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李老師的胳膊,大口大口喘息,臉色又蒼白了一些。


    “任小姐,您沒事吧,”李老師連忙把她扶著,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您的臉色太差了,要不要開車送您去醫院?”


    任自閑的雙手在顫抖,腦海裏卻翻湧起滔天巨浪,她的思緒停不下來。


    之前記在腦子裏的資料全被翻騰出來,就像是要將她淹沒一般。


    任自閑站起來,推開李老師:“不用了,謝謝。”


    說罷就往外走,恍惚之間聽到了奶奶說話:“小閑兒,無論造成多少沉船的風暴,都總會消失的……”


    任自閑沒有迴頭,也沒有拿傘,徑直快步走出了療養院。


    李老師給她拿傘的功夫,任自閑就已經走得不見了蹤影。


    雨越下越大了,任自閑純白色的大衣沾了水變得沉重,她索性將外套脫掉走進雨幕裏。


    無數檢測數據和文物信息在她的腦海之中像是走馬燈一樣地轉動。


    她的身體極度疲累,然而意識卻亢奮得不行,眼神迷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前路在哪裏。


    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像是出現了幻覺,一會兒是媽媽那雙跳舞的腳,一會兒是林雪棣手中晃動的試管……


    “任自閑!”


    她的手腕被拽住,整個人往後一縮,溫熱的胸膛接住了她。


    宛如那個光怪陸離的演唱會夜晚一樣。


    “任自閑,你就這麽糟蹋自己?!”林青鬆的聲音低沉,像是灼熱的火苗一樣將任自閑的意識從冰冷的海底喚迴。


    林青鬆將任自閑鎖在懷裏,原本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教訓任自閑一頓,然而在看到她如此狼狽的那一瞬間怒火盡消,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任自閑握住了他的手臂,掌心冰涼,身上不住地顫抖。


    林青鬆剛想數落他幾句,任自閑手臂突然一垂,緊接著整個人都倒在了林青鬆的身上。


    任自閑幾乎暈了過去。


    林青鬆話到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了,他眼疾手快地接住臉色蒼白的任自閑。


    任自閑將他的手推開,掙紮著要往前走。


    明明是軟綿綿的動作,然而拒絕的意味十分明顯。


    林青鬆活了二十多年,還沒有人能讓他又心疼又氣惱。


    他有些慌亂地扶著任自閑,以免她摔倒在地上。


    任自閑的狀態就像下一秒就會從他的懷裏消失,林青鬆止不住地心慌。


    這種陌生的情緒不受他的控製。


    他想起之前唐婉打電話給他,說任自閑從演唱會後台離場不見了,林青鬆拋下了重要的工作會議開著車把任自閑撿了迴來。


    她也是像今天這樣失魂落魄,現實與記憶重合,林青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心悸。


    或許任自閑從很早之前開始就難過了,林青鬆的心疼無以複加,隻能抱緊任自閑。


    “你怎麽在這裏?”任自閑沒有力氣,隻能任由林青鬆把她抱著。


    “我去你租的公寓找你,但你不在,我就想你可能在這裏。”林青鬆想到了唐婉說的話,眼中戾氣翻湧,“你不是自己要分手麽?現在這麽狼狽做給誰看?我就不該管你。”


    脫口而出的嘲諷讓任自閑瞬間怔愣了一瞬。


    他看著任自閑的眼睛,想讓任自閑服軟,從此再也離不了他的身邊。


    明明就是她先招惹林青鬆的,現在說要走就要走。


    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任自閑明明就對他情根深種,僅僅因為什麽勞什子的前女友就輕易說分手,這種行為簡直就是在林青鬆的逆鱗上摩擦。


    任自閑臉色不太好,眼神也沒有聚焦,明明隻有幾天沒見,卻狼狽得像是被人拋棄了的小貓。


    林青鬆說完其實就有些後悔,任自閑和他分手指不定多難過,他說這些誅心之言。


    他歎息一口氣,剛要張口說一些緩和的話,任自閑就用了些力氣將他的手臂推開。


    她可能已經發燒了,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卻努力地脫離他的掌控站了起來。


    林青鬆沒來由地心底一慌,她在發抖。


    “好的,”任自閑輕聲說,“你確實不該來,我們已經分手了。”


    她的語氣是從沒有過的輕,然而每一個字都準確地落在了林青鬆的耳朵裏。


    林青鬆聽過她用同樣淡定從容的語氣做過報告,就像什麽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樣。


    他不由遏製地怒火中燒,隻一句話,剛剛嬌柔的任自閑不見了,眼前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溫柔多情,而是變得鄭重又冰冷,就像林青鬆是她的實驗數據一樣。


    “你故意要激怒我是不是!”林青鬆怒火中燒,捏著任自閑的肩膀,逼著她直視自己,“我告訴你,不是你想分手就能分手的。你敢一聲不吭就跑,怎麽不知道問問我到底和簡昉舒什麽關係?”


    任自閑抬頭看他,不知道為什麽又牽扯進無辜的人:“我沒有……”


    “我可以告訴你,那是我前女友,她家想要和我家聯姻,我不同意。”林青鬆一股腦全說出來,“不管唐婉還是誰告訴了你什麽,你都給我忘了,我現在身邊就你一個。之前她來公司也隻是因為工作罷了,項目我也交給別人了,你撒撒嬌鬧一鬧都可以,但是分手不行。”


    任自閑發燒已經有些糊塗了,她凝視著林青鬆聽他把話說完。


    林青鬆看她乖巧的模樣,深深歎了一口氣,語氣更加軟和甚至浮上了笑意:“你明白了就跟我迴家,不準再鬧了。”


    他伸手想要把任自閑抱起來,她大衣不知道脫到哪裏去了,冷風一吹直打戰。


    “林青鬆,”任自閑頓了頓,“我想結束關係了。”


    說罷她又補了一句:“抱歉。”


    林青鬆的笑意凝固在眼底。


    任自閑推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準確來說,我們隻是合作關係,分手這種形式也不需要,頂多算是……合同違約。我補償你兩百萬,你之前給我的錢我也沒有動過。欠你的人情……”


    任自閑身體之中像是在灼燒一般,五髒六腑都在疼,然而她的神誌卻越來越清晰:“欠你的人情我會想辦法補給你,或者是你開個價錢……”


    林青鬆鬆開了手,任由任自閑站在雨裏,她是認真的。


    任自閑想要拋下林青鬆了。


    林青鬆意識到這一點,心口止不住地發疼,從心底湧出的怒火幾乎要將他撕裂,他恨不得捂住任自閑這張胡說八道的嘴。


    “一開始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不正常,”任自閑往後退了一步,和林青鬆拉開了距離,“和其他人沒有關係,是我想要結束關係了。”


    兩人之間的空氣都凝結了,任自閑視線又開始模糊,林青鬆是林雪棣的哥哥,她不敢露出一絲馬腳。


    之前林青鬆已經問過她是否認識林雪棣了,她承受不住他下一次的試探懷疑。


    如果林青鬆知道她和林雪棣的關係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任自閑不敢去賭。


    隻能在如今還能抽身的時候提早離開。


    她從來都是個懦弱的人,她害怕依附於林雪棣之後,就再也無法說服自己和他是平等的戀愛關係。


    她害怕被林青鬆知道自己接近他的惡劣心思之後瘋狂地報複。


    她甚至害怕林青鬆如果真的喜歡上她,又看破她本質是一個多麽惡劣的人。


    任自閑什麽都害怕,她什麽都不敢去賭。


    冬季的雨就像是滲透到她的骨子裏一樣寒冷,任自閑突然想念豐京幹燥的冬天,想念那個永遠繁花似錦的小院子。


    可能自從她決定帶著奶奶離開豐京,那個小院子就再也迴不去了。


    林青鬆盯著她,眼神之中的怒火幾乎要把她燒穿,他不明白這種怒火的來源,索性全都歸結於任自閑提前脫離了他的掌控,讓他受了奇恥大辱。


    他心底湧起惡劣的想法,索性隨任自閑去,小情人罷了,他林青鬆從來不缺。


    任自閑已經不想要他了,那他就得讓她看看,林青鬆不在乎。


    他也不會帶她迴家見家長過年,任自閑永遠都不會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


    “任自閑,你別後悔!”林青鬆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隨後轉身就走。


    任自閑早就視線模糊,隻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底突然鬆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任自閑身上泛起麻木的疼痛,垂下了眼,“……抱歉。”


    任自閑站在細雨裏,渾身冰冷刺骨,疼痛幾乎壓得她無法挪動腳步,她寧願和林青鬆劃分得清清楚楚。


    至少這樣,林青鬆就看不見她到底有多麽卑劣。


    任自閑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最終堅持不住眼前一黑,腿一軟往下滑。


    ……


    蘇曄接到朋友電話之時多少覺得世界有些魔幻,他可能沒睡醒,林青鬆怎麽可能在酒吧買醉。


    他和唐婉打了賭,這種可以光明正大打探敵情的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


    所以蘇曄半夜穿上衣服驅車就往酒吧趕,真正親眼看到仿佛周身黑氣縈繞的林青鬆時,他覺得這個世界可能真的是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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