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的話音剛落,周建軍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周奕對此,麵無表情。


    隻是默默的摘下了帽子,脫掉了外衣,放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這一跪,髒得很,他周奕無所謂,但不能玷汙了身上的警服。


    “周奕啊,我知道錯了,你饒了二叔吧,二叔一把年紀了,丟不起這人啊。”周建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但是二叔發誓,你爺爺真的是自己摔的,我們沒人推過他。我再不是東西,我也幹不出這種謀財害命的事情來啊。”


    周奕冷哼一聲,走到壞掉的折疊桌前,彎腰撿起了那張自願放棄遺產的承諾書。


    然後又在屋裏轉了轉,找到一支筆,最後慢悠悠地蹲下來。


    把紙筆放在了周建軍麵前。


    這過程中,周奕一句話都沒說,任憑周建軍就這麽跪著。


    “把這個簽了,然後從老周家滾出去!”


    周奕一字一頓,壓抑著怒火說道。


    見到對方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神,周建軍嚇得哆嗦了下,拿起了地上的筆。


    剛準備簽字,裏屋的門開了,王翠娥衝了出來。


    大喊:“不能簽,不能簽啊。”


    “不簽難道去坐牢嗎?都怪你,在廁所堆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害得老頭子絆倒了。我都說了送醫院送醫院,你居然說送醫院搶救得花不少錢,反正老頭子也活夠了,不如就別管,等他咽氣就得了。我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居然聽了你這種喪盡天良的主意!”周建軍頓足捶胸地說。


    “你居然有臉怪我?這屋裏住了四個大人,東西多是我的錯嗎?老頭子自己上廁所為了省電舍不得開燈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摔了也怪我?我又沒推他沒打他!再說了,是誰寫的這遺囑?是我逼你周建軍寫的嗎?”


    “我認識幾個字啊?這遺囑哪個字不是你周建軍親手寫的?我最多就是見死不救,是你,是你這個老頭的親兒子好兒子,一邊寫假遺囑,一邊眼巴巴地等著親爹死。你居然還有臉怪我?”


    聽到王翠娥歇斯底裏地大吼大叫,周建軍惱羞成怒,衝上來跟她撕扯了起來。


    一邊撕扯一邊罵道:“怎麽不是你的錯,就是你從小慣著兒子,給慣成了這熊樣,整天惹是生非,惹出這麽大的事來。要不然我能幹這種事嗎,那可是我親爹。”


    “咋的,兒子是我一個人的?那是你們老周家的種!”


    “你把老頭搬床上等死的時候,你對老頭咋說的?你說,爸,一命換一命,拿你的命換你孫子小凱的命,都是為了老周家,你別怪我,就安心去了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老周家就沒一個好東西。”


    “我王翠娥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居然嫁到你們老周家來受罪。”


    “哎喲,天殺的啊,我這命怎麽這麽苦啊。”


    周奕在一旁冷眼旁觀,就算地上那張承諾書被踩爛了也沒阻攔。


    因為沒關係,他準備了好幾份。


    不過他一直在觀察周建軍和王翠娥的一舉一動,尤其是細微的表情,看樣子,這激烈的爭吵不像是在演戲。


    難道爺爺沒有說謊?真的是他自己摔的?


    晚上上廁所不開燈為了省電的事,他以前就聽大人們數落過爺爺好幾次,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但周建軍一家見死不救,加上臨時起意偽造遺囑的事,卻是逃不掉的。


    等今天的事解決後,迴頭找個時間和爺爺好好交流一下,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這樣。


    因為這決定了這件事的性質,到底算不算刑事案件,如果是故意傷害那就一定是刑事案件了,但如果是見死不救和偽造遺囑,那就完全取決於當事人的態度了。


    也決定了,周奕在這件事情上最為難的點,得到了解決。


    不是故意傷害,不是刑事案件,那周奕對自己“失職”的負罪感就減輕了許多,否則在這件事上,他總是夾在法律和家庭之間,內心備受煎熬。


    但這並不會降低他對這一家子的怒火,尤其是周建軍對爺爺說的那句“一命換一命”,半昏迷狀態的爺爺一定聽到了。


    哀莫大於心死。


    但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是,即便兒子對自己見死不救,盼著自己趕緊死掉。


    爺爺卻依然想著求自己,給這不孝子留一條活路。


    周奕內心哀歎,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啊,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喲,夠熱鬧的啊。”


    突然,之前周奕進來後就沒關上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一個滿臉橫肉,額頭上帶著一道長長的傷疤的光頭走了進來。


    光頭穿著花裏胡哨的鮮豔襯衣,雙手插兜,嘴裏叼著根牙簽,滿臉的囂張。


    本來已經從裏屋走出來的周凱一見光頭,臉色大變,扭頭就要往屋裏跑。


    光頭厲聲大喊道:“孫子,給我站住!”


    周凱頓時不敢動彈了,渾身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給老子滾過來!”光頭說。


    周凱哆哆嗦嗦剛要走過去,王翠娥突然衝到光頭麵前,指著對方鼻子怒罵道:“哪兒來的沒毛的小崽子,跑我們家來撒野了……”


    話還沒說完,光頭抬手就是一個響亮的大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把王翠娥打得披頭散發,嘴角帶血。


    也把剛才的囂張氣焰徹底打得粉碎。


    緊接著,外麵又走進來五六個人,都跟光頭一樣,穿得花裏胡哨,就差把囂張兩個字寫臉上了。


    更關鍵的是,周奕看見,後麵進來的那五六個人,手裏都拿著家夥事兒。


    不是西瓜刀,就是用水管改的鐵棍。


    進來後,這裏敲敲那裏碰碰,每個人的表情都兇狠無比。


    周建軍和王翠娥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這人就是要砍了兒子手的那群人。


    王翠娥嚇得連連後退,腳底一踉蹌,摔了個跟頭。


    光頭不耐煩地衝周凱招了招手,周凱剛走到他跟前,光頭抬頭就是一個巴掌。


    “老子剛才叫你滾過來,你他媽的是聾了嗎?”


    周凱直接一巴掌被打哭了,像隻小雞一樣縮著脖子嗚嗚的哭。


    “哭你媽呢哭!老子的錢呢!”


    “八哥,我沒這麽多錢啊,嗚嗚嗚。”


    啪,又一個耳光。


    抽得周凱披頭散發。


    “沒錢你玩你媽的牌呢。”


    啪,又一個耳光。


    抽得周凱滿嘴鮮血。


    “沒錢你賭你媽的錢呢。”


    光頭越打越起勁,一個耳光接著一個耳光,但凡周凱敢躲一下,那馬上就會挨更重的耳光。


    打得周凱站在原地一邊哭一邊嚎叫,很快兩邊臉就腫成了豬頭。


    門口有鄰居路過,好奇地湊上來看一眼,立刻被光頭的小弟拿西瓜刀指著罵“滾開”。


    鄰居趕忙飛速跑迴家,關上門。


    王翠娥已經完全沒了平時的囂張氣焰,隻能哭著喊別打了別打了,卻又不敢上去阻止,生怕自己又被打。


    光頭剛才那一耳光,把她打怕了,她耳朵裏現在還在嗡嗡作響。


    也是諷刺,像她這種潑婦不怕周奕這樣的警察,卻完全不敢招惹這種流氓。


    因為她們知道,警察是有約束的,國家的約束,道德的約束,法律的約束。


    所以她們有恃無恐,敢在警察麵前叫囂。


    但流氓無賴可沒人能約束,他們是真敢下手打你,罵你,甚至拿刀捅你。


    周奕站在一旁,仿佛背景板一樣,全程沒有做任何事。


    因為這些都是這家子應得的報應,他不能動手,剛好有人替他動手,不是什麽壞事。


    光頭似乎打累了,對著周凱肚子就是一腳,把對方踢得倒地哇哇叫。


    周凱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光頭伸手衝手下的小弟招了招手,小弟立刻遞上了一把西瓜刀。


    “九萬,要麽還錢,要麽現在就把你這雙手砍了!”


    光頭拍著手裏的西瓜刀,搖搖晃晃地朝三人走去。


    周建軍臉色慘白:“不……不是八萬嗎?怎麽變成九萬了?”


    “老東西,欠錢不給利息嗎?我這麽多兄弟不要吃飯是嗎?”


    “可是……可是這才幾天就又多了一萬,印鈔廠都沒印這麽快的吧。”


    “嘿,他娘的,你們欠錢還有理了?”


    光頭掏出一張借據,大刺刺地蹲在三人麵前,在周建軍眼前晃悠了下。


    “看清楚了,這是你兒子親手寫的借據,利息怎麽算,明明白白、白紙黑字地都寫著。咋的,想耍賴不成?”


    “這不寫的兩萬嘛……”


    周建軍哭喪著臉剛說了幾個字,冰冷的西瓜刀刀背就拍在了他的臉上。


    “老東西,別他媽跟我廢話,今天要麽還錢,要麽砍了你兒子的兩隻手。”


    “可是我們……沒這麽多錢啊……”


    “那你們有多少?”


    “就……就三千塊錢。”


    “多少?”光頭瞪大了眼睛,“三千?你他娘打發叫花子呢!”


    光頭突然站起來,看看這房子,開口道:“我看你們這房子還行,要不這樣,你們把這房子抵給我。我當迴好人,吃點虧,你們欠我的錢就兩清了。”


    光頭嘿嘿笑道:“怎麽樣?”


    “這房子你可動不了。”


    身後突然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


    “不光動不了,你還得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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