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兒子的哭聲,梁錦宜很快推門進來,正看見徐端正手足無措地撓頭看著大哭的兒子。


    “你們父子倆這又是怎麽了?”她不解低聲問。


    小知航見媽媽進來,幾步跑過去,抱住梁錦宜的小腿,一邊抽抽泣泣地哭著,一邊奶聲奶氣地跟媽媽控訴:“爸爸,爸爸打,打我……”


    聞言,梁錦宜抬眼去看徐端,他滿臉無辜:“我沒有!”


    梁錦宜蹲下身,去替小知航擦眼淚,然後語氣溫柔地問小家夥:“寶貝,撒謊可不是一個好孩子做的事哦,爸爸真的打你了嗎?”


    小知航盯著媽媽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搖頭:“沒有,”他又抬手指著徐端,“可爸爸他說要打我屁屁。”


    梁錦宜又看了眼徐端,徐端朝她眨著眼睛沒作聲,算是默認了。


    “那爸爸為什麽說要打寶貝屁屁呢,是不是寶貝又不乖了呢?”梁錦宜又柔著聲音問兒子。


    小知航委屈地嘟起嘴,“我沒有,是爸爸,他讓我不許親媽媽,不許跟媽媽睡,他還說了好多不許,我問他為什麽,他就說要打我。”


    原來如此,梁錦宜無奈輕歎一聲。


    這下她懂了,家裏有兩個男人,但不管這兩個男人是大是小,是什麽關係,都會因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


    在這件事上,徐端居然要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屬實她是有點兒沒想到。


    但她也不能當著兒子的麵,說他這個爸爸的不是。


    於是,她溫聲哄著小知航:“寶貝乖,不哭了,爸爸隻是在逗寶貝玩呢,並沒有真的打寶貝是不是?所以寶貝也不要再拿這件事控訴爸爸了,好不好?”


    小知航止了哭聲,懵懵懂懂地點頭。


    梁錦宜把手機遞給小知航,“昨晚不是答應爺爺,早起要跟他打視頻嗎?拿著手機迴自己房間去給爺爺打視頻吧?”


    小知航立馬點頭接過,臨出門前又朝徐端做了個鬼臉,“我去告訴爺爺你欺負我,讓你老子打你屁股!”


    小家夥說完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臭小子你!”徐端有點兒氣急敗壞地坐在床上朝門口吼。


    梁錦宜都有點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小家夥,居然也懂得一物降一物,還會兒找爺爺告狀。


    她有點兒哭笑不得,起身坐到徐端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把頭歪靠在他肩上。


    “不要老是對兒子那麽嚴肅嘛,動不動就說打他,他會對你有逆反心理的。”


    徐端側過身攬住她,頭抵在她頭上,語氣有些挫敗,“七七,要不還是把他送迴沈海給老頭子吧,這小子也太難搞了。”


    梁錦宜笑笑,手在他背上輕拍著安慰他。


    “他還小啊,你對他有點兒耐心,就像你對待飛機一樣,你用心了,兒子也會感覺到的,自然慢慢就會跟你親近了。”


    “可我受不了他跟我搶你,”他把臉埋在她柔軟的發間,聞著她發絲上特有的好聞味道,說話甕聲甕氣的,“所以也對他耐心不起來,我的耐心都給你和飛行了。”


    “那就把對我的耐心,分出一點兒給兒子好不好?”


    她覺得好笑,徐端這醋真的是吃的沒邊了,居然連自己兒子都不行。


    她迴抱住他,柔著聲音開導他,“我會因為愛你,而更加愛你給我的兒子,那你為什麽不能呢?我們能陪他的時間可能就隻有匆匆數年,但我們彼此陪伴的時間是一輩子,這樣一想,你會不會覺得心裏舒服一點?”


    徐端閉眼仔細想了一下,好像也很有道理。


    因為愛妻子,愛屋及烏,所以才更應該愛妻子拚著命帶給他的兒子。


    他彎唇撫了撫她的長發,輕聲答應,“好,聽七七的,我以後會注意,對兒子耐心一點,好好愛他,也是愛你。”


    “好。”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偷跑進來,照射在兩人之間,他和她眼中映著彼此,相視一笑。


    因為有愛才有家,家才是他們彼此最溫馨的歸宿。


    時間流逝,萬物變化。


    轉眼間小知航九歲,梁錦宜終於不負老師王友良的期望,成為新一代重點型號戰鬥機的總設計師。


    為此她沒日沒夜的忙碌,經常幾天幾夜迴不了一次家。


    幸好兩年前,徐父光榮退休,因為放不下孫子,老兩口舉家過來幫忙照顧孫子的衣食住行,這才讓梁錦宜沒了後顧之憂,隻一心撲在工作上。


    梁錦宜作為總設計師主導設計的第一架機型進行首飛的那年,小知航13歲,徐端也年近停飛。


    但為了自己的最後一次飛行更具意義,他向上級爭取申請了很久,就以梁總師設計的第一架機型的首飛,來結束自己的試飛生涯,最終獲得上級首長批準。


    首飛那天,從清晨起,天空就灰蒙蒙的,機場上空的能見度很低。


    試飛現場來觀看的相關人員很多,徐家父母帶著徐知航,還有老師王友良,早早就等在機場外圍,預備親眼見證這極具意義的一刻——梁錦宜任總師的第一架飛機首飛,同時也是徐端最後一次駕機飛行。


    所有人翹首以盼,一直到上午近十點,氣象條件依舊沒有好轉多少。


    徐端有些等不及,在屋內來迴踱步,沒一會兒又開始詢問氣象天氣情況,得到的迴複是,預計午後兩點前後,天氣會好轉。


    梁錦宜站到他身邊,握住他的一隻手,溫聲建議:“要不,你先去吃飯吧,看這天色,應該還要等一陣兒呢。”


    徐端雙手迴握住她,唇角輕輕彎了下,“這會兒我哪能吃的下,飛了這麽多年,這是我最激動最緊張的一次。”


    這些年見慣了徐端處變不驚地應對各種突發險情的時候,難得見到一次這樣的他,梁錦宜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我說,徐大隊長,人是鐵飯是鋼,你不好好吃飯,怎麽能飛好我的飛機呢?”


    聞言徐端認同地點頭,“好,那你陪我一起。”


    兩個人一起在食堂麵對麵坐著,梁錦宜把自己餐盤裏徐端愛吃的菜,一點一點夾給他,他看著她,勾唇淺笑,未多說一言,把她添給他的飯菜一口氣吃光。


    其實,這一天他說他緊張激動,可她比他還要緊張,也更為激動,隻是她麵上一直裝作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她的激動,不隻因為是今天他要飛的,是她作為總師主導設計的第一駕飛機,更為的是,這是他作為試飛員,最後一次駕機執行試飛任務。


    這一次平安落地後,他二十三年的飛行生涯就畫上了一個光榮又圓滿的句號。


    這是她一直以來,心中最最期盼的事,這叫她如何才能不激動呢?


    吃過飯,徐端和其他幾個隊員一同進場,準備天氣條件一好轉就登機。


    場邊主席台上,各級領導也早已就坐等候。


    可等到午後兩點都過了,天氣情況也隻稍微好轉了一點兒,太陽從雲端露出了半個身子,但能見度依舊不是很高,據徐端肉眼觀察,不過區區幾千米。


    梁錦宜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望向天空,輕聲問他:“還等等嗎?或者實在不行改……”


    “不等了,馬上飛!”


    他整理了下身上的飛行服和裝備,帶上墨鏡,拿過頭盔,緩緩朝停機位走。


    “哎,徐端!”


    還沒走出幾步,梁錦宜突然出聲叫住他,他停下來,迴過身看向她。


    她連忙追上兩步,站在他麵前,又幫他整理了一下飛行服領子,然後她看著他緩緩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徐端,我在這裏等你歸航,預祝你最後一次起落平安。”


    他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耳邊低聲說:“好,老婆等我!”


    說完他直起身,立正站好,朝梁錦宜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開口的聲音鏗鏘有力。


    “請梁總師,靜待佳音!”


    手臂落下,他又給了她一個痞痞的笑容,轉身快步朝飛機走去。


    隨後,徐端進入飛機座艙坐下,再迴頭看時,梁錦宜依舊站在原地,望著他。


    他勾勾唇,戴好頭盔。


    下午兩點三十八分,徐端啟動發動機開車。


    然後他和地麵的飛控工程師將飛機的飛控係統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兩遍,沒有問題,一切正常。


    他朝梁錦宜所在的方向,舉起一隻手臂,豎起大拇指。


    飛控工程師也舉起雙臂,同樣的動作,向主席台和指揮員報告,飛控係統一切正常。


    兩點五十六分,飛機緩緩滑出停機坪,上了跑道。


    梁錦宜和身後的一眾工作人員屏著唿吸,看著飛機滑行,逐漸加速,直到達到離地速度。


    兩點五十八分,伴著一陣巨大的發動機轟鳴聲,這架匯聚了眾人期盼的目光的飛機離地抬頭,刹那間騰空而起。


    飛機起飛,場內人無不歡唿、雀躍、鼓掌。


    一直在旁等待觀看的小知航拉著爺爺奶奶的手,一蹦老高。


    “哦哦!爸爸開著媽媽設計的飛機上天嘍!我爸爸真了不起!”


    徐父輕撫著孫子的頭,眼中老淚縱橫。


    “嗯,我們知航的爸爸媽媽都是了不起的人,以後你也要像你的爸爸媽媽一樣,做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


    聽著爺爺的話,時年十三歲的徐知航,在心中暗暗立下了一個目標。


    長大後,他也要做空軍,當一名優秀的飛行員,然後飛他媽媽設計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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