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改日吧。”李鸞嵩推辭,“今日還有任務在身。”


    陳大不由分說,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死死拽住李連嵩的胳膊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恩人啊,恩公,你幫我找到了孩子,你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今兒你說什麽都得跟我迴家一趟,我得好好謝謝你。這孩子是我們全家的命啊,若是我把孩子弄丟了我們一家都別想活了,你說什麽都不能走。”


    “可是,今日真的不方便,改日好不好。”李鸞嵩想要鬆開陳大的手,無奈他力氣很大,他也不能太使勁。


    “不好,就今日,有恩要報還等什麽。”陳大堅持,二人拉扯起來。


    兩個人推推搡搡嗓門又大嚇到了留紫,小女娃哇流著眼淚直哭,緊緊抱著陳大的脖子喊“爹,爹”,一隻手還不忘騰出空來去拍打李鸞嵩的臂膀。


    倒是把李鸞嵩逗樂了,“你這閨女還真是貼心,這麽疼你,怕是把我當成打她爹爹的壞人了吧。”


    他轉過臉笑著逗留紫,小留紫臉上還掛著眼淚氣勢卻一點兒都不輸,皺著眉頭鼓著小嘴怒視著李鸞嵩。


    奶兇奶兇的小娃娃逗得李鸞嵩大笑。


    陳大這人一看就沒什麽壞心眼,是個直來直去的莽漢子,李鸞嵩無奈,看了看天色,太陽就要落山了,也罷,隨他走一趟吧,或許鄉裏鄉親的還能打聽到她的下落。


    二人一路走著,留紫抱緊陳大,李鸞嵩伸出手拍一拍:“過來,阿叔抱抱。”


    留紫理都不理,別過臉去,過一會兒再迴頭瞪他一眼,繼續不理他。


    “好樣兒的,人小脾氣不小,以後不好惹。”李鸞嵩一邊誇一邊笑著逗了她一路。


    李鸞嵩就是那個打入山匪內部的內應,潛伏了幾個月打探到消息後聯絡京城和朔方軍,作為此次朔方軍剿匪的將軍一舉殲滅山匪,不僅如此,也連帶著匪患背後的勢力一並拿下,徹底解決了壓在大鄴邊境積年已久的危機。


    於大鄴於豐儀於朝廷上下自然是一件造福後世子孫可喜可賀的大喜事,可是李鸞嵩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沈確丟了,還丟在了豐儀。


    這裏幾個月前的境況有多艱險,他是知道的,她為什麽留下來不走,他大致也猜到了,隻怪自己又一次給她帶來了災禍。


    剿匪結束他便開始找人,可是礙於她的身份又不能明著問,找起來困難了許多。


    可是他依舊日日上街,渴望著某一天能看見她。


    就像前幾日,在這一片鋪子門前,李鸞嵩剛好路過,陡然間看到了正站在階梯上的一名女子,那女子背對著他,但是那身形、動作都十分眼熟。


    女子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襦裙,全身上下沒有首飾,隻用同樣顏色的花布包著發髻,妥妥地當地村婦的打扮。


    李鸞嵩當時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站在那裏等她轉身。


    日頭很大,那女子以手遮目隻稍稍側半邊身子,李鸞嵩沒有看清卻又覺得自己荒唐,怎麽可能是她呢,怏怏走開。


    在他走後,沈確看向他遠去的方向,方才好似有一個人很像他。


    那日正是沈確帶著陳大看鋪子,後來二人像尋常小夫妻一樣說笑著迴家了。


    兩個老爺們往家裏走,殊不知家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陳大娘和澤蘭也迴來了,正坐在床邊哭,一邊哭還一邊罵陳大:


    “沒用的東西,在自己家裏看孩子都能看丟,今兒留紫若是找不迴來,我就不認他了。”


    “我的孩兒啊,小留紫啊,想想就讓人心疼。”


    老人家哭得泣不成聲,一旁呆呆的沈確想勸又不知如何開口。


    金烏西墜,已經過去大半日了,陳大還沒有迴來,難道真的出事了。


    沈確急得滿頭是汗,腦子裏嗡嗡直響,也隻能逼著自己冷靜再冷靜,一個小娃娃在院子裏,陳大不過是倒水的工夫,留紫又不會走路怎麽可能丟,恐怕是有人使壞。


    思緒停留在這一瞬,沈確隻覺得從未有過的憤怒和委屈。


    澤蘭坐不住,一個人跑到院門口去張望,圍著門口的那棵大樹直打轉。


    直到看到遠遠人影兒出現,是陳大,澤蘭抹了一把眼淚,再細看,懷裏抱著的不正是小留紫嗎。


    來不及多想,壓根兒也沒看見旁邊的李鸞嵩,澤蘭就一路小跑迴家通報消息:“娘子,留紫找到了,大娘,陳大哥迴來了,兩人一起,走到院門口了。”


    就聽“嗷”的一聲,大約是嚇過頭了,陳大娘隨手抄起門後的掃帚就跑出去了。


    剛巧陳大抱著留紫也正走到院門口,還沒來得及喊人就看見自己的老娘舉著個大掃帚照著他的就舞過來了。


    陳大閃身躲過,忙叫:“娘,你小心傷著留紫。”


    “你還知道傷著孩子,我叫你笨,叫你蠢,在自己家裏看孩子都能看丟了。”陳大娘不由分說繼續打,“我今兒打死你個畜生。”


    陳大抱著孩子躲,陳大娘拿著掃帚打,才轉了幾圈就累得氣喘籲籲,沈確和澤蘭合力勸下老太太,這才將留紫抱在懷裏。


    留紫以為阿奶在跟陳大鬧著玩,小丫頭“咯咯”地笑個不停,開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巴裏不停地喊著:“爹,娘,阿奶……”


    多幸福的一家子啊,可是李鸞嵩卻在那一瞬間石化了。


    沈確幫留紫擦掉臉上的汙髒,這才定睛看去,隻一眼,就覺得整個人被定住了。


    夕陽餘暉照在他身上,瘦了好多,也黑了,身材卻越發壯碩高大了,眼前的人眉眼含淚帶笑,正灼灼地看著她。


    不是李鸞嵩又能是誰。


    那一刻,沈確覺得憋了大半年的委屈和辛酸一下子再也控製不住了,好似洪水決堤一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澤蘭愣愣地看著李鸞嵩,怯怯地喊了一聲:“殿下。”


    一旁的陳大娘和陳大看愣了,還是老太太反應快,火速接過沈確手裏的留紫,拉著兒子進屋去了,澤蘭看了看沈確,也跟著陳大娘迴屋去了。


    李鸞嵩,他出現了,終於好端端地出現在眼前了,沈確哭得稀裏嘩啦,李鸞嵩上去抱住她,沈確氣得又是打又是捶。


    那一下一下落在李鸞嵩身上好似撓癢癢,她依舊沒什麽力氣,他含著眼淚安撫她:“媆媆,是我,我迴來了,我迴來找你了。”


    “你……”沈確差點兒哭得背過氣去,哽咽道:“你去哪裏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大半年嗎,你知道嗎,我以為你死了,李鸞嵩,我以為你死了,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現在我迴來了,你瞧我好好地站在你麵前了。”李鸞嵩將筋疲力盡的沈確抱在懷裏,“我迴來了,再也不讓你擔心了。”


    他也找了她好些日子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也會胡思亂想,怕她一個弱女子出事,又怕她傷了身子……


    落日的晚霞照在二人身上,那是一幅久別重逢的美好畫卷,在這溫柔旖旎的光境裏,二人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平複了內心的波瀾,恢複了理智這才相偕往院子裏走。


    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問,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不著急,留著慢慢說。


    小院子裏已經飄出了誘人的香氣,澤蘭和陳大娘正在廚房裏做菜。


    方才澤蘭那一聲“殿下”母子兩個雖未聽清楚,但也在看到沈確激動的神情一刹那明白了所有。


    她等的人終於迴來了。


    陳大一個人默默坐在床邊,看著留紫在床上翻跟頭玩耍,一顆心落到了穀底,失落又無助。


    為她高興,也有一點不高興。


    陳大娘端著做好的菜進來,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兒子,上前道:“去拿好酒來。”


    陳大沒出聲,乖乖起身,走過母親身邊時,陳大娘說:“她本就不屬於這裏,你是知道的,能有這一段緣分就是咱們娘倆的造化,娘希望她好,你也是吧。”


    陳大含著淚無奈地彎了彎嘴,“是,希望她好,希望留紫好。”


    留紫聽到陳大叫她,張開小手臂嗲嗲地喊:“爹,爹……”


    這一幕被正走進來的沈確和李鸞嵩看到,看著父女兩個親昵的模樣,再看看沈確臉上看女兒的幸福,李鸞嵩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這是誰的孩子?他心裏默默地問。


    看著陳大看孩子的滿眼溫柔,再看看沈確走過去抱著小娃娃,那小娃娃在她臉上親著,一直喊:娘,娘……


    爹,娘。


    這是他們的孩子嗎,沈確和那個男人的孩子?他們都有孩子了?


    一瞬間,心裏頭仿佛被拴著一根細線,有人猛地扽那線頭,李鸞嵩的一顆心就不停地顫抖、抽搐,疼得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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