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跪在地上,就跪在她腳踩的白灰色大理石上,他低著頭,周身全是血,右手臂也因為脫臼,水腫的厲害,足足比另一隻手臂大了一整圈。


    洛相宜提著心緩緩走過去,迷霧漸漸散去,一切都在變得清晰,真相也越來越明。


    這是……


    這張俊美的臉,她太熟悉了。


    那是她此生見過最好看的一張臉,眼神深邃,棱角分明,一雙三白眼裏全是張揚,好似慈悲的神明下凡後,留下了一絲血性。


    驚鴻一瞥,那個神情便刻在了她心頭,足以震撼她整個人生,再也無法抹去。


    可如今,那張臉卻帶著血。


    眼裏的淡薄全然被戾氣所侵蝕,正冷冷地看著她……


    “為什麽?”


    “……”


    他看著她的眼睛,突然吼了一句,“是你害死了父親!是你毀了整個康青堂!父親對你不好嗎?師兄們對你不好嗎?你要恨我,就衝我來啊!!”


    “……”


    洛相宜再三確認,他就是在對自己說話。


    她怕了,不斷地往後退著,卻不小心被什麽絆倒。


    她一迴頭,是屍體,是滿地的屍體。


    她腿一軟,坐在地上,看著康青堂陷入一片火海中,房梁上的紅瓦不斷掉落,殿宇的水墨丹青漸漸消失,慘叫聲、哭泣聲圍繞在自己耳邊,不斷撕扯揉捏著自己的心。


    “你就是個白眼狼!白眼狼!!”


    眼前的一切逐漸消逝……


    她大喊一聲,“我不是!”


    洛相宜驚坐了起來,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大口地喘著氣。


    所有人看見洛相宜醒了過來,不免鬆了一口氣,他們身為醫者,自然也是知道,這僅僅是一般的中暑,也不礙事,卻還是不免為小師妹擔心。


    姚啞見她醒來,端了一杯水坐在她床邊,拍了拍她的後背。


    誰知,洛相宜下意識被嚇得一激靈。


    姚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嚇到了吧!來,喝口水,先潤潤喉。”


    洛相宜確實是渴了,直接一飲而盡。


    “你這是夢魘了,一會兒讓你空淩師兄給你開點安神藥就好了。”


    洛相宜謹慎地點點頭。


    姚啞接過空杯,又迴頭訓斥身後的師兄弟們,“你們也真是的,小鏡那小子胡來,你們也不知道攔一下。”


    一群人聽到這話,略顯的慚愧,低著頭誰也不說話,唯獨空淩是個直性子。


    “我們哪敢攔著大師兄啊!若是攔了,隻怕要被大師兄扒一層皮。”


    一人領了頭,其他人聲音也大了起來。


    莫醒笑眯眯的,透著壞心思,“就是!小姨你看看,師妹才剛來,就被折磨成什麽樣了?你可要好好教訓教訓大師兄了。”


    “就你機靈。”姚啞一腳踢了過去,“現在知道出主意了?”


    李葵向來一視同仁,既收了徒弟,便是一家人了,沒有分別。


    所以師兄弟們,也隨著李子鏡喊姚啞一聲小姨。


    姚啞是李子鏡的親小姨,輩分雖大,年紀卻相仿,


    姚啞也很自然而然地就跟這群師弟們打鬧成一片。


    洛相宜一開始還有些謹慎害怕,而後看到他們打打鬧鬧的,噩夢之後的陰霾也所剩無幾了。


    讓她心有餘悸的是,夢中那些屍體的臉,與師兄們全部對應上去了。


    而今天,她也才第一次見這些師兄們。


    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僅僅是個夢而已。


    她清清楚楚看見他們滿是血淚的臉,一時心髒絞痛,在沒有勇氣看他們一眼。


    姚啞看到洛相宜低著頭不言語,便以為她一個女孩子難免害羞,於是催促著這群兄弟離開,好讓洛相宜休息。


    師兄弟們你推我搡,邊走邊打鬧,原本他們是來探病的,如今打鬧起來,便成了一個由姚啞為首的追討大會。


    當然,是追討李子鏡的。


    洛相宜並不知道,這討伐中,有幾分是為了她主持公道,還有幾分是因為他們自己的私怨。


    不過,他們的舉動足以讓她暖心許久。


    畢竟從小到大,從沒有人有人為她做主。


    等他們走遠,房間也徹底安靜下來,洛相宜才好好迴憶那個奇怪的夢。


    她不明白,現在的康青堂正做得蒸蒸日上,又得到太後娘娘的庇護,還能有什麽禍事呢?


    況且這禍事,似乎是因為她帶來的,她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牽連了整個康青堂。


    也許是身體還沒恢複好,不知什麽時候,洛相宜再次睡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床頭邊放著一些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還有幾塊製作精良的桂花糕,大約是小姨給她準備好的,就怕她醒來後會肚子餓。


    洛相宜小抿一口,桂花香瞬間便在口中綻放開來。


    她最愛的便是桂花糕,可偏偏在洛府時,她吃進嘴裏的,都是已經發潮變質的桂花糕。


    這等新鮮的桂花糕,她還是第一次吃到。


    她順著碗碟摸下去,感受著雕刻在黃楊木上的山水畫,柳樹在微風中微微擺動,這樣絕佳的美景,此刻就在她的手指間。


    這就是李子鏡的廂房。


    她還是住進來了。


    房間的布局格外的雅致,簡約卻一點都不簡單,這裏的每一處,每一個物品都大有講究,通過這些擺設也知道李子鏡是個很重細節,很有品味的人,


    說到品味。


    她突然想到自己手上的檀木盒子。


    洛相宜在床邊四處找了一會兒,無果,便直接就衝了出去,四處逢人就問,最後總算在姚啞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檀木盒子被李子鏡收起來了。


    她第一時間就去找李子鏡。


    李子鏡的院子雖大,卻隻有一間房子燃著燈,洛相宜順著光源就找了過去。


    可偏偏到了門口,她卻不敢進去了。


    夢中那張帶著血的臉印在她的腦海裏,怎麽都揮之不去,明明隻是夢,她卻莫名地對李子鏡生出一絲愧疚。


    就在這時,門打開了。


    她正對著那一雙三白眼,此時那雙眼裏盡是冷漠,見不到一絲戾氣。


    洛相宜在心中反複告訴自己,這隻是夢,這才鼓起勇氣說話,“我是……”


    “來看笑話的?”


    李子鏡腫著半張臉,嘴角還微微泛著淤青,洛相宜瞬間明白,姚啞真的帶著一幫人給她出氣了。


    洛相宜知道,此時道歉,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索性什麽都不說了。


    她伸出手道:“東西還我。”


    “我不還又怎樣?”


    李子鏡頂著半張腫臉,一肚子火不知從哪裏發。


    他確實好奇那個千年難遇的靈芝,會有怎樣的藥性,卻也不至於搶了別人的東西來,不過就是看洛相宜不順眼罷了。


    遠處大喝一聲,“小鏡,皮又癢?”


    姚啞正走過來,不時的挽起袖子,驚人的是,一雙纖細的手臂上卻全是肌肉,洛相宜也是倒吸一口冷氣。


    康青堂的每個人從出生就學醫,偏偏姚啞是個例外,不愛醫學愛煙火,索性去研究廚藝了,結果這一做,便包下了整個康青堂的夥食。


    長年累月鍛煉下來的筋骨,自然力氣也是力大如牛。


    李子鏡雖桀驁不馴,但見到親小姨,不免也慌了神,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的,全身上下也隻剩下嘴硬了,“小姨,我真的……我真的冤枉,我做什麽了我?不能不講道理吧。”


    姚啞一句也不信,擼起袖子就要幹起來。


    當時,洛相宜來找她問了檀木盒子在何處時,她就有些心緒不寧,就怕她一個小姑娘初來乍到,又被李子鏡這個混小子欺負,提起褲子就趕來了。


    結果便是看到這一幕。


    姚啞剛要出手,洛相宜就擋在李子鏡的身前。


    她麵不改色道:“等等小姨,不是這樣的,師兄沒有欺負我,他隻是在跟我鬧著玩。”


    “是嗎?”


    姚啞半信半疑,瞥了一眼李子鏡那極度委屈的臉後,這才放心下來,囑咐了她幾句,又狠狠地警告了李子鏡,這才放心的走了。


    李子鏡鬆了一口氣,卻也白了洛相宜一眼,轉身迴到房間擦藥了。


    洛相宜看著李子鏡的背影,也不懂自己剛才為什麽要站出來為他辯解。


    她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都是明哲保身的人,從不惹事,也不多管閑事。


    可如今,她對李子鏡滿心的愧疚,莫名其妙地想要衝出來幫他、彌補他。


    李子鏡在房間裏,看著門口的身影,半天沒有離開,也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便冷冷地冒了一句。


    “騙起人來,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看來你不止是小白眼狼嘛,還是個小騙子。”


    白眼狼!!


    洛相宜心一驚。


    若是在夢中見到師兄們的臉是巧合,那麽李子鏡同樣在現實中,喊他小白眼狼,不得不讓人徹底相信。


    這就是一個預知夢。


    李子鏡見她臉色不好,反倒是冷笑了,“怎麽?我說對了吧!”


    洛相宜看著李子鏡那張笑臉,心裏更是五味雜陳,隻想快點離開這裏,“我剛才幫了你,你也該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


    潛台詞就是。


    我能給你解圍,一樣也能仗著所有人對自己的偏愛,為難你這個驕傲的獅子。


    李子鏡像是被暗算了,滿臉的不可思議,又無法反駁,隻得放下手中的藥粉,去房間的櫃裏將那檀木盒子拿出來,重重地壓到她的手上。


    門猛地的一關,她被“請”出去了。


    洛相宜打開盒子檢查了一下靈芝,突然間淡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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