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雲淩迴來時,沈沐清已經在沙發上側躺著睡著了。


    光線昏暗,音響裏還放著不知名的音樂,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那個紅酒瓶。


    萬雲淩歎口氣,待放好蛋糕掛上外套後,徑直坐到沈沐清身旁,抬手幫她理了理額前散落的長發。


    他靜靜看著她的睡顏,忍不住輕輕觸碰她泛紅的臉頰。


    漸漸地,他的思緒飄遠,似乎又看到了初見時那個小女孩……


    那時他剛上幼兒園不久。


    某天下午放學在校門外不遠的拐角處,趁爺爺去路邊買水果的間隙,有幾個八九歲的小男生瞬間將他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語氣惡劣、滿是譏諷:


    “聽說你沒有媽媽?”


    “你媽呢?真死了?”


    “我還聽說你爸是農民工啊?”


    “真搞不懂現在的大人是怎麽想的,掙那三瓜倆棗,還非要把孩子弄到這麽貴的學校。”


    他看了爺爺一眼,想出聲叫他,但爺爺耳背,叫了也是徒勞,便隻能低頭咬著唇,一言不發。


    幾個小男孩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爸爸是大老板,家裏錢多的是,花都花不完。”


    “小子,看清你自己的條件,你同桌於璐是我們老大的妹妹,離她遠點聽見沒有?”


    “別想著癩蛤蟆吃天鵝肉!”


    “要怪隻能怪你爸沒本事,就是一搬磚的。”


    又是一陣嘲笑。


    這次除了刺耳的笑聲,還帶著他們有意地推搡。


    那時的他才四歲,不是特別清楚他們後麵說的什麽意思,隻知道他們在笑他沒有媽媽,笑他爸爸是農民工。


    瘦小的他麵對比他高大的幾個孩子,沒有膽量去做出反抗,因為爸爸總是告訴他,在學校要聽話,不能打架。


    他低著頭,雙手緊握成拳,默默忍受他們的欺淩。


    “你們為什麽要欺負他!”稚嫩的女童聲忽然從他身後響起。


    也不知道她聽了多久,聽到了多少。


    不過她接下來的話證明,應該是都聽到了。


    “我爸爸曾說,人人生而平等,你們這樣嘲笑他爸爸是不對的,你們要向他道歉,不然我去告訴老師!”


    小小的身子就那樣上前擋在他身前,麵對他們卻是毫無畏懼。


    她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在那一瞬間照亮了他的世界。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沈沐清,那天她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兩條精致的小辮子盤在腦後,看得出編發的人對她照顧得有多精心。


    小男生們看到她身後提著書包跟上來的高年級少年,一溜煙跑沒了影。


    他們走後,她微笑著向他伸出手:“我叫沈青月,你叫什麽名字?”


    ……


    萬雲淩收迴思緒時,才發現沈沐清此時不知道做著怎樣的夢,她的眉頭緊皺,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


    “小清、小清!”他低聲喚她。


    可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一半是頭痛發作,一半是深陷夢魘。


    夢裏有個瘦瘦的少年,站在一棵榕樹下。


    沈沐清看不清他的麵容,隻是覺得這個人無比熟悉。


    緊接著,她聽見自己開了口,帶著很重的哭腔:


    “你為什麽不理我?我做錯什麽了嗎?如果我錯了我改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說過你喜歡我,難道都是假的嗎?”


    沈沐清沒由來地感覺到心痛,但少年的話更讓她喘不過氣,是那樣冷漠:


    “我原本隻是逗你玩,沒想到你居然當真了?別自作多情,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以前沒有,將來也不會。還有,我很討厭你,以後見麵別再跟我說話了,就當我們沒認識過。”


    沈沐清全身緊繃,像被電擊中了一般僵在原地。


    七年同窗、四年同桌,以往種種竟隻換來一個“自作多情”?


    真是可笑啊。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黯淡無光,一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


    沈沐清站在原地,雙手無力垂在身側,胸口處像是壓了一塊巨石,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風吹過,一朵朵粉色的花竟隨風升上天空。


    她忽然記起在很小的時候,她曾在樹下撿到一朵花送給了這個小男孩。


    那花帶著淡淡的香氣,她天真地問他:“你說,這是不是一朵粉色的蒲公英啊?”


    “吹一下就知道了。”小男孩用力吹了很久,那朵粉色的蒲公英並沒有如願飛起來。


    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那不是蒲公英,而是朵榕樹花。


    夢裏,沈沐清強忍住眸中打轉的淚水不讓它流下。


    她盯著少年離去的背影,許久才喃喃叫出了他的名字:“雲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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