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


    上坡路難走,力行則將至。


    頂風船難開,篤誌則必達。


    徐思靈很清楚,劊子手家族的部隊建立發展,從來都不可能是在風平浪靜中取得的。


    而是憑借越是艱險越向前的勇氣,靠著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幹勁,在攻堅克難,踏平坎坷中取得的。


    徐思靈相信自己,他隻是需要點時間。


    而他的劊子手士兵們,同樣需要點時間。


    菲兒和徐思靈看著黑暗中的篝火。


    熾熱的火焰,鉤勒出往後他們美好的未來。


    他和菲兒兩人,目前所擁有的力量,足以讓身邊人害怕。


    現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充足的部隊實力。


    菲兒一直有在為這做出努力,她的名下扈從一抓一大把,個個都是戰場上的老手,更別說還有一大堆信奉她的信仰士兵。


    隻要菲兒願意,她的士兵都願意為她去死。


    這是她擁有聖女身份後,最直觀的實力體現。


    而徐思靈,更不用多說。


    隻是現在的他和菲兒,同樣需要時間。


    時間會推動一切,消化剛得到的力量。


    可惜時間,從不會充沛給到每個人,機會和危機,也總會在下個拐角,與你相撞,打得你措手不及。


    拉雅鎮的內堡仆人,著急尋到營帳內。


    她看到菲兒後,連忙將一封信遞了過去。


    “拉雅小姐,南方阿維尼翁的緊急來信!”


    菲兒略感奇怪,接過來後拆開。


    看清內容,她麵色一愣。


    法蘭西王國南部。


    阿維尼翁。


    夜晚。


    皮埃爾·羅傑,他喝得醉熏,甩過旁人的好意攙扶的手,獨自躺在床上,大手一揮。


    “我的好仆人,把奈麗喊來,說我想她了。”


    “是。”


    如果徐思靈在這,有人指著這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頭,說他就是克雷芒六世,怕是很難讓徐思靈相信。


    而事實上,克雷芒六世是個反對方濟會苦行的屬靈派。


    他大修教廷宮殿,獎勵學術與藝術。


    對於在聖教控製下的學術,以及對藝術,隻要有些好的發展,他就大大獎賞和鼓勵。


    間接導致許多學術永遠停留在討論而非實際。


    但這也更映射出,克雷芒六世本就是個追崇浪漫的渣男。


    克雷芒六世生活放蕩且貪婪,在把阿維尼翁買下來後,這片就是屬於他的土地。


    他在這想做什麽都可以。


    光是克雷芒六世公開承認的私生子就有七個,且都身居聖教要職。


    沒公開承認的私生子就更多。


    在阿維尼翁街道上走,你隨便撞見一個人,你都不清楚他是不是良家子弟,還是克雷芒六世的私生子。


    所以菲兒身為貴族又是聖女,根本不在乎徐思靈有多少個情人。


    好比克雷芒六世公開的私生子,都比徐思靈的情人多,拿什麽來比。


    和王國的大部分相比,徐思靈算善良且保守的。


    有些貴族路過鄉下城鎮,都要進花叢走一圈,合適就留個種。


    沒有什麽比中世紀的婚禮更加神聖且荒誕的。


    黑死病流行。


    由南到北。


    率先波及的,就是在法國南部的阿維尼翁。


    克雷芒六世手下的四分之一的人員遇難,而阿維尼翁很多紅衣主教跟信徒,初期普遍認為災禍是猶太人帶來的,醞釀著強烈的反猶太情緒。


    但克雷芒六世沒這麽覺得,依舊歡迎猶太人避難到阿維尼翁來。


    腓力六世驅趕猶太人離開王國,直接導致猶太人在法國北部地區不受待見。


    在法國的猶太人們,隻好南下逃避,逃到王國中部或者王國南部。


    例如塔木堡的哈米斯,就對猶太人挺有好感,至少猶太人懂得如何幫他更好壓榨人民的每一顆子。


    所以在法國北部地區,想找到猶太人是很難的。


    法國中部地區,零散能見到一些猶太人社群居住。


    法國的猶太人,大多數在法國南部苟延殘喘。


    而克雷芒六世嘴裏的奈麗,也是名猶太女人。


    猶太人多數都是黑發鼻子略高,奈麗同樣如此。


    她進到房間後,直接將身上的衣服脫光光,果體擺弄身姿,朝床上的克雷芒六世而去。


    克雷芒六世醉醺醺,眯著眼看著奈麗,身體不由來了感覺,但酒精卻讓他感到年紀大了後的無能為力。


    年紀本來就大,身體機能越來越弱,陳伯早上都不來打招唿了。


    喝了酒後,就算再想來,也得看自己行不行。


    “哦,我美麗的奈麗,快到我身邊來。”


    奈麗扭著身子,逐漸挪到克雷芒六世的懷裏。


    “羅傑大人,你終於舍得想起我了。”


    “你得清楚,我要忙的事情太多,如果有時間,我真想好好折磨你。”


    “那”奈麗嬉笑,“現在是要把我們上一次沒有做完的事情,繼續完成嗎?”


    “當然,不過你得等我緩一緩。”


    克雷芒六世很喜歡奈麗的委婉。


    猶太人家族和劊子手家族,有兩個共同特點。


    那就是都有錢,家境良好的情況下,孩子們都很有文化。


    克雷芒六世的教皇身份,導致他很難跟貴族女人交往很深,所以他很喜歡跟這些毫無身份的女人玩。


    而他那麽多女人裏,隻有奈麗是猶太人,她說話委婉,文化又高,很多話題能夠聊到一處去,且處處為他著想,深得他心。


    奈麗貼心為克雷芒六世按摩,嬉笑著問。


    “我聽說,你終於決定再開聖年大赦?”


    “對的,我已經簽名,讓人下放通告,相信沒幾天,整個世界都會收到這個消息。”


    奈麗眼睛一亮:“那意思說,我的哥哥們,也能從牢裏出來?”


    “那當然,不過那都是暫時的,得讓他們付出點行動和錢,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的奈麗。”


    奈麗麵露感動,按摩愈發使勁,讓克雷芒六世不由仰頭發出舒服的歎。


    克雷芒六世當然不是為了奈麗,但這不妨礙他說這些浪漫的情話。


    聖年大赦,最開始規定是百年一次。


    但1300年卜尼法斯八世的教皇聖年大赦,得到意想不到的錢財。


    而曆史上,克雷芒六世在1350年就舉行了一次,後來還被縮短為33年一次,西克斯圖斯四世在1475年改為25年一次。


    聖年大釋成為教廷斂財的新花招。


    徐思靈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好奇。


    現在1347年還沒結束,克雷芒六世怎麽還提前開始聖年大赦,不按常理出牌。


    但徐思靈不會知道,之所以聖年大赦提前,也都因為他和菲兒的出現。


    菲兒和徐思靈以主的名義,支持法國王室奪迴失地,間接導致教廷承認菲兒的身份,就不得不在英法戰爭中,選擇支持法國。


    聖教教廷因為阿維農之囚事件,本就相當於法國王室的傀儡。


    但法國還算給教廷留點顏麵,沒徹底把教皇當狗使喚。


    在英法戰爭中,腓力六世也隻是讓教廷掏錢支持,沒讓教皇寫信去譴責英國,得以讓教廷在英法戰爭中,處於中立。


    可菲兒的出現,讓教廷不能再中立了。


    如果還要打仗,最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錢。


    沒有人會嫌棄錢多,更別說屬靈派的克雷芒六世,他貪婪且‘浪漫’,喜歡藝術喜歡學術,喜歡花很多很多的錢,喜歡布靈布靈的奢侈品。


    聖年大赦能夠給他短時間斂財,拿到的錢,還能拿出一部分支持法國王室打仗,何樂而不為?


    這事克雷芒六世早就想做了,本來他內心是想等到1350年再做的,把一百年改成五十年一次。


    但菲兒的出現,改變了他的計劃,隻好提前聖年大赦。


    奈麗眼神迷離,淺聲:“羅傑大人,我也想要孩子。”


    “歐歐.你輕點,奈麗,你得等我緩一緩。”


    “羅傑大人,我這有點小玩意,要不要試試?”


    克雷芒六世眼睛一眯:“什麽好玩意?”


    “幫助我們完成上次沒完成的玩意,這東西很厲害的。”奈麗嬉笑道,“要不要試試?我聽到你喊我過來,我就特意帶過來了。”


    克雷芒六世色心上來,思慮了會點頭,讓奈麗拿過來。


    奈麗開心地在衣服搜尋藥物,而後遞到克雷芒六世手中。


    猶豫了會,為了重振今晚雄風,克雷芒六世直接咽下。


    本以為,會感受到下身的堅挺,但克雷芒六世卻發現事態不對勁。


    他的眼睛逐漸有些模糊,看著眼前果體的奈麗,臉上似乎有些怪異的笑。


    “我怎麽迴事?奈麗,拿水給我。”


    “不,羅傑大人,這是正常的,深唿吸.來,我們深唿吸,很快就好。”


    “不不!給我拿水來!”


    克雷芒六世的老臉,忽然變得猙獰,他感受不到唿吸,用力喘著氣!


    他努力向周圍抓取,想拿桌子上的金杯。


    可奈麗一隻手攔住了他,將他推倒在床上。


    “唔!你!”


    “羅傑大人,說了,我們得完成上次沒完成的事情。”


    克雷芒六世終於看清奈麗嘴角的笑容。


    她想殺了自己!


    他的表情愈發猙獰,嘴角的口水忍不住直流。


    奈麗緩緩低下頭,嬉笑著貼在克雷芒六世的耳朵旁。


    “羅傑大人,法國至高無上的王,腓力六世,托我向您問好。”


    克雷芒六世的死,以及聖年大釋,都讓菲兒有些措手不及。


    包括徐思靈知道這些事,已經感知到其中的蹊蹺。


    克雷芒六世當然會死,可不會這麽快死掉,而且曆史他的死因,是因為黑死病。


    徐思靈得承認,在黑死病時期,黑死病是個任何人都很完美的死亡借口。


    就比如法國國王讓娜,以及約翰的妻子博內,都是因黑死病死去。


    讓娜在曆史上的死亡,確實跟黑死病有關。


    可博內就未必了。


    已經知曉一切的徐思靈,知道博內的死,是腓力六世下的手。


    那問題來了,克雷芒六世的死,跟腓力六世有沒有關係?


    難講。


    腓力六世就算是等死,也會為王室付出最後一點力氣,他不會幹等著。


    就算他坐在王位上,飽受兒子約翰的冷眼,腓力六世也不會怪自己的兒子。


    沒有人比父母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腓力六世誰都不信,但他就是信約翰。


    不單因為約翰是他的兒子,還知道約翰是個信奉騎士精神的好男人。


    他身為國王,身為王室領導者,他自認自己沒做錯什麽。


    可身為父親,身為丈夫,他虧欠於約翰。


    約翰對他是有愛的。


    不然在得知腓力六世打算讓博內死的計劃時,約翰就會和腓力六世徹底翻臉。


    事實上,約翰確實跟腓力六世翻臉了,但沒翻徹底。


    約翰是個愛家庭的男人,自然也愛父親,更愛母親。


    母親讓娜得了黑死病,又因為菲兒的關係才痊愈,約翰對菲兒本就有先天的好感。


    更別說他喜歡徐思靈,就算在出問題的時候,他都想到讓徐思靈去保護讓娜。


    可這依舊阻擋不了事情的發生。


    在腓力六世殺害了自己的妻子讓娜後,約翰陷入自閉,在被徐思靈和妻子讓娜雙重開解下,徹底走了出來。


    約翰很清楚,自己的好父親活不了多久。


    拉雅鎮士兵營帳的帳篷內。


    菲兒將信件拿給徐思靈,徐思靈看完直接燒毀。


    “聖年大釋,和我沒什麽關係,我的領地我說的算。但教皇忽然的死,很奇怪。”


    徐思靈很快得到答案。


    他認真看著菲兒,頓感時間不夠。


    他和菲兒都欠缺時間,但問題在於,世界不會給他們時間。


    徐思靈和菲兒的出現,推動了一切,加速許多事情的發展,那間接的,世界也不會多留給時間給他們。


    “聖年大釋影響不到我們,隻是苦了王國的人民。”


    中世紀時期,這類寬免暫罰的方式,在目前逐漸演變成以出售贖罪券的方式。


    但主要服務對象還是貴族與富人。


    可聖年大釋,麵對的就是全部人,包括待罪之人。


    這種情況,間接影響人民生活安全質量的降低。


    “那徐,教皇的死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徐思靈隻是搖頭:“還不清楚,但有可能影響到。”


    “會影響到我什麽?難道新上任的教皇,會針對我?”菲兒麵露不信,“我總不能剛頂著聖女的身份沒多久,就要遭受質疑吧。”


    徐思靈沉默:“這得看克雷芒六世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如果是意外,那一切好說。”


    菲兒蔚藍色的眸子,上下打量徐思靈的表情。


    “徐,我看你的樣子,似乎你並不傾向於這個答案。”


    “沒錯,我認為克雷芒六世的死,不是意外,別看信上寫的,說他是忽然病死的,得到醫生的證明,但我一點都不信。”


    “那如果是別人設計讓他死的,那設計之人的目標,會是我們嗎?”


    徐思靈看向帳篷的縫隙,他微眯起眼睛。


    “得看菲兒你的理解,你認為.腓力六世,會束手等死嗎。”


    菲兒忽然目瞪吃驚,隨後又麵露恍然。


    她本就不傻,被徐思靈這麽一點,頓時了然。


    一個為了娶布蘭奇,滅絕一切後患的腓力六世,難道會留下克雷芒六世這個後患嗎?


    尤其在菲兒出現後,腓力六世更多出了個,不得不殺克雷芒六世的理由。


    克雷芒六世對菲兒的助力太多,盡管兩人到現在都沒會過麵。


    但私下書信來往不少,不一不是在加重彼此關係。


    菲兒聖女的身份被承認,至少有克雷芒六世一半功勞,盡管他沒得選,但如此輕鬆拍板,也算給足菲兒助力。


    菲兒不可能跟如此幫自己的教皇交惡。


    腓力六世也得擔心,克雷芒六世和菲兒,會不會暗自有什麽壞想法和計劃。


    克雷芒六世是腓力六世親自提拔的,教皇什麽為人,性格如何惡劣,腓力六世很清楚。


    一個貪婪的人,在他死後,會不會覬覦其他的,腓力六世不敢保證。


    那解決克雷芒六世的最好辦法,那就是拉著他一起下地獄。


    事實腓力六世也是這麽做的。


    “菲兒,做好準備吧.我感覺要有問題發生了。”


    菲兒琢磨:“我在考慮做哪方麵準備。”


    “當然是腓力六世將死的準備。”


    菲兒無奈,認真看徐思靈:“徐,你怎麽就這麽確認國王要死了。”


    “你是不知道他在皇宮的婚禮會堂被我氣成什麽樣,再加上約翰對他的敵視,和布蘭奇的叛變,他的心已經死了。”


    徐思靈逐一解釋:“哀莫大於心死,我相信他的思想會變頑鈍,麻木不仁,逐漸對周圍的事無動於衷。”


    菲兒不由笑了:“你對國王的了解,可真深,要不是我知道你和他隻見過一次麵。”


    “一麵就夠了,我也不準備見他第二迴。”徐思靈摩挲下巴,“他既然這麽著急讓克雷芒六世死,間接說明,他腓力六世沒幾天日子可活。”


    “隻是你的猜測而已,我知道國王不會活多久,這是我們的共識.但,你跟我說,我們剛離開巴黎一個多月,國王就要撐不住,他要死了,我很難接受。現在國王真要死了,那.我們的麻煩可不小。”


    “那可不,約翰肯定會照顧我們,但腓力六世一死,他首先要處理的問題,就是繼承王位和坐穩位置的問題。在他空出時間照顧我們之前,腓力六世的死,足夠讓我們頭大的。”


    “所以才說,我很難接受你說腓力六世要死這件事。”


    徐思靈笑了:“你說很難接受,不就說明你已經接受了嗎。”


    菲兒無奈歎氣,翻了個白眼:“這個時候挑我的字眼,他要真在這個節骨眼死了,徐,你得清楚,我們得接受多少貴族的言論討伐?”


    “相信我,討伐我們的貴族會很多,但也不會太多。”徐思靈攤手,“這話說得有些難聽,菲兒,還得多虧克雷西戰役的失敗,導致很多貴族已經跟王室疏遠了關係,不然他這個時候死掉,我們真受不住整個王國的貴族討伐,就算有約翰幫我們,都很難撐得住。”


    這話確實難聽。


    畢竟菲兒的家族長輩父親們,都已經死在克雷西戰役上。


    但她完全接受得住。


    “如果腓力六世死後沒準備其他後手對付我們,那還好說,頂多伯爵領更加難管理,不被貴族待見,這些我都能接受。我就怕.腓力六世死後都藏著什麽暗招。”


    徐思靈點頭肯定:“沒錯菲兒,腓力六世的死,貴族們自然會怪在我的腦袋上。”


    “錯,是我們的腦袋,不是你一個人的。”


    徐思靈表示無所謂,前麵菲兒還說他扣字眼,菲兒自己都扣上了。


    “好好好,我們的腦袋上。菲兒,你也清楚,這些貴族翻不了天,大部分貴族,他們急著舔約翰的鞋子,現在王室有了我們的助力,再加上教廷的支持,約翰上位的氣勢很充足,部分貴族頂多給我們添點麻煩,但這都不算什麽。”


    “怕就怕.”菲兒眼睛微眯,“國王死後藏的招。你我都很明白,國王就算心已死,他都不是個束手等死的人,他忌憚布蘭奇,所以要娶了她;忌憚教皇,所以教皇死了;忌憚我們,我們也不會太好過。”


    “嘿,我的寶貝,你不要這麽擔心好不。”


    徐思靈很少這麽喊菲兒,弄得菲兒頓時有些不習慣。


    “腓力六世再怎麽說,他也是個人,既然是人,所做的事情,都會在我們的認知範疇之內,就算是麻煩問題,也理應在我們的處理範圍之內,別怕,有我在。”


    菲兒看著徐思靈這麽自信的表情,頓時壓力少了大半,她溫和一笑點了點頭。


    “確實,有你在,我不該這麽著急。”


    菲兒起身,來到徐思靈身邊,親了他臉頰一下,而後準備離開。


    “對了,你介紹的托姆很好用,我把他安排去塔木堡處理事情了,但他的家人我會留在拉雅鎮,讓他安心。”


    徐思靈笑道:“我明白。”


    “我得迴去好好休息下,今天累死我了,不過期待你的劊子手士兵,能夠給我帶來驚喜。”


    菲兒說完話後,離開了帳篷。


    獨留下來的徐思靈,臉上的自信笑容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奈。


    他不在乎腓力六世的死。


    或者說,腓力六世就活該去死。


    不單單他是這麽想的,約翰也是。


    現在約翰和菲兒、徐思靈,已經構造出很親密的關係,隻要約翰上位,他跟約翰互相給予助力,不擔心法國不能收迴失地,完成法國曆代國王的夢想。


    腓力六世死可以,但他偏偏要挑這個時候死,那就太令徐思靈感到麻煩了。


    他當然不能在菲兒麵前表現出一副麵容苦楚的樣子。


    他是菲兒勇氣和信心的來源。


    如果他都露怯,菲兒還不得害怕?


    腓力六世當然該死,但半年後死,一年後死,兩年後死,都跟現在死,有很大區別。


    現在腓力六世死了,那整個王國的貴族,都會把矛頭指向徐思靈,都會責怪菲兒,認為是徐思靈逼死的國王。


    就算約翰想袒護徐思靈,都很難做到,至少表麵功夫,都不允許他這麽去做。


    若是半年後腓力六世才死,責怪徐思靈的聲音會弱很多。


    時間拖得越長越好,越長,那就越少人會責怪徐思靈。


    間接也就減少對菲兒的輿論。


    徐思靈難以相信,假設腓力六世真在這段時間死去,那伯爵領的貴族們,會怎麽對待菲兒和他。


    收繳稅款的事,必定會陷入僵局。


    說實話,徐思靈不願意相信腓力六世會在這段時間死去。


    因為曆史上的腓力六世,還有幾年可活,就算被他氣了,減壽大半,他都還能活很久。


    憑什麽這麽早死。


    心死也不是這樣吧。


    徐思靈頓時腦子,冒出個可怕的想法。


    或許腓力六世本就沒藏什麽招。


    他的死,就是他最大的招。


    所以,克雷芒六世能夠被迫病死。


    那已經心死且做好一切滅絕隱患計劃的腓力六世,會不會主動選擇病死呢?


    陽謀永遠比陰謀要厲害。


    因為陰謀可以預判可以閃避,唯獨陽謀不一樣。


    陽謀可以預判,但確無法躲。


    自己的死,就是腓力六世的陽謀。


    五天後。


    下午。


    巴黎,皇宮臥室。


    臥室氤氳著濃鬱的香氣,掩映在金色的燈光中,仿若陷入了夢境。


    佇立在房間中心的床鋪,被薄紗繾綣,更顯得高貴典雅。


    紫色的床幔落地後直接垂下,金色的邊緣細膩如綢,床鋪鋪蓋的華麗並不顯得招搖。


    床鋪周圍以奢華的金絲毛氈點綴,顯得氣質高貴。


    腓力六世躺在床上,他麵容露出慈祥,深綠色的眸子看著窗外。


    從窗外視線,皇宮的美景盡收眼底。


    腓力六世此時忽然迷戀。


    迷戀這臥室的雅致和自己留下的存在感。


    甚至內心隱約有些,恐懼?


    “還沒活夠嗎。”


    腓力六世自顧自的說。


    沒有什麽好恐懼的,不過死而已。


    臥室沒有人迴應他,但腓力六世在等。


    直到過了許久,在腓力六世不停的咳嗽等候中,臥室大門終於響來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腓力六世無比熟悉。


    人還沒進臥室,話就先傳出來了。


    “你最好找我有什麽事。”


    約翰滿臉不耐煩現身,他身著華麗,最近一直忙於跟巴黎的貴族會談接洽。


    為了方便順利上位,他得提前接觸宮廷事務。


    他這段時間,都有參與宮廷會議,導致他天天都得見到腓力六世。


    約翰和妻子說過,他不想一天之內看到腓力六世兩迴。


    腓力六世沒有生氣,他躺在床上沒有起來的意思,示意約翰把門關好,讓他靠近說話。


    他麵露和藹慈祥的笑容,噓寒問暖。


    “這些時間,忙著跟他們會麵聊天,沒出什麽問題吧。”


    “關你什麽事!”


    約翰滿臉厭惡。


    “怎麽不跟我有關係,他們現在都還是我的貴族,若沒我的允許,你認為他們全都這麽主動的去親你那熱不起來的屁股,聽你講可笑的騎士故事?”


    “嘿,到底喊我過來幹嘛!如果隻是說教,我認為沒有必要!我不想聽你說教。”


    若是平時以往,瓦盧瓦家族這對父子,已經要開始吵架摔東西了。


    但腓力六世少見的沒有動火,依舊露出和藹的笑容,像個親切的長輩,關懷的語氣。


    然而約翰看到他這個表情,卻顯得更加抵觸憤怒。


    他怒罵。


    “你不要露出這個表情!你想裝給誰看?裝給我看嗎?”


    約翰怒指著自己的臉:“你不要裝成這副慈祥父親的樣子!我已經長大了,不是你養的狗!我不想配合你演戲!”


    “你不會演戲演得腦子進水了吧!”


    “不要拿著這副表情看我!你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更不是合格的國王,更加不是合格的丈夫!你不要擺這副世界上你最好的臉,你是在戲耍我嗎!”


    腓力六世毫無波瀾,依舊掛著那副令約翰憤怒的臉。


    他看著約翰的憤怒,就像看小孩子因為玩具不見了在鬧脾氣一樣。


    “抱歉,孩子。那你認為,我應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約翰頓時語塞,他哪裏有想過這個。


    “我不想跟你費口舌,快點告訴我,讓我來幹嘛的!我不想聽你說教。”


    腓力六世重重咳嗽幾聲,他深深看著不耐煩的兒子約翰,緩緩說。


    “艾蒂安·奧貝爾。”


    約翰皺眉:“誰?”


    “艾蒂安,新任教皇。”


    約翰目瞪:“克雷芒六世剛死,教皇選名還沒開始,你怎麽知道會是他?”


    “有什麽是不可以的呢,孩子。”腓力四世解釋,“如果有時間,我很想慢慢教你,聖教那幫人,都是一群永遠不知道貪婪的豬,我們和他們永遠不是一路人,瓦盧瓦家族隻想要迴屬於我們先輩的領土。但這群永遠不知道貪婪的豬,卻妄想貪圖整個世界的褲腰帶。”


    約翰腦子沒這麽靈活,若是博內在,還能幫忙解釋。


    一個人的約翰,他想不通腓力六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你想說什麽,那個艾蒂安,跟我有什麽關係。”


    “他是新任教皇,跟你當然有關係。”


    “哈?”約翰依舊不解,直到他看著腓力六世若有若無的笑容,他才終於明白:“你的意思是克雷芒六世教皇,他的死,是因為你?!”


    “不然呢,我的傻孩子。”


    腓力六世很喜歡約翰的吃驚,之前的他不一樣,很討厭約翰的一驚一乍,覺得他太傻,太傻的人上不得台麵,尤其還是未來的國王。


    但現在的腓力六世,很喜歡自己的孩子。


    他一笑,不由牽扯出重重的咳嗽。


    “你怎麽可以這樣!”


    “你別忘了,死在我們法國國王手裏的教皇,不差他克雷芒六世一個。”


    “我沒忘!但”


    “孩子,你認真聽我說,艾蒂安他是個聽話的人,但同樣也是個很有野心的人。我的信使,打聽到,他一直想把教廷搬遷迴羅馬,甚至也有這個打算。”


    約翰很難理解:“那你還扶持他成為新任教皇!”


    “擁有野心的人不可怕,因為擁有野心的人,同樣能力不低,而你能夠提前知道他們想幹嘛,可以輕易掌控好這種人,他就算想反抗你,也無能為力。但是孩子,你一定要警惕那些,極其有能力,但沒有野心,還摸不清他們想法的人。”


    約翰沉默,他從腓力六世的嘴感受到,腓力六世想說的是誰。


    “你是說徐?還有拉雅小姐?”


    “沒錯,就是他們!”腓力六世說起徐思靈和菲兒,立馬眼睛瞪大:“你一定不要對他們放鬆警惕,他們很可怕.!如果你不認真提防他們,你將會毫無防備,被他們吃到連骨頭都不剩下,直到他們在吸吮你的骨髓,你才反應過來!”


    為什麽貴族會忌憚徐思靈和菲兒?


    原因就是徐思靈和菲兒,從不按常理出牌。


    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麽。


    不圖錢圖名?然後開啟塔木堡之戰?


    若沒什麽能力,這種行為可以忽視。


    但若擁有極強的能耐,就不得不小覷。


    看得見的,永遠不值得恐懼。


    讓人恐懼的,永遠是那些你看不清,卻能清晰感受到壓力的。


    例如菲兒和徐思靈,就是如此。


    看似屬於王室,又屬於貴族,更屬於教廷。


    但同樣,他們也不屬於任何一方。


    沒人知道他們想要什麽。


    但腓力六世要承認,現在的法國,現在的王室,需要菲兒和徐思靈存在。


    隻有他們的存在,才能更好推動法國的發展。


    “不,你休想擾亂我的心神,徐沒有你想象中壞,拉雅小姐更不會陷害我!”


    腓力六世忽然笑了:“孩子,那你告訴我,徐那麽厲害,他在圖什麽。菲兒已經是聖女了,她又圖什麽。”


    約翰突然沉默,竟不知道如何迴答。


    “不知道沒事,不知道不丟人,因為我也不知道。但就因為不知道,那才是值得你關注的且要警惕的。”


    “艾蒂安你要多跟他書信來往,他是我留給你的人,可以好好用,但我不知道我死後,你還能掌控他多久,但凡出現失控那他就沒必要留下來了。”


    約翰目瞪:“你還好好的,要死還沒這麽快呢,你什麽意思。”


    “也差不多了。”


    腓力六世露出釋懷的笑容,示意約翰端床頭的水杯給他,他口渴。


    約翰盡管不樂意,但還是拿起水杯,遞到腓力六世麵前。


    他剛起身要離開床邊,腓力六世卻死死拽著約翰的手臂,不讓他離開。


    “坐下來,我們父子好好聊會。”


    “好好好!別扯我,我坐!”


    約翰總感覺自己的父親不太對勁,但怎麽都說不上來。


    腓力六世見約翰聽話,不由笑著,看著手裏的水杯沉默片刻,最後毫不猶豫喝下。


    直到喝完,他才輕鬆的舒服歎氣。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該理解我。”


    “我理解不了,就算布蘭奇再怎麽麻煩,也總有辦法處理她!”


    “你的處理辦法,就是將布蘭奇送給徐?”


    “他答應過我,會照顧好布蘭奇的!更別說,布蘭奇的事,你不能怪在徐身上!是你,如果不是你,害了.”


    約翰不再說下去,緊閉嘴唇,表情痛苦。


    腓力六世笑而不語,麵泛後悔。


    “孩子,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我每晚都在想起她,可如果重新迴到之前的選擇,我依舊會選擇這麽做,她知道後,也會理解我,她理解我一輩子。”


    “別說這種鬼話,母親她傻會信,我可不信!”


    腓力六世笑了,笑得很苦澀:“你應該像我多一點,而不是像她多一點。”


    “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跟你不像!”


    腓力六世笑得更大聲了,可是忽然他頓時劇烈咳嗽,甚至咳出血來。


    約翰頓時驚慌:“你怎麽了!該死的,我去找醫生!”


    他作勢要起身,腓力六世卻死死拽住約翰的手腕。


    腓力六世很開心,到死他都會明白,自己的孩子有多麽擔心他,不然知道他身體出問題,應該冷眼旁觀才對。


    約翰的擔憂,讓腓力六世頓感欣慰。


    “孩子,不用找了。”


    “你幹嘛!”


    “坐下,聽話,我活不了多久了。”


    “那也不是現在死!”


    “不,我就是得現在死。”


    約翰麵目驚恐:“你在說什麽?”


    “我說,我今天就要死了,孩子,坐下好嗎。”


    約翰像失了魂一般,坐迴床。


    “孩子,握住我的手。”


    約翰有些顫抖地伸出,他握住腓力六世在被子上的手。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親密接觸過。


    從腓力六世當上國王這麽多年。


    從未有過。


    約翰感受到腓力六世手上的蒼老無力,看著手背上的老人斑,頓感恍惚。


    他綠色眸子顫抖,抬起來看著腓力六世依舊慈祥和藹的笑容,嘴角掛著鮮血。


    “孩子,你別擔心,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會理解,但你把我選擇離開這件事,告訴給博內,聰明的她,會告訴你,我這麽做的目的,我有必須死的理由。”


    “不,你不該這樣”


    “我的好孩子,別開口,聽我最後說點話”


    約翰抿嘴低頭。


    “現在正是你坐上這個位置的最好時期,多虧了拉雅,整個貴族包括教廷,都被迫動員起來,大家都開始為後麵跟英格蘭的戰爭開始做準備,大家也都還願意相信王室。”


    “而我不能在開啟戰爭的時期死去,這對士氣的打擊很大,所以我得死。”


    約翰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那也不是現在啊”


    “因為我得給你留有時間。”


    “時間?”約翰不解。


    腓力六世笑而不語,沒接著說這個話題。


    “孩子,從我坐上這個位置開始,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解決王國麵臨的一切麻煩。”


    “領地出現麻煩,我要解決戰爭。”


    “貴族出現麻煩,我要處理貴族。”


    “教皇出現麻煩,我要換掉教皇”


    “布蘭奇出現麻煩,我要泯滅她。”


    “我後悔我做的一切,我後悔成為國王後,沒有時間好好陪伴你,沒有時間好好陪伴你母親。”


    “但我依舊會選擇這麽做。”


    “因為直到今天,我成為了王國的麻煩,成為了你的麻煩。”


    “我不得不解決我自己。”


    約翰就要甩手起身去找醫生:“不!你還有救!”


    腓力六世死死拽著他,示意約翰坐下來。


    “孩子,那杯水喝下後,我剩下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鍾,我感覺我的意識在模糊,你能不能拿這點時間,多陪在我的身邊。”


    “不,該死的!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麽自私!為什麽你每次都要這樣!你為什麽不顧及我的想法,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做這種決定,你可以告訴我,你才不是麻煩!沒人要解決你!我的天啊,該死的!該死的!你憑什麽這麽自私啊!”


    約翰緊緊握著腓力六世的手,歇斯底裏哭喊著。


    腓力六世依舊麵泛慈祥的笑容,他死死握著孩子的手。


    “孩子,你要怪我,更要恨我。”


    “但你要永遠記得,你是國王,你是法國的主人。”


    “我不會怪你,更不會恨你,你是我的好孩子”


    “你要記住,約翰。”


    “我和你母親,很愛你。”


    “孩子,千萬不要因為我的死亡,而覺得有心理負擔,你要大大方方享受屬於你的一切,那些費盡心思對你做的全部,我都沒有想過要讓你迴報,我隻想讓你能夠順利,我愛你,從天堂這邊一直到地獄那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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