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夾擊。


    左右為難。


    徐思靈鼻子抽動,撲麵而來體溫醞釀出的香料味。


    克麗絲身上的香薰料味更重,反而布蘭奇的味道輕些,多了幾分柔和。


    當然,現在不是談論比較這個的時候。


    徐思靈前麵才注意到布蘭奇臉色的僵硬。


    他前麵對藝術的點評,傷到了布蘭奇?


    不應該吧。


    雖然他點評藝術無用,但所謂的無用,是站在現實物質角度去說的。


    在戰亂時代,藝術確實無用。


    可在平和的時代,藝術有用。


    他之所以說出前麵的言論,就是看出布蘭奇對藝術一類很喜愛,單純刺激一下她,收取之前她前麵一直欺負自己的利息。


    沒想到隻是略顯犀利的藝術言論,就讓布蘭奇這個表情。


    本來布蘭奇絕美的陰鬱麵容就顯得楚楚可憐,喪裏喪氣的。


    現在看起來更加可憐。


    克麗絲擠在徐思靈的後背,雙手扶著,語氣略顯緊張。


    用隻有三人聽得到的聲音輕輕道。


    “是我父親和哥哥”


    徐思靈感到奇怪,又不是外人,為啥要藏著躲著?


    傳聞不是說,克麗絲在家族裏極其受寵麽。


    克麗絲帶朋友進書屋看幅畫而已,不至於這麽驚嚇吧。


    可布蘭奇都不說什麽,他也懶得說。


    隻是


    徐思靈低頭看。


    布蘭奇現在還處於失神的狀態,兩人的身體和貼在一起沒什麽區別。


    這股溫暖,他享受不起。


    “克麗絲小姐,能麻煩後退一點嗎。”


    克麗絲才反應過來,輕輕後退小步,反正在努力避免自己暴露。


    徐思靈得以喘息,能夠轉身,不至於和布蘭奇麵對麵貼貼。


    透過書架很小的縫隙,徐思靈瞧到兩個男人正在書桌落座。


    落座在主位的男人,頭發灰白,臉上皺紋不淺,威嚴端莊,正是蘭頓·博格斯侯爵。


    而坐在書桌麵前的年輕男人,則是克麗絲的哥哥,不過看側臉樣貌,年紀並不算大,反而和克麗絲相仿,應該不是家裏長子。


    如果是菲兒在這,立馬就能認出此人是誰。


    卡塔利諾·博格斯。


    在塔木堡之戰開始前,菲兒帶領部隊剛到塔木堡,正在山坡建立營地。


    卡塔利諾和哈米斯相處不錯,在離開塔木堡前,給哈米斯充當了迴說客,帶著話去找菲兒。


    談話結果自然很簡單。


    菲兒拒絕合談,談判崩裂。


    卡塔利諾無可奈何,他本就不是博格斯家族繼承人,沒有這麽大能耐,安慰了哈米斯幾句,便離開塔木堡。


    菲兒認識卡塔利諾,不代表徐思靈認識。


    相比卡塔利諾是誰,徐思靈更想知道,克麗絲為什麽要帶著他跟布蘭奇躲著。


    “沒想到父親會在巴黎。”


    “國王傳信,自然要來,似乎他又有什麽奇怪主意。”


    而兩父子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勾起徐思靈的興趣。


    博格斯侯爵擺了擺手:“待會再說他,我現在更很好奇,你之前寫信告訴我,你掌握了一件有關於菲兒·拉雅秘事的事情,是怎麽一迴事。”


    談話涉及徐思靈的領主菲兒,布蘭奇堪堪迴過神,反而克麗絲麵露驚疑,注意力都在徐思靈身上。


    “在說這件事之前,父親您對拉雅小姐麾下的騎士有什麽看法。”


    “徐·思靈?”博格斯侯爵遲疑了會,“我沒接觸過他,但從他到巴黎開始,名氣日漸增長,到現在還沒消退的意思,這背後肯定有王室的推波助瀾。”


    “不單單他的名氣,父親,還有他的實力。”


    “我知道,我知道克麗絲都跟我說了。我尋幾位朋友問過,那場騎士比武很瘋狂。如果真如大家所說的那樣,拉雅騎士可以算得上王國騎士第一人。”


    博格斯侯爵忽然想到什麽,立馬詢問:“塔木堡之戰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按時間來說,你曾在塔木堡停留過一段時間。”


    卡塔利諾苦澀笑點頭承認:“我不單單知道,而且在即將開戰前,我還做過雙方的合談說客。”


    “看樣子你沒成功。”


    “我小看了拉雅小姐的堅定之心。”卡塔利諾輕輕歎氣,“哈米斯大人是個很有趣的長輩,見多識廣,我和他交談很不錯,可惜.”


    “那意思說,你對於塔木堡之戰的細節,相比其他人,懂得更多?”


    “可以這麽說,父親。”


    博格斯侯爵擺手:“說來聽聽,我很好奇,塔木堡之戰的真實情況,跟我們拿到的戰報有什麽區別。”


    卡塔利諾沉默了會,不答反問:“父親想問哪方麵?”


    “你什麽意思。”


    “如果你是問戰況方麵那戰報上的數據,是準確的,拉雅小姐沒有虛報。”


    博格斯侯爵眉毛豎立,難以相信,可聯想到其中有徐思靈的影子,又按納住質疑的心。


    “不到五百人就能攻破守備完善,士兵三百有餘的塔木堡?更別說拉雅方麵的戰損傷亡,對比過往的攻城戰來說,真的不值一提。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很多貴族包括國王,在第一時間拿到塔木堡之戰的戰報時,紛紛下意識質疑。


    戰報有虛報很正常,很多貴族願意給自己臉上貼近,或者給某個騎士塑造名氣,虛報戰功。


    但像塔木堡之戰的戰報,可謂在法國曆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要不是腓力六世通過其他方式確定戰報的真實性,也不會相信徐思靈有這般能耐。


    攻城戰本就極其艱難,在保持傷亡不高的基礎上,攻防人數還不是碾壓之態,你要說有人一天時間不到,就能攻破塔木堡的內外雙堡,誰信啊。


    但卡塔利諾,他的小兒子是不會騙人的。


    “拉雅小姐之所以能輕鬆取勝,關鍵在於三點,其一是攻城器械。”卡塔利諾知曉很多,一一向父親道來:“拉雅小姐營帳有能人,投石機和攻城塔,都在短時間造出來並運用到戰場。其二便是雙方士兵的士氣差距極大。拉雅小姐的士兵,其士氣激昂熱烈,哈米斯大人的士兵士氣低迷得可怕。”


    攻城器械的優勢,博格斯侯爵還信,可談論到士氣方麵的事情,他卻搖頭。


    “哈米斯的士兵我見過,不說精銳,但都訓練有素,怎麽會有士氣問題?”


    “這就不得不提,戰報裏沒有寫的一件事。”


    “什麽事?和你說的秘事有關?”


    “可以這麽說。”


    卡塔利諾歎氣:“在塔木堡之戰前,哈米斯大人開啟女巫審判,邀請眾多貴族前往參觀。”


    “這事我知道。”


    “哈米斯大人和拉雅小姐的衝突就在於此。”卡塔利諾緊接道,“哈米斯大人抓捕到的大部分所謂的女巫,都出自拉雅鎮領地的婦女,現在哈米斯大人要當著拉雅小姐的麵審判她的子民,拉雅小姐當然不會願意。”


    “雙方在宴會上,當著眾多貴族的麵洽談此事,過程火藥味十足,拉雅小姐沒得到好的結果,甚至還被哈米斯大人蓋上,拉雅鎮之所以沒被黑死病影響都是因為有女巫幫忙的帽子,間接否認上帝的啟示和神跡。”


    “就此雙方的關係徹底撕裂。”


    博格斯侯爵皺眉:“所以這就是塔木堡之戰爆發的真正原因嗎。”


    “或許吧”


    “卡塔利諾,你什麽意思?”


    “我和拉雅小姐接觸過,她令我看不懂。我懷疑,就算雙方沒有談崩,哈米斯遲早要死在拉雅小姐手裏。”


    “你的意思是說,拉雅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哈米斯去的?怎麽可能。我可不記得雙方家族之前有什麽深仇大恨。”


    “我之前一開始也不信。”卡塔利諾若有所思,“父親,您還記得嗎,我說過在塔木堡之戰爆發前,充當過雙方的說客。拉雅小姐的要求很簡單,要求哈米斯大人必須把人交出去”


    “哈!”博格斯侯爵氣笑拍桌子,“那按你的意思說,他哈米斯就是找死!兵臨城下,拉雅連攻城器械都準備好了。哈米斯為了區區不值一提的女巫性命,硬要和拉雅開戰也不願意低頭交人?”


    “哈米斯大人當然沒這麽蠢如果真的有人能交出去,哈米斯大人肯定會交沒人願意無端端開戰。”


    “我的孩子,你到底什麽意思。”


    “因為.在拉雅小姐和哈米斯大人談崩離開塔木堡前,拉雅小姐已經安排人劫獄,順利將那些女巫救走。”


    “那她為什麽還”話說到一半,博格斯侯爵止口了。


    “所以才說,我這說客當得毫無意義。拉雅小姐強硬要求哈米斯大人交人,可問題在於,那些人都已經被拉雅小姐救走,哈米斯大人哪還有人交得出去?這看起來無比合理的合談要求,在哈米斯大人眼裏,就是直白的宣戰,沒有任何迴頭的餘地,哈米斯大人除了應戰,別無他法。”


    卡塔利諾苦澀而笑:“就像我前麵提出的可能.拉雅小姐她,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把那些女巫的命當一迴事,她隻是需要個借口解決掉哈米斯大人的正當借口。”


    “所以我至今,都好奇哈米斯大人的女巫審判行為,匪夷所思,其中謎團重重,我難以理解。”


    博格斯侯爵打斷:“這不對啊,我的孩子,你說的這事我確實不清楚,但它和哈米斯士兵的士氣低迷有什麽關係?我更好奇,既然拉雅小姐提出的合談要求這麽不合理,他哈米斯完全可以派人尋求其他貴族的介入幫助,拉雅小姐這是在發起無端之戰!沒有一個貴族能夠接受這種事!”


    “因為.就是劫獄的發生,堵住了一切可能。”


    博格斯侯爵有些不解,但沉默思考後,更加奇怪。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孩子,卡塔利諾,你沒騙我吧。”


    “父親,我怎麽會騙你。”


    “按照你的說法,兩人在宴會上關係決裂,可拉雅帶的人手,根本就不多,怎麽輕易就能在防守森嚴的塔木堡,把那麽多女巫帶走?”博格斯侯爵猜想,“是不是拉雅提前安排人手進入塔木堡潛藏。”


    “不是.”卡塔利諾麵露苦澀,表情怪異難以言喻。


    “父親,劫獄的人手.拉雅小姐就隻安排了一個。”


    “開什麽玩”


    博格斯侯爵滿臉不信,可話說到一半,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嘴。


    他表情快速變化,隨後確認。


    “徐·思靈?”


    “沒錯,就他一個。”


    書架的三人,此時都陷入博格斯父子交談的話語中。


    塔木堡之戰的事情,貴族之間知曉清楚,可女貴族們知道的並不多。


    頂多知道有這麽一件事發生。


    塔木堡之戰的細節,本就吸引克麗絲和布蘭奇的耳朵。


    但是在聽到,徐思靈單槍匹馬,在防守森嚴的塔木堡劫獄,兩人不由吃驚側目看徐思靈。


    而徐思靈沒有給予兩人任何迴應,隻是認真聽著。


    他自己也沒想到,他劫獄後消失的兩天,發生了怪異的蝴蝶效應.


    菲兒朝哈米斯要人,要的是他徐思靈,而不是那些女巫。


    可菲兒根本不知道,他和法琳娜早已順利突破離開。


    而哈米斯也根本不知道,菲兒要的,從來不是那些女巫。


    徐思靈不認為合談順利,雙方就會停戰。


    按照他和菲兒的計劃,滅掉哈米斯是計劃的必須部分。


    就算沒這事的發生,也會有其他理由滅掉哈米斯。


    “怎麽可能”博格斯侯爵不由自主搖頭,“獨自一人,麵對那麽多士兵?”


    “換做是我,我也是不信的。但這事,就發生在我的眼前。”


    卡塔利諾手指摩挲,似乎在迴想些不願意麵對的事情。


    “拉雅騎士劫獄,為了爭取拉雅小姐帶人離開的時間,他獨自一人死守地牢街道,不讓任何人離開。”


    “獨自麵對十多名士兵的圍攻,難以置信,他真的做到了。”


    “留給哈米斯的,是士兵的屍體,是受傷的士兵,從受傷的士兵嘴裏,這件事都得到證實。”


    博格斯侯爵驚疑:“那這也不對啊,按你的說法,他獨自一人留下來善後,就算拉雅小姐能夠順利帶人離開,哈米斯隻要及時關上城門,拉雅騎士除非插上翅膀,就沒有逃離的可能。”


    “事實上是這樣.可拉雅騎士這個人你無法用常理去思考他!”


    卡塔利諾的表情有些猙獰,他在努力平複內心的情緒。


    “他確保拉雅小姐順利離開,在哈米斯大人敲響警鍾後,城門即將關閉時他麵對眾士兵的鋪麵圍攻,他突圍了出去,盡管是有人及時接他離去,但這依舊是人們無法理解的事。”


    “父親.你知道嗎。”


    “我那時恰好就在哈米斯大人身邊,我和他一起上的城牆,親眼看著拉雅騎士獨自一人,雙持著兩把單手劍,麵對眾士兵的圍攻全然不懼,好像.好像披了一層皮的撒旦。”


    “在他騎馬逃脫城門時,哈米斯大人及時下令,讓城牆上的士兵舉起十字弓,朝他射擊,勢必要射落下這個不可理喻的拉雅騎士!”


    卡塔利諾迴想起那晚的情況,他單手捂著半邊臉,表情難以控製,猙獰且努力平複,極其掙紮。


    博格斯侯爵目瞪,他表情露出難以置信。


    他下意識認為,不管是哪個騎士,麵對眾士兵十字弓瞄準射擊,無人能夠幸免才對,更何況徐思靈連盾都沒帶,怎麽能夠在箭雨下幸存。


    可看著自己兒子的表情,以及對拉雅騎士公認的不可常理認知他內心驚怕了。


    他猜到了答案。


    書架內側,布蘭奇和克麗絲聽到這個,紛紛屏息。


    好像她們就在現場,麵對眾士兵的圍攻,以及逃亡時,漫天飛舞難以閃避的箭雨。


    這撲麵而來的窒息感,讓她們不敢唿吸。


    “可是.拉雅騎士就是披了層皮的撒旦!”


    “他單憑兩把單手劍,麵對漫天的箭雨,絲毫不害怕!”


    “真的難以置信,他雙手的劍,好像風暴,阻擋一切的靠近。”


    “任何射出去的箭,都沒有威脅到他。”


    “全部給他一一擊落!”


    卡塔利諾苦澀而笑,表情驚恐。


    “父親,你問我哈米斯大人的士兵,士氣為什麽低迷?”


    “說實話,我找不到.能讓他們士氣恢複的辦法。”


    “拉雅騎士順利逃脫後,下了一場雨。”


    “那場雨澆滅了塔木堡的一切。”


    “如同.名為徐·思靈的陰影,籠罩在塔木堡之上。”


    此時書架內側的布蘭奇、克麗絲。


    她們表情瞠目結舌,看著徐思靈淡然的側臉,滿臉不可置信。


    而徐思靈,表情毫不在乎,眼眸隻是淡淡透過縫隙看著卡塔利諾。


    似乎卡塔利諾說的故事,和他絲毫無關。(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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