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座談會召開的時間。


    還是昨天的大廳,還是昨天的位置。


    薑玉樓找到位置坐下後沒多久,王濛也到了。


    兩人聊了一陣,他又看了下時間,差不多到九點了,這時候作協的領導們才來。


    這屆作協的主席是茅盾,第一副主席是巴金,副主席是丁玲、馮至、馮牧、艾青、劉白羽、沙汀、李季、張光年、陳荒煤等。


    全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作家,資曆也是高得嚇人。


    領導入席後,開始演講,不外乎是此次座談會的舉辦初衷,以及對作者的勉勵,最後是對未來的展望,希望今後能湧現出更多有實力的作者。


    講話十分簡短,作協的領導每人說了兩句,耗時不到有半個小時。


    既然是座談會,作家們可以自由交流,這也是召集這麽多作家開座談會的目的之一。


    薑玉樓心裏一喜,交流會好啊,作家想要進步,這種交流會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他身邊還是老王同誌,他是燕京作協的副主席,麵子大,有他做介紹人,還能認識更多的作家。


    “可惜沒有瓜子花生和茶水。”


    薑玉樓念叨了一句。


    “咱們參加座談會是來交流學習的,要是有瓜子花生得成什麽樣子?”王濛瞥了眼薑玉樓,很是無奈。


    現在的年輕作家,和他們那一輩不一樣了。


    想當年……


    呃,想當年他們好像也差不多。


    不過,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看著薑玉樓越發俊俏的側臉,王濛心裏酸溜溜的。


    “老王說得對。”


    薑玉樓笑嘻嘻地迴了句,也沒有反駁。


    這時,就聽台上的巴老說道:“好了,大家都是作家,你們多交流交流,我們幾個老家夥就不參與了。”


    幾句話說完,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講完就下台,把台下的作家們都嚇了一跳。


    薑玉樓小聲問道:“巴老一直是這麽幹脆的嗎?”


    王濛點點頭:“對,習慣就好。”


    這比前世好太多了,擱他穿越前那陣子,領導不說一兩個小時不算完。


    既然是作家們自由交流,就得有人開個頭。


    交流會開始的時候,有人談起了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經典作品《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是一部長篇小說,作品的主要成就是塑造了保爾·柯察金這一藝術典型。


    作者在刻畫這一人物形象時嚴格地遵循生活的真實,並不把保爾的堅強意誌和剛強的性格看成是天生的,而認為是在英勇的戰鬥和艱苦的勞動中,在刻苦的學習和嚴格的律己中鍛煉出來的。


    這部作品的寫作背景是蘇聯時期,隨著新經濟政策的結束和斯大林政治經濟體製的確立,在文藝界也要求建立高度集中統一的局麵。


    斯大林時期的國家用“一統化”思想教育青少年,尤其重視文學藝術在培養青少年的道德品質中的重要作用要求文學作品要“追求直接的宣傳目的”,許多作品的寫作目的就是向青年灌輸“理想信念”。


    文學藝術要完成這種教育功能最直接的手段就是塑造體現精神和理想的英雄人物。


    這一時期,蘇聯文學的主題是歌頌以及塑造蘇維埃新人的光輝形象,蘇聯文學的任務就是根據意識形態創造出一個有著絕對信仰的人物,並把他描繪得真實可信。


    奧斯特洛夫斯基響應官方的號召開始撰寫《鋼鐵》,保爾樸素的階級感情、狂熱的獻身精神、對美好憧憬和對領袖的絕對服從正是蘇聯官方推行其路線所需要的。


    這本書傳入我國後,長年來一直受到普遍的歡迎。


    之所以受到如此歡迎,靠的是思想而不是文學性。


    當然,就人物刻畫來說,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小薑同誌呐,你來談談對這部作品的看法吧?”有人不懷好意地問道,他就是之前被薑玉樓懟過的老作家,他覺得這是個讓他出醜的好機會。


    王濛看了眼老作家,這人什麽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就說今年他剛當選燕京作協副主席的時候,也有這樣的老作家找事呢。


    不過,想要挑事也要看對象,他難道以為薑玉樓是什麽善男信女不成可以任他拿捏?


    想多了吧。


    他嘴角一挑,已經準備看老作家的笑話了。


    薑玉樓起身,謙恭溫和的說道:“同誌們好,既然有人問了,那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


    “這後生挺俊的,可以啊。”


    “嗬,長得在咱們這群作家裏算是英俊的了。”


    “這麽年輕的作家,好好培養未來肯定是一名優秀的作家。”


    “不知道小同誌有什麽作品沒有,迴頭肯定要拜讀一番。”


    大場麵薑玉樓不是沒見過,倒也不怯場。


    他站起來後衝大家鞠了幾個躬,然後憨厚地笑了笑。


    是憨厚的笑,這也算是他在外人麵前的人設了,憨厚的人總是讓人喜愛的。總不會有人喜歡陰沉的人吧,相反憨厚的老實人大家都放心。


    “嘖,不就是年輕長的帥嘛,咱年輕的時候也不差啊。”


    王濛坐在座位上,心裏又是一陣嘀咕。


    “這部作品在人物刻畫上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薑玉樓簡單地說了一句。


    嗯?隻有人物嗎?


    那個人意識到了薑玉樓迴答中的漏洞,“那藝術性呢,一部經典的作品其藝術性必然是值得稱道的。”


    薑玉樓大大方方地迴答道:“一部真正的經典之作,應該是豐富的藝術審美性和豐富的精神內涵的統一體,而不應該成為某種意誌的傳話筒。”


    “什麽!你居然敢批評《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文學性,年輕人,你的思想很有問題啊!”他立刻起身大聲說道,言語之間激動極了,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可饒恕的話一樣。


    “我這麽說自然是有道理的。”薑玉樓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就像我之前所說的,真正的經典之作,應該是豐富的藝術審美性和豐富的精神內涵的統一體蘇聯的經典的文學作品正是這樣的統一體。


    在這些作品中,對廣袤的蘇聯黑土地的眷念、對苦難的直麵、理想的向往、肉體的欲望、精神的追求、綿延詩意的流淌、焦灼心靈的奔逃等等,都被大師們天衣無縫地糅合在一起。


    而《鋼鐵》在思想上、在藝術上顯然都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


    “你……你……大逆不道,簡直是大逆不道!”那個老作家指著薑玉樓渾身顫抖。


    “怎麽,我說錯了嗎?”薑玉樓嘴角一撇,不屑道:“這都改開了,庸俗社會學和教條主義應該滾出文壇了。在《鋼鐵》主人公保爾的個性已經扭曲,泯滅了個性意識,成了一顆螺絲釘,難道這是對的嗎?”


    老作家被懟得啞口無言。


    對嗎,自然是不對的,就算他認為是對的,在當下的環境裏也不敢那麽說。


    除非,你還想經曆一場運動?


    瘋了吧!


    “既然是文學創作交流座談會,難道我們不應該多討論作品構思的產生過程;作家應如何培養觀察力、提煉素材、磨煉語言;想象的必要性;細節描寫的功能;人物性格本身的邏輯性;靈感的由來。難道這些不是最重要的,難道真正的經典文學作品,不應該遵循文學創造的原則嗎?”薑玉樓用了一係列的排比,對老作家提出了質疑。


    像這個老作家把探討自我表現和寫作技巧的言論斥為離經叛道的異端邪說,實在不配稱為作家啊!


    不等老作家反駁,薑玉樓接著道:“文學創作不是寫八股文,孔老先生,你生錯時代了。”


    “哈哈哈!”有人沒忍住笑了出來,會場上頓時笑聲一片,自古文人相輕,但凡遇到作家聚到一起的時候,總免不了吵架,可吵得這麽精彩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孔老先生,在場的作家許多都是才思敏捷之輩,知道薑玉樓在諷刺那個老作家是孔乙己。


    孔乙己是什麽人,科舉製度的犧牲者。


    那這個老作家呢?


    不就是言必稱xx的教條主義者,衛道士嘛。


    嗬嗬,這種人在現如今的文壇可不會受歡迎的。


    “我……我!你……你!”


    挑釁薑玉樓那人頓時漲紅了臉,胸口不斷地起伏,指著薑玉樓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讓人擔心他的肺會不會真給氣炸了。


    支支吾吾半天,這人最後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挽迴的機會,隻能含恨掩麵退場了。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好意思出現在類似的聚會上,有些好事之人甚至私下裏都以叫做孔乙己先生或者孔先生稱唿他,一遇到類似的聚會,大家都會熱情地打聽,孔先生來了沒有啊?聽說他是庸俗文學和教條主義理論的研究專家?我這兒有些相關的文學理論的問題要請教他呢!


    有孔先生先生的例子擺在麵前,其他人也不敢挑釁薑玉樓了,薑玉樓受到的騷擾頓時少了許多。


    “真把人罵退了!”王濛看著薑玉樓的眼神,越發的精彩了。


    薑玉樓無奈的聳聳肩,“唉,都是別人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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