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教授沉默著又將一杯茶水飲盡,沒再繼續多問徐端一句話,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話要怎麽措辭。


    徐端見許教授不說話,他心中有些忐忑地不自覺坐直了身體。


    好半天,他把雙手放在膝蓋上,擺出一副標準的軍人坐姿,滿臉真誠,緩緩對許教授開口。


    “阿姨,我知道,七七和我在一起,您心裏有許多擔心和顧慮,我向您保證,不管我的工作有多忙,我對七七的關心和愛護一絲一毫也不會減少,我會盡我所能在生活中給七七無微不至的照顧,也在工作中無條件的支持她。”


    說到這裏,徐端停頓了一下,掌心有些冒汗,嗓子也幹的要命。


    他拿起茶杯,將裏麵的茶水一飲而盡,抬頭看向許教授,又繼續說。


    “阿姨,我還知道,您可能覺得我的工作很危險,不能給七七的未來保障一輩子,但我也有我作為軍人的信仰,請恕我不能因為想和七七在一起,就放棄我的信仰和工作,我想七七也不會同意我那麽做。”


    “但是,阿姨,同樣的,我也不可能放棄她,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是讓我放棄她的理由,您也不行。”


    “阿姨,自從從七七口中知道,您不願意讓她找個軍人做丈夫,我就一直在想,我該怎麽說服您同意我們,可一直都沒什麽頭緒。今天硬著頭皮上門,我是想跟您表明我的態度和想法。”


    徐端目光直視著許教授,神色誠摯,一字一句道:“阿姨,隻要您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可以不要孩子,這樣以後我有個什麽萬一,她那麽優秀,應該也不難再嫁。”


    “另外,我父母的經濟條件都還不錯,不需要我什麽,如果您擔心的情況真的發生了,我的積蓄和撫恤金可以都留給七七,雖然可能不足以讓她過什麽大富大貴的生活,但也足夠她以後不用為經濟問題犯難。”


    一番長長的心裏話說完,徐端稍稍鬆了口氣,又看著許教授,目光懇求,“阿姨,這是我能想到的全部誠意,如果您還有什麽想法,可以跟我說,隻要您能同意我跟七七在一起,我都願意盡力去試。”


    聽完徐端的一席話,許教授重重地歎息了一聲,緩緩開口:“是,因為七七爸爸的關係,我對於她選軍人做丈夫這件事上,是持反對意見的。但是現在……”


    “唉,”許教授又輕歎一聲,慢慢從沙發上起身,對徐端說:“你跟我過來一下。”


    徐端跟在許教授身後,進了一間臥室,裏麵布置很簡單,一張書桌,書桌旁是滿滿一櫃子的書,一張床,床上用品很中性風,看不出來房間主人是誰。


    “阿姨,這是……”徐端輕聲問。


    “這是七七的房間,自從我們搬過來以後,她在家住的時間很少,所以布置也很簡單。”


    說完,許教授從書架裏拿出一本《瓦爾登湖》遞給徐端,“你先看看這個。”


    徐端狐疑著接過,入眼看來,書的封麵已經有些破損,但又被人用透明膠很好地粘補上了,看樣子書的主人沒少翻看,也很愛惜這本書。


    “打開看看裏麵。”許教授提醒。


    徐端聽話地翻開書的封皮,一行工整又娟秀的行楷小字瞬時映入眼中。


    “那年初夏你就像是一束光,突然照進我心裏,從此揮之不散。”


    徐端抬頭,看著許教授,語氣肯定道:“這是七七的字。”


    “嗯,”許教授輕應,“你再翻開看看最後一頁。”


    徐端接著把書翻到了最後一頁,可打開的一瞬間,他眼中立刻就充滿了震驚。


    最後一頁上貼了兩張一寸照,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兩張照片上的人都是同一個男生。


    隻不過一個看著青澀一些,穿著白襯衫,陽光有朝氣;一個看著穩重了一些,穿著空軍學員製服,英俊又帥氣。


    雖然神情看起來不大一樣,可徐端怎麽會認不出這都是他自己來?


    他隻一眼就看出來,這兩張照片,一張是他高中時期的照片,是藍底的;一張是他大學時期的照片,是紅底的。


    可她是什麽時候,又從哪裏得到的呢?


    大學那張倒是不難拿到,他離開北航那年,榮譽欄裏就有這張照片。


    可高中那張,是怎麽迴事?


    徐端好半天都沒出聲,皺眉盯著那張照片細細沉思著。


    他依稀好像記得高中時期他隻拍過一次藍底證件照,就是這張,是為了配合學校,貼在他被招飛的喜報上。


    一時間,他腦中思緒開始翻湧,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從千絲萬縷中竄出來。


    難道七七高中時候就認識他,並且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這一大膽的猜測,如同一塊巨石一樣從高處墜下來,砸得他整個人都趔趄了下。


    什麽時候的事?


    她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


    他怎麽對高中時期的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徐端忽然又想起剛剛翻開書看見的那句話,她又把手上的書翻迴去。


    初夏……初夏……


    徐端把手裏的《瓦爾登湖》合上,盯著書的封麵又看了好一會兒,眉頭擰得越來越深。


    忽然他腦中浮現出一個胖胖的女孩,懷裏抱著一摞書蹲在地上哭的全身輕顫。


    那天他的籃球衝到場外的林蔭路上,撿籃球的時候,順手撿起掉落在路邊的一本書,還給了那個女孩兒。


    現在仔細想想,他一下記起來,他那日撿到的就是這本《瓦爾登湖》。


    至於那日還書時,他跟她說沒說話,或者說了,說了些什麽,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徐端收了那場遙遠的思緒,抬頭看向許教授,低聲問她:“阿姨,七七高中的時候,是很胖嗎?”


    許教授聽了,點點頭,“是,那時候剛上高中,還沒分文理科,大綜合科目太多,我對她要求又太苛刻,導致她學習壓力太大,內分泌出了問題,間接導致肥胖,在同學中間受了不少嘲笑和白眼。高中陸陸續續調理了三年,高考後報了個減肥班,斷食、大量運動,愣是隻用了三個月時間就把體重減迴來了。”


    許教授歎息了一聲,“七七這孩子啊,看著很聽話,其實很固執,她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迴來,從來都是說到哪就做到哪。我雖然不願意她再和我一樣,嫁個軍人,但她認定的人和事,最終我也是攔不住的,就像當年高考填誌願,她非要去北航學飛設一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攔了。”


    “從我開門看見你那刻起,我就想到了我給她整理東西時發現的這本書,我想,或許你就是那束光吧。”


    許教授的話,似乎又給了徐端當頭一棒,讓他瞬間恍然大悟。


    她曾經說過,她是為了一個人去的北航,學的飛行設計。


    如果他和許教授的猜測成立,她高中時期就偷偷喜歡他了,那麽,她去學飛行設計多半也是因為他了。


    是因為他被招飛了,想要成為一名空軍飛行員,所以她不顧家裏反對,毅然決然去學習飛行設計。


    想到這裏,徐端眼眶開始發熱。


    他知道她喜歡他很久很久了,卻不曾知道竟是這麽的久,久到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誰的時候。


    他的傻姑娘,是真的好傻!


    兩個人在一起這麽久,她居然一個字都不跟他提,是怕他知道後,會內疚嗎?


    沒有認出她,沒有早一點兒想起她,讓她孤獨難過地等了這許久,他確實會內疚,會心痛難過到要死。


    可能怎麽辦呢?


    過去的時光已不可追迴,他隻能繼續向前看,努努力,早點兒把她娶迴家,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徐端閉眼吸了吸鼻子,睜眼看向許教授,“阿姨,既然你不打算反對了,那我可以叫我父母明天過來錦城,跟您和叔叔見個麵,把結婚的事確定下來嗎?”


    許教授朝他彎了彎唇,“你看著安排吧,我都可以,你叔叔那裏我跟他打個招唿,應該也問題不大。好了,你在這兒隨便看看坐一會兒,我去廚房看看。”


    徐端點點頭,許教授出去後,他又翻開手上的書,將那行小字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遍,然後原樣放迴書架上。


    他拿出手機,走到客廳的陽台上,合上拉門,開始撥電話。


    梁錦宜出門後,越想越覺得不對,總覺得許教授支開她,是要背著她對徐端說一些不好的話。


    她不放心徐端一個人麵對許教授,想迴去,但又覺得自己人微言輕的,也沒辦法改變許教授的態度,就隻好跑出去給梁警官打電話。


    等她匆匆從市場買了特色熏雞迴來,正好梁警官也趕到樓下。


    梁錦宜一把就挽住了梁警官的手臂,鼓著腮幫子撒嬌,“老爸,待會兒上去你可得幫我,今天說服媽媽同意我和徐端在一起,就靠你了。”


    聞言梁警官拍拍她的手,笑著說:“我隻能說我會盡力,但誰也不能保證最終會說服你媽,是她把你生出來的,她比你還固執。”


    梁錦宜的小臉在老父親麵前瞬間垮下來,“那媽媽要是就不同意,可要怎麽辦啊?”


    梁警官在她鼻子上捏了下,溫聲安慰:“別急,我們見機行事。”


    父女二人上樓進門後,許教授聽見動靜從廚房探出頭來。


    梁錦宜進門朝客廳裏掃了一眼,沒看見人影。


    她走到許教授麵前,把熏雞遞給她,有些急切地問:“徐端呢?”


    許教授還沒出聲,她就臉色大變,急匆匆地跑到各個臥室查看,結果都沒看到徐端的人。


    她轉頭出來,一股急火湧上心頭,就朝著許教授大吼:“是不是你把他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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