不少人都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帝後在群臣和北狄使團的注視下起駕迴宮。一上步輦,重重疊疊的帷幕遮擋了從外麵投來的視線,蕭旻和阿蕤兩人同步都無聲的露出了無語凝噎的表情。


    等步輦緩緩駛離東郊行宮,蕭旻才遲疑地說,“這哈紮娜公主和九郎的婚事,還是再考慮一二吧。不然也太辛苦九郎了。”阿蕤也是一臉的心有戚戚,“我也是這麽想的,若是哈紮娜公主當真嫁給九郎,難保不會天天唆使九郎,萬一真做出什麽……”


    後麵的話,阿蕤沒有說出口。蕭旻也不是嗜殺的人,他沒興趣殺一個年紀太小不可能參與叛亂的小孩子。而且顧家雖然被流放,但是也難保不會有什麽隱藏勢力,留著九郎總比將他們逼到絕境要好。


    否則,顧家一黨豁出去全力一擊,或許真的會鬧出什麽亂子。


    蕭旻剛剛登基不久,還是希望能夠平穩過渡。好不容易平定了南方諸省的叛亂,正是能夠大展拳腳恢複民生經濟的時候,蕭旻和阿蕤都不希望把精力和財力耗費在這些方麵。


    此事之後,北狄王再次提起聯姻一事時,蕭旻本來還打算婉轉地拒絕,沒想到北狄王居然希望蕭旻將哈紮娜公主納為嬪妃。蕭旻準備好的含蓄婉轉,全都沒有派上用場,他直接了斷地拒絕了。


    不知是不是大勝南征一事震懾了北狄王,北狄王居然也沒說什麽,就這樣又迴到了北狄。潦草地結束了接見北狄使團一事之後,蕭旻和阿蕤麵麵相覷,覺得白忙活了一場,好像什麽也沒達成。


    事後,蕭旻向阿蕤抱怨道,“這北狄王是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麽性子嗎?讓她進後宮,我還擔心她脾氣上來就用花瓶砸我呢。而且他也不看看,他妹妹和我的阿蕤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好端端地不親近自己的皇後,理她這外族的公主幹嘛?”


    尋常皇帝都是在登基之後越來越穩重,可是這事到了蕭旻身上卻反過來了。


    也許是至於不用擔心懸在自己頭頂上的那把利劍,蕭旻近來在阿蕤麵前的性情越來越開朗放鬆,殺伐之氣也漸漸褪去,整個人的氣息都平和安定了不少。


    忙完了北狄使團一事,帝後兩人又開始按照慣例一起上朝。對於盧皇後臨朝聽政一事,那些權貴世家早就已經習慣,不再多做無用的掙紮。盧皇後的身後,可是陛下和範陽盧家的兩重靠山,誰敢招惹她那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而且他們這些權臣就算再看不慣女子臨朝聽政,也不得不承認,盧皇後很多舉措看法都很明智。而且盧皇後不以出身和派係取人,很有幾分容人雅量,在她的提攜下,不少沒有什麽背景的年輕人也得到重用。這些人開始隱晦的支持盧皇後聽政。


    就此,帝後二人與群臣之間就此達成的一個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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