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道長,可是來的路上發生什麽事了?”身為東道主,陸修靜率先打破沉默,關切問道。


    “前來的路上,不知誰泄露了我們的消息,半路遭到了襲擊,真是晦氣。”羅浮山啐了一口唾沫,語氣裏滿是憤岔。


    “那可有看清偷襲者的麵容。”陸修靜皺眉,發生於茅山舉報論道大會的關鍵時刻,對方擺明了是和上清宗,和他陸修靜不對付。


    “不曾,他們雖身份不明,但這夥人法力高強,看不出路數,我硬生生吃了幾個大悶虧,依我看來,若在坐的各位與之比較,能與之敵手的人少之又少。”羅浮山掃視了一圈,深沉開口。


    “要不是我們掌門衝虛道長及時趕來救援,我們一行人恐怕得命隕於此。”


    舉眾嘩然,這羅浮山的實力在仙門裏雖說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但也是中上遊的水平,竟連他也奈何不了,沒人注意到,聽聞羅浮生此言,他身後的丹鼎派一名弟子露出不屑的笑意,你若細細看去,不難發現他眉間流轉著一縷黑氣。


    陶弘景抬眼掃視一周,昆侖玉虛宮掌門竟然未參加此次論道大會。


    玉虛宮乃道門巨擘,但在北淵血役那次戰役中傷亡過於慘重,門派裏僅留下稀少弟子,但每一位都是撼天動地的大能。極少出來走動,從那以後他們便一直留守在北淵。


    玉虛宮一直以來都是最為神秘的一派,傳言與魔王的身世有關,修真界關於玉虛宮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一派曾擋百萬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每一甲子,當由玉虛宮牽頭主持舉行鎮魔大典,玉虛宮人少隻出七人,其他門派出四十二人,一共四十九人,每七人一組。


    今年玉虛宮掌門托辭身體抱恙不能前來,由陸修靜安排妥當相關試煉事宜,眾人齊聚九霄天宮舉辦出師宴。


    席間,眾人因常年修煉,對宴中凡間俗物所食甚少,但不透露著上清宗對此次聚集之師的重視,按各門喜好準備的素齋和果酒,一時間也是賓主盡歡。


    廬山須彌天閣的一年輕弟子打扮清氣,坐在陶弘景周圍,與周邊人攀談私語著上古戰場之事,陶弘景心念一動,倒是問起了沈約,上古戰場的來曆。


    沈約說道,“我雖比你早些年入門,但其實也知之甚少。不如讓各位前輩談之一二?也讓我等小輩,長長見識。”


    陸靜修不置可否,獨孤宇雲拂了拂袖,神色肅穆,“既眾位同道不介意我學識淺薄,我便說上一說。這上古戰場,由來已久。可追溯到上古大戰之時,傳聞在絕地天通之前,人神兩族共居,凡界靈氣濃鬱,也因此有了更多的修煉機會,飛仙得道者不再少數。然好景不長,直到名為九黎的部落崛起,九黎君王乃是魔神蚩尤,他向軒轅黃帝發起了挑戰,爆發了第一次大戰。神道、魔道、妖道以及人族大能修士隕落之數十有六七,慘象環生,人間哀嚎遍野,已是生靈塗炭。最終在九天玄女和九幽素女的合力下,軒轅黃帝險勝魔神,三方合力將其斬殺。再之後——黃帝重返天界,將帝位傳給顓頊,而自古無論,都難迷途知返。水神共工覬覦帝位,人間尚未恢複元氣,水神便與顓頊在不周山展開第二次礦世之戰,共工雖狡詐多疑,但終是修為棋差一招,一怒之下怒撞不周山,使得不周山倒,天傾西北,地陷東南,銀河倒灌,三界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山河滅,萬骨枯。”


    陶弘景聽及此不由得握了握拳,他有一顆悲憫之心,能共情世間萬物,然而他此刻還不知,這悲憫之心正是陸修靜等人看好他的第二重緣故,什麽是道?道是萬物生發,道是天下的規律。多少人臨門一腳,卻是終其一生悟不出何為道,而有的人自帶覺性,也就怨不得青龍之魂認主。


    劍聖獨孤宇雲繼續道,“好在生育女神女媧,不忍天下疾苦,以自身之能幻化補天石,修複萬物。顓頊帝卻由此戰,心生神道過於強勢之感,凡人在神道麵前如同螻蟻,難以自保。這不符合天道,於是就想斷絕天人兩界往來之路,下令讓重、黎二人絕地天通,天地間連接的通道盡數被毀,從此,大能者再也無法尋得飛升之境,過天譴後也隻能留在凡間繼續修行。神仙下凡更是從此成為了傳說。”


    大殿中一片靜默,有唏噓的,也有沉浸在這講述中的,天下修行之士,誰人不是以飛升登仙為終點?而這條路,卻是永久被堵死了。那些年輕弟子臉上,不免都流露出或多或少的向往和失望之色。


    劉真兒歎道,“原來世上真的再無神仙。”


    崔明軒聽聞此言,壓低了聲音,盡可能讓人不注意到他們這邊,“其實天地間的通道並未全部被毀。”


    陶弘景就坐在劉真兒身側,蹙眉盯著崔明軒,“何出此言?”


    崔明軒神秘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昆侖。隻不過那裏有重、黎二神把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雖說絕地天通後成仙之路變得異常艱難,但也不是全無可能,人族中百年來總會出現那麽一兩位驚才絕豔之輩,終將尋得一線天機。”


    劉真兒沉默不語,她從陶弘景臉上早已看出心神震蕩之色。陶兄竟是這般想法,那她又該如何自處呢,她心下極亂。陶弘景再也聽不得其他,隻有那兩個字重重的打在心上,昆侖!


    *


    獨孤宇雲說完後,眸光掃過殿中眾人。在幾個極為出挑的年輕修士前怔了一下,又匆匆舉杯遮擋了眼底的暗色。


    青城山掌門韓映雪對此中由來也是了若指掌的,想當年她的師父也曾悉心教導,直到將宗門傳到她這一脈,許是為了給身旁的弟子們博個機會,也讓青城山一展聲明,她朗聲開口,聲音清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諸位道友,本尊不才,曾在上一次迷霧沼澤開啟之時,獲得了少許機緣。”她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卷樣式古樸,如玉生輝的玉簡。看其光澤,質地無不上乘,也像是韓掌門珍惜之物,時常把玩。


    “不知此為何物?”羅浮生看著眼前之物,總覺得青城山像是故弄玄虛。


    韓映雪了然一笑,“既是機緣,自是有緣之物。奈何本尊愚笨,研究了幾十年,並未有所收獲。今日各仙門道友齊聚,自有高深莫測之輩,望有人能從中參悟一二,也算是了卻本尊多年夙願。”


    隻見她彈指一揮,玉簡周身發生瑩瑩碧光,飛懸至大殿中央。那些個想見識的,都紛紛上前一觀,眾說紛紜。這玉簡溫潤至極,上刻有古老的符類文字,陶弘景聽著眾人的說辭,竟無一人識得。崔明軒也緩緩上前,在陶弘景等人身邊站定,長身玉立,搖著手中的折扇,略略掃過一眼,頓時驚詫不已。又上前幾步,仔細查看起來。


    他這番模樣,倒是引起了幾個少年人的好奇心。


    “崔兄莫不是有所發現?”陶弘景試探一問。


    崔明軒時不時的搖著手中折扇,作沉思狀,“不好說……我也知之甚少,隻是年幼時,曾有幸見過類似於此物的樂器。上麵刻的文字不是符咒,而是樂譜,我曾聽聞那吹奏之人說起,這是一卷上古樂譜。”


    陶弘景與崔明軒正討論著,劉真兒也覺得頗為稀奇,竟還有這般模樣的樂譜?她也湊上前去仔細打量起來。而下一瞬,她更是呆在原地,陶弘景在她眼前晃了晃,“真兒?你怎的了?”


    這才召迴劉真兒的神思。


    “陶兄……我…我似乎都認得。”她說的不確定,臉上卻又浮現著肯定之色。


    “你認得這文字?”陶弘景忙問。


    “我不記得在哪兒聽過,但我確實聽過這首曲子。”劉真兒見陶弘景也深感驚詫,向周邊的外門弟子處走了幾步,“何人可帶了竹蕭?可否借我一用?”


    修仙之路漫長枯燥,並不是人人都似陶弘景般隻對功法修道癡迷。也有些個樂癡、畫癡等精修深諳此道之人。


    一瘦削的白衣弟子,臉龐清秀,似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姑娘,臉上燒起了兩朵火燒雲,“我這有!”他將竹蕭遞過,留下劉真兒傾城一笑,那弟子將頭埋的更低了。


    劉真兒拿起竹蕭,還未等眾人反應,她且走上前,對照玉簡上那晦澀難懂的文字樂譜,緩緩的輕音流淌進眾人耳中,如似仙樂,正似我聞。


    須彌天閣閣主率先變了臉色,韓映雪正如癡如醉,不想今日竟有這等收獲!


    陸靜修卻是瞧見了須彌天閣閣主的臉色,頗帶關心的問詢,“閣主,可有不妥之處?”


    “此曲……不是凡曲啊……竟有人會奏神曲!”他如此說著,更是將目光緊緊跟隨著沉浸在吹奏中的劉真兒身上。


    “這莫不是《九歌》?乃是昔日屈子所作。”韓映雪迴過神來,問道。


    “且聽來,雖像九歌,但也有不同之處。”陸靜修仔細分辨,一種龐然悲悌的心情伴隨著樂曲油然而生。


    這曲,似是娓娓道來著那上古時,神靈間的眷戀,無比的感傷,像是昔日戀人在懷中漸漸隕喪之痛,徹骨決絕,濃厚的思念一旦傾瀉便再也收不住。


    隨著樂聲不斷響起,從耳入心,一個個金色大字竟像是無形中的曲詞漂浮在大殿上空,眾人看的目不轉睛,有人細細品讀,卻是一篇經文:


    凝飛玄之氣以成靈文,得之者不死,奉之者長存。妙化之文出於自然,混之不濁,澄之不清,毀之不滅,滅而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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