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拎著大包小包迴到木郎中家時,已近正午。


    夜桑離遠遠就看到一個粉團子,坐在小凳子上,朝對麵的人,使勁揮舞著兩條肉乎乎的藕臂,求抱。


    那對麵坐著的鳳塵絕,雙手往身後一背,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一副擺明了堅決不抱她的態度。


    夜桑離耳力漸長,稍稍走近些就將他的話全都收進了耳朵裏。


    “坐好,男女有別,明白什麽是男女有別了嗎?不明白我便再講一次。”


    “你別哭,哭也沒用,你爹不在,你娘在忙,你隻能跟我坐在這,乖乖等著,知道嗎?”


    “女孩子要矜持,你……阿離!”


    鳳塵絕講了番小團子聽不懂的大道理,看到夜桑離瞬間眼睛一亮,像是盼到了救兵。


    粉團子正是木郎中的女兒木沐,順著他的視線也看了過來,粉嫩嫩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烏亮的大眼睛裏含了一包淚,要落不落的。


    看到夜桑離的時候還習慣性揮舞了下手,想要抱抱,但又一副好像感覺不會被抱的失落。


    看得夜桑離有點心疼,又無語:這家夥的心是比自己這個冷血殺手還冷嗎?


    她將東西放下,錢遇安順手將赤狐接過去,拿去處理,否則這天氣一旦出了冰窖,很難存放得住而不壞。


    夜桑離怕身上有血腥味,將外衫脫了,才過去將木沐抱起來。


    木沐在她伸手過來時,含著眼淚的大圓眼瞬間一亮,撒嬌地掛到夜桑離身上,雙臂環上她脖子,小臉悄悄躲去她脖子親昵地蹭蹭。


    之前那要掉不掉的眼淚,直接掉在夜桑離頸肩,將她衣領都濕透了,觸及皮膚涼涼的。


    木沐扭捏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開心地朝夜桑離笑得燦爛無比,好像剛才那個委屈巴巴的小哭包是個錯覺。


    鳳塵絕滿身都是無力感,站起來戳戳她的小腦袋:“你這小家夥,跟你講了半天男女有別,馬上又忘了。”


    夜桑離看了他一眼:“你這麽大時懂男女有別?”


    “我那麽大時,沒人跟我講,也沒有人抱我。”


    鳳塵絕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臉上無悲無喜。


    可能是外貌上給人的一種錯覺,夜桑離原本以為他是個不諳世事的世家子弟,三千寵愛在一身。


    這時,夜桑離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對他的認識,僅限一個名字——鳳澈。


    鳳塵絕甚至連她真名都不知道。


    半斤八兩的陌生人。


    反正就要離開了,這樣挺好。


    木沐的臉在夜桑離臉上貼貼,口水糊了她一臉,這自然是因為她縱容的緣故。


    她就喜歡看小木沐為所欲為,樂嗬嗬又嬌憨的樣子。


    鳳塵絕往後靠著木柱子,靜靜看著夜桑離。


    夜桑離自己都沒發現,從抱上小木沐那一刻開始,自己渾身都鈍了幾分,不知覺間就收斂起了銳角。


    月娘廚房的事被錢遇安接手過去後,有些不放心外麵兩人招架不住她那寶貝女兒,趕緊出來看下外麵什麽情況,剛好看到自己女兒在夜桑離臉上為所欲為。


    “木沐,你又不乖了。”她趕緊給夜桑離一塊幹淨的帕子,將女兒接過去。


    “恩人,那邊有涼茶,趕緊喝一口,歇息歇息,馬上就可以吃了。”


    夜桑離點頭,將剛才買的東西交給月娘,月娘有些不知所措。


    “不行不行,怎麽能讓恩人花錢,木郎迴來也定會怪我招待不周。”


    “給小寶的。”


    夜桑離將鐲子拿出來讓小寶挑,月娘趕緊讓開,沒想到小寶速度更快,一把就抓起了鐲子。


    月娘有些尷尬。


    鳳塵絕索性道:“月娘不收的話,我們可不好意思繼續叨擾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月娘也就不好再推了,她將女兒手上抓的那一把中,將兩個簡約款的手鐲先哄過來,給木沐戴上。


    木沐一段肉乎乎的藕臂,戴了兩個鐲子,顯得更加可愛。


    再將她手裏另外的鈴鐺款哄下來,重新放迴盒子裏收起來。


    “那月娘便替小寶謝謝恩人了。”


    月娘看著地上那一大盒東西,有些疑惑。


    “這是?”


    夜桑離道:“給小寶裁尿布。”


    月娘有些無助:木郎怎麽還不迴來。


    “哎喲……”


    鳳塵絕忍不住笑,一笑臉又疼。


    “阿離,小寶很快就不尿褲子了。”


    夜桑離一愣,看向月娘,一臉疑問:是嗎?


    “這麽好的棉布匹,怎麽舍得做尿布,給小寶做裏衣都夠穿好幾年,隻是又讓恩人破費了。”


    夜桑離原本就是為了買來做尿布,顏色選得白色,要做衣服的話,也就隻適合做裏衣。


    失策了……


    要不要再跑一趟,去買些適合做外衣的。


    就在月娘無措的時候,木郎中迴來了,她趕緊抱了女兒上前去,小寶興奮地搖了搖手。


    得知原委,木郎中比月娘好不到哪去,他臉色一紅,也是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


    不等他開口,夜桑離擺擺手。


    “吃飯。”


    白天院子裏太熱,石桌沒法擺,菜全擺在了屋子裏,幾人第一次同桌吃東西。


    原先木郎中迴來時手裏就捏了張卷起來的紙,他一時忘了,坐下來想擺弄碗筷才發現,順手遞給夜桑離。


    “今日出診迴來時,滿城懸賞搜人,我見他們掉了一張,撿了迴來,據說此人窮兇極惡,不但殺了宋家大公子,連底下人都殺得幹淨,恩人遇到且避開些。”


    夜桑離拿過一看,發榜者正是宋家,當朝皇後母家,昨晚賊眉鼠眼那貨竟然是國舅爺,畫像上麵的通緝犯畫得跟李逵一樣,害她忍不住嗆了口。


    “畫得挺彪悍。”


    心卻安下了,宋安然比她想象中要聰明。


    善後也做到了斬草除根,本就是一群欺男霸女的東西,她要沒除,反倒是自己看走了眼。


    這麽一來,錢遇安算是安全了,否則難保宋家找不到自己,又拿他解氣,到時可就不是幾鞭子的事了。


    錢遇安剛好端來最後一盤紅燒赤狐肉,見夜桑離在看一張紙,想要趴過來看一眼,她將畫像紙捏成了一團,彈了下他腦袋。


    “小孩子好奇心別那麽重。”


    錢遇安氣得鼓鼓的:“我哪小了?我都快十六了。”


    鳳塵絕聞言嘴角上揚,滿麵春風。


    夜桑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收斂了些,對她微微一笑。


    菜上齊,便開始動筷子了。


    月娘死死扣著木沐,以防她爬到夜桑離身上去。


    錢遇安剛好看到木沐揮舞著小手。


    “咦?怎麽不戴小鈴鐺?”


    月娘解釋:“小寶現在還小,喜歡把東西塞嘴裏,怕她咬下來,再大些就好了。”


    錢遇安一聽,吹捧道:“大哥,您好厲害,您怎麽知道這些。”


    夜桑離抬頭看了他一眼,用手點了點腦袋。


    鳳塵絕輕笑出聲。


    “笑什麽笑,你送啥了?”


    鳳塵絕拿出一塊玉佩,遞給小寶。


    月娘一驚,趕緊擺手說不用。


    要說夜桑離送的東西令她受寵若驚,那鳳塵絕送的東西就令她惶恐了。


    他一身桑蠶絲製的服飾非富即貴,所佩的東西自然更不用說了。


    鳳塵絕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順口說了句:“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權當診金了。”


    月娘看了眼木郎中,顯然木郎中比她更惶恐。


    夜桑離直接替他們拿過玉佩,將上麵的繩子收短,掛到木沐脖子上,拿起筷子。


    “吃飯。”


    月娘跟木郎中相互看了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意思,謝過鳳塵絕後便一起動了筷子。


    錢遇安盯著夜桑離吃了塊紅燒赤狐肉後,趕緊問她意見。


    “怎麽樣?大哥,好吃嗎?”


    夜桑離點頭,拿了根帶腿棒的肉塞他嘴裏。


    錢遇安得意地看了眼鳳塵絕,覺得自己做的肉更香了。


    鳳塵絕又不懷好意地迴了他一眼。


    “小孩子多吃點肉才能長大。”


    錢遇安嘴裏嚼著肉,滿臉寫著你好無恥……


    夜桑離將身前的蔬菜往鳳塵絕前麵推了推。


    “你忌口。”


    鳳塵絕微微一笑:“好,我剛好不用長了。”


    錢遇安氣得往嘴裏又塞了一塊,大口咀嚼。


    夜桑離不管他倆幼稚的行為,看似吃得慢,實際速度很快,


    吃完便將企圖爬到她身上的木沐抱了過來,讓月娘先吃,自己不緊不慢喂起小木沐來。


    木沐見她喂自己,咿咿呀呀有些興奮,叫她吃啥就吃啥。


    錢遇安還打趣木沐這麽小竟知道往好看的人身上湊。


    午後,粘人小木沐終於睡著,夜桑離向木郎中借了紙筆,打算寫一份飛刀使用,再抓了錢遇安練習。


    這小子腦子是精明,又酷愛賺錢之道,但凡經商者,多少會遇上貨物被搶的情況,有點防身手段總是好的。


    原本錢遇安有些抗拒,但見鳳塵絕拿了把飛刀,穩穩落在木樁上時,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就起來了,自己默默去一旁練習。


    鳳塵絕將飛刀收了迴來,拿在手上仔細掂量,看到上麵隱約泛著幽藍的冷光,再熟悉不過。


    “阿離新得的嗎?”


    走近了一看,夜桑離已經寫了簡版飛刀使用方法,他狀若不經意地問道。


    “飛刀?與飛鏢有些類似,飛鏢多以淬毒送毒,這飛刀單純技力卻足以致命,阿離師承何處?”


    夜桑離聽他這麽一說,便想通了,刀劍玄力是大流,飛刀估計是沒人著重去練,因此自己那手飛刀人家看著才新奇。


    “保命手段,瞎練的。”


    鳳塵絕眼神一暗:“何人要取阿離性命?”


    “任何人都有可能,你看需要補充什麽?”


    夜桑離邊寫邊輕描淡寫,轉移了這個話題,倒也不是藏著掖著,隻是覺得沒必要。


    鳳塵絕將紙張拿過來,提筆添了幾個飛刀小人的分解動作。


    夜桑離覺得這麽一來就妥了,隻是原主字體不咋的,便重新拿一張紙,將筆遞給鳳塵絕。


    鳳塵絕以為一張不夠,拿過筆,重新抄了一份。


    夜桑離將這新的一份收好交給錢遇安,讓他迴去交給王鐵匠,並去狗蛋家將證明身份的文書取來。


    院裏隻剩下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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