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前幾日,綢緞莊送來京中時興的織金妝緞五匹。範陽盧家自然不缺銀子,盧蘄當時就大手一揮讓五娘和九娘盡管挑選喜歡的料子。可沒想到的是,盧秉卉居然看哪個都想要,最後因為盧老夫人的偏心,竟真的叫盧秉卉一個人得了五匹料子。


    盧蘄隻覺得對不住九娘,本想私底下補貼女兒幾匹織金妝緞,沒想到因為皇後娘娘的一句最喜年輕女子著織金妝緞的話,這京中的織金妝緞居然售罄。再遠的地方倒是有織金妝緞,但是等運到早就來不及裁衣了。


    當時盧蘄便對五娘隱隱有不喜,隻是礙於她是母親的命根子隻能佯裝不知。過後還是九娘來書房送湯水點心的時候,主動說自己穿從靈州帶迴來的衣服就好,這才叫盧蘄消了氣。眼下又聽聞此事,盧蘄自然更是不喜五娘。


    盧蘄低聲安慰李氏,良久李氏才平複了心情。李氏靠在盧蘄懷裏擔憂的說,“郎君,阿蕤這麽個性子,將來嫁出去可怎麽是好啊?我真擔心她在婆家被人欺負還說沒什麽。”


    盧蘄默然不語,他在是朝堂上精明強幹的能官,可是女兒嫁人後他也沒辦法時時刻刻替女兒撐腰。半晌後,盧蘄才說“安娘,奉天國寺的主持曾經說過,阿蕤是個有福氣的人,她不必爭,世上的好東西自然會朝她而來。你看宮宴之上,她什麽都不用做,不就有皇後娘娘親自垂問身份嗎?”


    思及阿蕤自小的經曆,李氏想想也是,這才收了愁容,與丈夫盥洗用膳。


    坤儀宮中,皇後此時也正與太子拿著幾幅畫像閑談今日宮宴上的事情。那畫像上的正是今日皇後屬意的幾位小姐。


    第一幅畫像中美豔奪目,眉眼有驕矜之氣的少女,乃是輔國大將軍之女淩綺。她父兄皆在軍中有赫赫戰功,昔年也曾與太子殿下有同袍情誼,若是擇定為太子妃,想必能為太子添上一份助力。隻是今日宮宴之上足以看出她性情急躁,又容易被人攛掇,日後怕是後宮無寧日。


    第二幅畫像中清雅柔和,貴氣天成的少女,汝陽長公主之女遲唯妍。汝陽長公主當年一力支持當今聖上登基,頗得聖心。近年來皇帝看著逐漸長成的太子愈發猜忌,若是娶了遲唯妍,想必汝陽長公主會在皇帝麵前多多美言,久而久之或許可以緩和皇帝和太子的關係。隻是,汝陽長公主的駙馬早逝,遲唯妍其實家世不顯,隻剩下一個公主之女的空架子。


    第三幅畫像之中端莊溫柔,書香秀麗的少女乃是吏部尚書之女盛毓寧。她的父親盛尚書是江南書香望族族長,江南文風遠勝各地,也因此,盛尚書算得上如今的文官之首。盛小姐也是個端莊溫柔的性子。可盛尚書是個滑不留手的老油條,就算娶了他女兒,他也未必肯下注在太子身上。


    第四幅畫像之中活潑靈動,顧盼生輝的少女乃是如今朝中新貴定威候之女。定威候作為突然崛起的新貴,頗受皇帝倚重,自然是值得拉攏的。隻是這定威候崛起的時間太短,家中女眷也不像其他貴女一樣見慣各種場合,皇後娘娘擔憂她日後做不好母儀天下的皇後。


    一張張畫像的看過去,蕭旻輕笑,“母後,婚姻之事曆來難以處處滿意,這幾位小姐兒子看各有利弊,母後做主便是。”聽了這話,皇後反倒被激起了好勝心,她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兒子不僅是當朝太子更是俊美無儔、文韜武略的男子,定要為兒子尋上一門四角俱全的婚事。


    躊躇片刻,皇後拿出了最後一張畫像。畫像之上秀雅絕俗,清新脫塵的美人恰是盧秉真。皇後的話裏帶著點點惋惜。“本宮倒是有個四角俱全的太子妃人選,隻是人家未必肯當這個太子妃。”


    接過畫像,蕭旻笑了一聲,這倒是他屬意的人選,母後能認定她是四角俱全的兒媳也不枉他一番上上下下的打點,就聽見皇後接著說道。


    “這位小娘子是盧家九娘,父親是範陽盧家族長,母親出身隴西李家嫡枝。盧大人眼下剛剛調任迴京,官位未定,但不會比前麵這幾位低。她家中兄弟也得力,習文習武皆有所成。盧九娘性情也不錯,被人擠兌也不過輕描淡寫就壓住了挑事的人。”


    越說越惋惜的皇後忍不住歎息一聲,“隻可惜這世上也有不想當太子妃的姑娘,也有不想當太子嶽家的家族。本宮早前便放出消息說最喜貴女著織金妝緞,可她今日依舊是一副江南婉轉的打扮。足見盧家不想迎合宮中人的喜好,更無意嫁女入東宮。”


    至於處處迎合宮中的盧秉卉,她那樣對待自家堂姐妹的態度,直接被皇後無情的無視了。


    “娘娘,範陽盧家無意嫁女入東宮,可這不代表他們無意嫁女給殿下。”說這話的是繡心,她是皇後娘娘的陪嫁丫鬟,在這深宮之中陪伴皇後母子浮浮沉沉數十年,也唯有她才有資格在皇後和太子說話的時候插話。


    皇後娘娘聞言不解,繡心接著說道,“範陽盧家無意牽扯進東宮的種種,可是殿下是世間難尋的好兒郎。殿下的騎射武功、詩書筆墨,哪樣不是上上品?殿下又如此俊美,若是那盧家的九娘子見了殿下,心慕殿下呢?”


    皇後娘娘聞言意動,她看著眼前的兒子,隻覺得兒子沒有哪一樣不好。眼下範陽盧家不願意定是因為盧蘄一家多年來外放為官,這才不知道太子樣樣都是上上品。


    蕭旻感覺到母後的目光長久的在自己身上停留,他略顯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就聽見母後若有所思道,“繡心所言有理,半月後召見外命婦,也請盧夫人帶上自家女兒吧。”


    三日後,安心在留春塢中撫琴的盧秉真正打算調弦,就聽見屋外一陣喧嘩。裁冰步履匆匆的走進來,喘著說,“小娘子,老婦人派人來了,說是請你去春暉堂裏。”


    聞言盧秉真整了整衣服走出屋子,就見院子裏有個麵容刻薄的中年婦人。那婦人一見盧秉真便陰陽怪氣道,“九娘子真是好樣的,明明從宮宴迴來了居然不去向祖母請安。果然是多年在鄉下地方長大,不懂規矩。”


    這是昨日五堂姐在宮宴之上沒有占到好處,視五堂姐為命根子的祖母這就來替最寵愛的孫女討迴公道來了。至於這個自詡頗有身份的仆婦,盧秉真都懶得知道她是誰。


    隻需盧秉真一個眼神,裁冰便讓人在廊下搬來一把椅子,仔細清掃清楚、焚香添茶之後,盧秉真才坐下開口道,“我倒是不知道,我盧九娘不懂規矩這句話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明明幾位世家的師叔都盛讚我乃是世家禮儀典範。”


    那仆婦一噎,九娘子話裏的世叔都是各世家之中賢名遠播的人物,她此刻要是敢說出這話是盧老夫人所言,那豈不是要傳出盧老夫人與一眾世家不和的傳聞。


    咳咳,盧秉真輕咳了兩聲,又虛弱道,“更何況,我自前日受了風,不去給祖母請安也是擔心將病氣傳給了祖母。既然祖母這麽說了,那我自然也是要去請安的。”


    聞言那仆婦也有幾分躊躇。老夫人年紀越大越怕死,如今近身伺候的人出言略有不吉利都要被她嚴厲斥責。九娘子若是真的病了還前去請安,老夫人屆時隻怕就要問罪自己。


    這麽想著,那仆婦的氣勢便弱了下去,就看見又有個眼熟之人走進院子。此人是李氏身邊的心腹,名為紫蘇。


    “九娘子,夫人說今日有幾家世交上門拜訪,請您過去見客。”恭恭敬敬的說完這話,紫蘇也瞧見了那仆婦便笑道,“佩蘭姑姑正這裏倒是巧了,夫人正要遣人去老夫人院子裏問問五娘子可也有空一起來見客呢?”


    聽說是世交家的夫人來了,佩蘭忙不迭告辭要迴院子裏稟告這件事情。佩蘭心裏盤算的很好,今日肯定是請不動九娘子了,還不如早早去稟告這個好消息去老夫人麵前取個巧。老夫人早就謀算著想將五娘子嫁入豪門世家,眼下有這樣在世交家夫人麵前露麵的機會豈有不抓住的道理。


    半刻鍾後,盧秉真在母親待客的花廳外見到了盛裝打扮後款款而來的盧秉卉。想起之前宮宴上的事情,盧秉卉不免有幾分尷尬。盧秉真卻恍若未覺一般,神色平常的衝她微微一禮後和盧秉卉一起走進花廳。


    廳內早有數位夫人,姐妹兩人居然還看見了宮宴上有過一麵之緣的湖陽長公主,還有隴西李氏以及一眾高官侯爵的夫人。待姐妹兩人一一見禮後坐下時,湖陽長公主爽朗的笑聲傳來,“九娘子當真是個妙人,來來來,到我這裏來。”


    今日盧秉真因為在家中便打扮的略有隨意,她隻穿著一身緗色衣裙,卻將這身緗色衣裙穿出了霞姿月韻之感。一雙皓腕如凝霜砌雪,其上隻鬆鬆籠著一隻月下霜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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