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夜桑離遠遠地從地平線上踏著斜陽,一步步朝黑水鎮走近。


    似緩又快,渾身散發著一絲孤冷,一絲淡漠,幾分疏離。


    在她所到之處,過往行人都在悄悄退開,比起之前那指指點點的態度可謂天差地別。


    可人生來的好奇之心是改不了的,路人退開的同時,以自認為隱蔽的方式,不時瞟上幾眼。


    夜桑離順著眾人的視線與態度,大概也知道原因。


    她背著的包裹形狀,確實比較像一顆人頭。


    不過她可沒空去管路人怎麽想,隻顧熟門熟路走到王記鐵匠鋪門口。


    鐵匠鋪最最突兀的,依然還是那麵暗紅褪了色的招牌旗子,耷拉在那,怎麽看怎麽寒酸。


    夜桑離人還沒進去,王鐵匠早已迎了上來,臉上端出幾分別扭的熱絡,像笑又不像。


    就像一個生來不會笑的人,非得勉強擠出個笑。


    令見者瘮得慌,他自己倒沒感覺,繼續自認為熱絡地道。


    “匕首用著還行吧?還瞧上些啥?我鋪子裏的東西都是實打實的。”


    他突然迴過神來,發現自己說偏了,趕緊言歸正傳。


    “其實吧……”


    “嘭!”


    夜桑離根本沒注意到他在說啥,將身上的包裹丟到地上,地上直接就是一個凹陷。


    她腳步一跨,進了門去,生生轉移了王鐵匠的注意力。


    王鐵匠眼神一亮,壓根忘了之前話還沒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拎起包裹,仔細地拍了拍上麵的灰。


    滿臉都是一副寶貝有沒有摔壞的表情。


    小心翼翼地打開看了一眼,看到裏麵的東西後,他簡直瘋了。


    “這……這這……是玄精鐵。”


    原本他以為是玄鐵,想著能提煉出不少玄精鐵,已經興奮得不行,結果人家直接就是這麽大一坨玄精鐵。


    王鐵匠用力在臉上掐了把,直痛得齜牙咧嘴。


    也不知道他短短的時間裏,心裏整了出什麽樣的大戲,臉上先是一陣興奮,隨即糾結,苦惱,無助,不斷交替。


    “咚!”


    突然的一個匕首釘門框的聲音,將他從無限糾結中拉迴現實。


    他反射性朝門框瞧去,又一腦門霧水瞧向出手的夜桑離。


    “出來。”簡短兩個字出口,夜桑離眼神依然放在手邊把玩的幾把小匕首上麵。


    若不是對方遠距離跟了一路,又沒感受到惡意,那匕首的靶子絕不是門框那麽簡單,也斷然沒有容忍他跟一路的道理。


    門框後,花陌堯現身,溫潤的臉龐現出一絲苦笑。


    想了一路,跟了一路,直到人家看不下去,把自己給揪出來,他也沒想好該怎麽開口。


    這下不開口也不行了。


    “在下,還活著,天大地大,處處是家,又處處不是家……”


    他搖頭苦笑,帶一絲無奈,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等他迴過神來,一句話已經出了口。


    “可否結個伴,去哪都成!”


    “沒必要。”夜桑離拒絕得幹脆利落。


    “為何?可是怕我拖你後腿?等我緩過來,其實我不弱的。”


    一己之力,拖死精銳團隊十五人,豈止不弱。


    可花陌堯此刻說話的底氣卻沒那麽足。


    畢竟之前那麽狼狽的一麵被夜桑離見過,還差點死在人家麵前,心底有種微妙的自卑感。


    “我習慣獨來獨往。”


    說話間,夜桑離頭頂上方掉下一隻蜘蛛,花陌堯剛想伸手過去拉她,夜桑離反射性一欠身避開。


    蜘蛛無辜落地,幾隻蜘蛛腳一伸,跑得飛快。


    王鐵匠剛反應過來,瞬間靠近剛想開口,夜桑離又一個瞬移,拉開了距離。


    氣氛一度尷尬,夜桑離眼神一個閃爍,有絲生硬的開口:“不要突然靠近我背後。”


    王鐵匠聞言了然,臉色恢複如常。


    花陌堯一愣,若有所思,腳步往後退了一步:“是在下唐突了。”


    “此次還是牽連到小兄弟了,我沒能發現鷹十八悄悄啟用了幻鷹符,小兄弟怕是會被盯上,萬望小心。”


    幻鷹符,一種傳送畫麵的符,尤為稀少。


    屬於比較雞肋又貴的東西,一般人輕易不會用它。


    而對方用的時候除非是看到最後幻鷹一閃而過的畫麵,否則外人根本發現不了。


    花陌堯心裏是滿含愧疚的,奈何當時自己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截下。


    說完頷首轉身,腳步似有千斤重,抬得艱難。


    突然一個物件,生生砸到了他背上,他懵然轉身,撿起腳邊的東西,眼神不解。


    夜桑離皺眉:“若想要你命,此刻你已經死了,要活就努力活著,哪怕苟延殘喘。”


    “強者才有選擇,我隻信自己,強強聯手或許可以考慮。”


    花陌堯看著夜桑離沒有什麽溫度的眼睛,心裏意外有些發熱,沉思片刻後,捏緊了手中之物,頷首,轉身離去,這次是真的離去。


    “哎!咋走了呢?那傻小子看起來非富即貴,沒準剛好有那東西,我便能打造出真正的好東西來。”


    王鐵匠喃喃自語,那一臉惋惜之情與並未散盡的激動神色,藏都藏不住。


    “……”


    夜桑離有些難以適應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索性直奔主題,遞上一張圖紙:“那東西歸你,我隻要六把飛刀,不比匕首差就行。”


    “這個給我的?就隻要幾把普通的小刀?”


    王鐵匠雖然有些垂涎,那不過是對製作兵器的狂熱,他本身不是個愛占便宜的人。


    他上次就懷疑這小子是個傻的,這次是真確定了,他就是個傻的!


    “就這?你大可不必拿這個砸人。”


    他有點不舍又幽怨地又扒拉看了一眼,隨即打包好,塞迴給她。


    夜桑離反射性一讓,雖然知道眼前之人沒有一絲惡意,可動作比腦子快。


    她清冷的臉,轉向一旁,假裝看兵器,試圖掩過了那一絲不自在。


    “咋的?不帶這麽砸人的,對這東西我可沒骨氣的啊。”


    王鐵匠豁出去一副打算不要臉了的模樣,隨即又改口。


    “若要買我鋪子裏的東西,你隨便拿,上次那赤狐皮換的銀兩,能把我這鋪子裏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


    他還是豁不出去臉麵啊……


    “你用這個打六把,剩下的當做報酬。”


    夜桑離輕飄飄一句話又把王鐵匠給整自閉了。


    “全用這個打?真是暴殄天物啊,普通玄鐵隻需加一成玄精鐵,便能打出十成玄精鐵一模一樣的東西,要是全用玄精鐵,再加上一種材料玄獸晶,我能做出升階的,可惜那材料不好找。”


    王鐵匠說起這個,就滔滔不絕起來。


    “什麽東西?”


    “就比如啊,你上次打的赤狐,如果能打到赤狐王,有概率出那個玄獸晶,還有冰狼王和墨豹王,都有概率。”


    “知道了。”


    夜桑離說完抬腿打算往外走。


    “呀呀呀……這位公子,您又來了?您可別把這小老頭給嚇壞了,上次您那赤狐皮被我賣了個好價錢,都把他給嚇懵了。”


    門外響起一個俏皮的聲音,幾分吊兒郎當,幾分活潑開朗,還帶了一絲小算計,卻並不惹人厭。


    他一下竄到王鐵匠身側,挖開他打包好的東西看了一眼,被王鐵匠一掌將毛手拍開。


    他嬉嘻一笑,安撫道:“咱不賣,別那麽小氣嘛,看一眼都不給。”


    隨即朝夜桑離嘻嘻笑道:“您可是摸到小老頭命門了。”


    夜桑離看他了一眼,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跟他似的自來熟,索性繼續朝門口走去。


    “……”


    兩人就這樣看著她從身邊走過。


    愣了愣神,王鐵匠反應過來,一臉興奮帶絲諂媚地忙朝著人背影喊道:“我就等您的玄獸晶了。”


    話還沒說完,身邊一陣風似的刮過,他怒喊:“錢遇安,少胡來,你個臭小子,你給我迴來。”


    他氣得跺腳,一想起手裏抱著的東西,趕緊小心翼翼地去找地方藏起來。


    鎮子口上,夜桑離有些無奈地停下了腳步,語氣涼涼道:“這是在跟蹤我?”


    “嘿嘿,不是跟蹤,絕對不是,哪能幹那事呢,我就是想跟您合作。”


    見夜桑離挑眉,他趕緊道:“真的真的,我發誓,我隻是還沒想好完美的說辭。”


    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一副很乖巧討喜的模樣。


    或許是占了一副好皮相的便宜,一看便像是好人家的孩子。


    夜桑離天生拒人千裏的疏離感無意中便撤去了幾分。


    她大概從骨子裏是不排斥這類人的,越是美好的事物,潛意識裏的天平就倒了戈,隻不過前世幾乎沒怎麽遇到過罷了。


    “想說辭?不說也罷。”


    不排斥,但也不喜歡交流。


    “好事好事,少俠誤會了,合作我是誠心誠意的,不過嘛也是臨時起意,因此就怕沒有個完美的說法。”


    “一個少俠不會拒絕的說法。”說完,真誠的眸子一眨,又重重點了個頭。


    夜桑離很想拒絕,嘴裏卻下意識吐出幾個字:“長話短說。”


    少年展顏一笑,露出八顆牙:“我呢叫錢遇安,掛上姓氏是難聽了點,一般人我不告訴姓啥,為表真誠嘛,少俠叫我遇安就好。”


    言下之意,您可不要連名帶姓喊人啊。


    “囉嗦……”夜桑離眸子一睇,有些涼涼的語氣。


    像是怕她反悔沒耐心聽下去,錢遇安趕緊直奔主題:“我懂賣貨,您能打到完好的皮毛,我們合作,三七,你七我三。”


    “……”


    “你八我二。”


    “……”


    “行,你九,反正我就跑個腿。不能少了,您不是個小氣的人……”他越說越低,心裏想著其實再少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夜桑離瞧著他就差點喊出我要給你白幹活的模樣,打斷道:“說具體。”


    “說話算話,一成就一成。”說完他開始將巴拉巴拉將自己的計劃道來。


    這小家夥大概是真喜歡賺錢的過程,夜桑離對賺錢並不感興趣,不想多耽擱,點了頭。


    “不許跟著我。”


    夜桑離說完快步走向青木嶺。


    錢遇安一愣,有點無法相信這就成了?


    他壓下了心頭剛凝聚而成的纏功,抬抬手想再補充幾句,卻見人一溜風不見了。


    ——————


    今日的青木嶺與往日有些不同,都到了內圍,夜桑離連一隻獸都沒遇上,四周靜得有些詭異。


    要想再往裏踏入,離中心高危地帶大概不遠了。


    那裏的危險,即便是善於逃跑的夜桑離,也暫時不敢去冒險。


    還沒來得及想太多,前方突然出現一個突兀的聲音,像是什麽人在追捕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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