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要跟他說清楚的,否則隻是卑劣地一味接受別人的好的話,跟小偷有什麽區別?但是他又不敢,他怕之前的關心都會變成惡毒的詛咒。


    所以,請原諒他這一刻的膽小吧,他一點都說不出“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別人”的話,隻是想著——


    如果我死了的話,那一切都會停在這一刻吧。


    葉言終於看到了大頭娃娃的背影,但是他身邊有很多很多的怪物,它們露出危險的尖牙,麵容扭曲,爭先恐後地撲到了他身上,耳邊逐漸傳來了清晰的啃咬聲,劇烈的痛意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周旭終於從怪物群裏突破出來,就看到了不斷離他遠去的身影,似乎終於明白他要做什麽了,身上爆發出極其濃鬱的煞氣,卻因為格子裏看不見的規則束縛著,被死死壓在了地上。


    他也逐漸被怪物淹沒,煞氣在迅速流失,成為了它們身上的養料,但他隻是手指死死抓著草根,骨節都在泛白,瘋狂地掙紮著,想要阻止少年,嘶啞地從他被壓製的喉嚨裏蹦出幾個字:“不可以!不要去!不要再丟下我了!哥!求你了——別丟下我!!!”


    這幾個字被他喊得字字泣血,似乎蘊含著極大的恐慌和痛苦。


    可是被怪物淹沒的少年依舊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著邁步,在草地上留下了一個個猙獰的血印子。


    好像……有人在叫他?


    ……算了,不重要了。


    他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血珠從眼睫毛上滴落,掉在了血肉模糊的臉上——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狼狽不堪,像是破爛的沒人要的玩具,被玩壞了,就丟在了垃圾桶裏。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往下倒,於是竭力地伸出了手,想要放到這個身影的肩膀上。


    可是……


    沒碰到。


    葉言有些茫然,一顆顆的淚珠從眼尾滑落,巨大的失落感籠罩住了他,於是連耳邊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為什麽——


    【警告!】


    【警告!】


    【當前汙染值為:100%,玩家已經完全被同化!】


    但原本要變成怪物的他,此刻已經倒在了地上,逐漸失去了唿吸。


    “遊戲結束,你們可以離開了。”大頭娃娃把腳邊的手踢走,陰惻惻地把黑霧收迴來,臉色看上去很臭,似乎很不爽自己的計劃被一個臭小子給識破了。


    而此刻場上還剩下四個人。


    那個靦腆又自卑的少年……不在其中。


    蘇意遠遠就看到了這一幕,唿吸一窒,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樣!


    周旭終於跌跌撞撞地來到了他身邊,怔怔地看著渾身都沒有一塊好肉的少年,再次失去唿吸地躺在他懷裏,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伸手去碰葉言的眼睛,期待他慢慢睜開眼,眼角有一滴眼淚無意識地滑落。


    “哥?”


    他慢慢俯下身子,死死抱住了少年單薄的身子,哪怕他周身都露出了蒼白的骨頭,也依舊被他視為珍寶一樣,他仔細地感受著少年沒有心跳的胸膛,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這樣抱過他。


    忽然,他撕心裂肺地,痛不欲生地哭喊出聲,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他破爛的衣服上,他不敢看他毫無神采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臉上是否有怨恨的表情。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無意識地大喊出聲:“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再一次失去他了。


    他又沒有保護好他。


    肯定是他的錯,肯定是他帶來了厄運,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他們從未遇見,就好了。


    ……


    蘇意沒想到葉言會死。


    而且還是死在了她麵前。


    大概是因為麵對了太多的死亡,但是為了自己的存活以至於隻能馬不停蹄地往前走,根本不敢迴頭,也迴不了頭。


    直到身邊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其實並沒有習慣這種事情,隻是一直以來這種負麵情緒都被她壓製在了心底,而此刻,那種由內而發的厭惡和恐懼籠罩了她,自責將她徹底淹沒。


    少女低著頭,眼中蒸騰的霧氣將眼睫毛沾成了一縷一縷,喉頭像是哽住了什麽,腦袋嗡嗡的,痛得要命。


    然後她躲避似地不去看眼前的畫麵,像行屍走肉一樣走進了一扇門裏。


    她其實就是想躲一下,暫時放任自己的脆弱。


    於是在看到這個白茫茫的、毫無危險的格子後,她終於像是受了傷委屈巴巴的小孩一樣抽泣了起來。


    如果她知道,正是因為她的懦弱,所以才導致了後麵的這一切。


    她恨不得是她死在了這裏。


    *


    沈笑笑真覺得這些人真是自私,明明自己都要死了,還非要其他人陪葬。


    她躲在一棵大樹後麵,額頭冒汗,在那個麵露戾氣的玩家即將到達自己身邊的時候,再次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卡牌。


    “大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她的聲音剛落,滔滔不絕的洪水就瞬間憑空出現,瞬間將他衝走,而很快,此地就隻剩下她一個了。


    她看著自己手中的詩詞卡牌隻剩下一次的使用權限,內心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隨後把它收好,並且冷靜地抹去了自己嘴邊的一絲鮮血。


    這個格子就是要用自己選擇的詩詞卡牌,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存活下來,也許下一秒頭上就會有三頭蟒蛇將她的頭咬走,能夠蠱惑人心的異瞳白虎在暗處伺機而動,隱藏在地底下的巨型蜘蛛會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他們拖入地下活活纏死。


    剛剛那個玩家就是被蠱惑了的,隻要他能殺死別人,那他自己就不會死,所以為了自己活命,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其他的玩家。


    可惜,這不過都是為了殺死他們的騙局罷了。


    敵人的話語,怎麽能相信呢?


    不過托了那個替身娃娃的福,她好幾次都死裏逃生,她通過手中沒頭沒尾的地圖來到了這裏,可是卻一個熟人都看不到,不知道葉言會不會被欺負,不知道洛程會不會受傷,不知道意意會不會陷入困境。


    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著去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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