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馬老大的屍身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被發現了。


    彼時天剛蒙蒙亮,坊裏的小廝們未起,在後院打雜的新奴們起身幹活。


    一個女奴端著銅盆往護院房去侍候晨起,行至亭池旁的石徑時四下裏看了看,偷偷摸摸地上了小徑,熟門熟路地摸到假山石旁鑽進洞中,要從中去拿與後院小廝相互傳遞的私物,卻不想一進去便被絆倒,待定睛一看,正趴在一具冰冷的屍身上。


    一聲尖利驚恐的喊聲劃破清晨的天空,巡邏的護院被引來,女奴已經嚇呆了。護院們將她拖去一旁,將那屍身拖拉出來,都是齊齊一驚。


    誰也沒想到死的人會是馬老大,他胸前與脖頸兩道刀傷,雙目圓睜,嘴裏塞著鐵鞭,死狀真真比他平日裏跋扈兇悍的模樣還有可怖三分!


    林管事赴宴一夜未歸,護院們一麵派人去告知管事,一麵將人集齊唿喝著挨個房間嚴查。


    這時,一個模樣不起眼的小廝跑過來道:“讓小的去報告管事吧。”


    護院眼神刀子似的在他身上刮了刮,有人認出是後院廚房的王四來,這才遞了塊腰牌給他道:“速去速迴!不可耽擱!”


    小廝立刻點頭哈腰應了,一路小跑往前院去了。他一路拐拐繞繞,似對前院的路並不熟悉,途中遇到幾班唿喝而過的護院,截下他來盤問,見他手中拿著腰牌喊著要去通知管事,便就放了他。


    小廝尋摸著路,轉了幾轉,終於來到一道彩漆的大門前。他神色一肅,拿出腰牌喊道:“開門!奉命出門辦差!”


    門兩側兩個守門的小廝,一人見了他哈哈大笑道:“王四!啥時候輪到你出去辦差了?怕不是趁著坊裏亂,順了些好物件拿去賭坊偷賭吧?別裝了,趕緊過來跟我們說說,當真是馬老大死了?”


    王四一臉嚴肅,把腰牌往兩人眼前晃了晃,說道:“看看這個!我能偷出來麽?”


    守門的小廝拿來一看還真是腰牌,不由一愣,趕緊還了他,當下便不敢再攔。


    王四接過腰牌,抬腳便要出去。


    這時隻聽身後有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那人應是被派去後院打探情況的,人還未至跟前兒,便喊道:“真是馬老大死了!後頭正挨個兒房間查,剛查到藥房,藥房的管藥小廝說咱們坊裏有本事殺了馬老大的,就隻有一人。”


    “誰?”守門的小廝齊聲問。


    “還能有誰?後院那個煞星唄!護院們已經往那煞星屋裏去了。”


    穆然邁出門外的一條腿卻忽而僵住不動,篤然迴過頭來!


    隻聽守門的一人道:“真能是那煞星?”


    另一人一臉無所謂,反倒有些唯恐天下不亂,說道:“說不準。那煞星可不一般,連大蒼的兇獸都給殺了。馬老大能跟大蒼的兇獸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終於發現有個人不對勁。


    “王四,你怎的還不辦差去?”


    穆然卻根本沒聽到,她手心緊握,石雕般立住,腦中閃過那晚油燈下,少年皺著眉頭幫她抹藥的情景和昨日將青碧放到她手中的模樣。


    “他們打你了?”


    “還以為你有多聰明,鬧了半天也是個逞強的。”


    “這時候知道哭了?剛才不是挺能忍的?”


    “這塊青碧你帶在身上,到時服軟些也就是了。”


    少年的一句句話迴響在耳邊,讓穆然的腳灌了鉛般,一步也動彈不得。


    她抬頭看了眼仙奴坊的大門,雖然今日馬老大是屍體發現得比她預想得早,但是沒什麽。昨夜她便去他屋中拿了他的身份文牒,並且試探過了自己的修為。


    練氣期五層,雖然她尚不熟悉這個世界的修煉階別,但是她知道前世的,有墨玉珠串在,她可以找一處深山,在墨玉穀中靜靜修煉,靜靜地積攢著力量,等待著堂堂正正站在這個世界,以實力保護自己的那一日。


    現在出去還來得及,城門就快開了,馬老大被殺的消息不會這麽快就傳出去。她隻要踏出這道門,便可以找個角落,用意念將易容丹自墨玉穀中取出來,變幻成馬老大的模樣用他的身份文牒順利出城。待到了城外,她會立刻使用化遁符飛到千裏之外,之後即便坊裏發現她不見了,也再找不到她。從此天高任鳥飛,她的人生會有一個新的起點。


    穆然告訴自己,她沒有能力去負擔另一個人的生死。


    可是,可是……


    人是她殺的,即便她知道林管事得知此事後一定會將此事暫且壓下,等帝京仙宮的人走了之後再作處置。但是,她敢保證坊裏發現她不見了之後,就會認為馬老大是她殺的麽?恐怕大多數人不會認為她有這個能力。她能保證林管事會秉公找出殺馬老大的兇手?萬一找不出,常虎會不會受遷怒?


    穆然閉上眼。


    她告訴自己,隻要邁出這道門檻,隻要邁出去!


    拳頭緊緊握著,她的腦海中全是少年黑沉如鐵的眼,那眼神仿佛天際降下的一道悶雷,劈在她心底,生出一道深黑的裂縫。


    穆然睜開眼,忽而笑了起來。這一笑,極為短促,唇角的笑意尚未凝結便生出苦楚來,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彩漆朱門,清晨的陽光照在上麵,從來沒覺得寒冬的天兒可以這麽暖和。她慢慢仰望麵前的這一道逃出生天的大門,慢得像要將這門每一寸漆色銘記於心底。


    而後,她低下頭,轉過身,快步往後院跑去。


    **********


    常虎的住處外頭,圍了一大群的人。


    幾個護院將常虎按在地上,藥房的管藥小廝一臉幸災樂禍在一旁溜達,說道:“小爺勸你還是招了吧,不然一會兒管事的迴來了,隻怕你要吃苦頭了。”


    常虎臉色鐵青,眉宇間煞氣極重,一言不發。管藥的小廝見他還是這般硬骨頭,不由眼底生出陰霾來,見他腰間傷勢未愈,衣衫外漫開血漬,便冷笑一聲,抬腳便踩。


    這一腳沒踩下去,卻撲過來一個小身子。孩子半坐在地上,張開雙臂便將常虎擋了,眉目間風雷淩煞之氣逼人,怒喝:“你敢!”


    這一聲怒喝直衝雲霄之勢,震得眾人耳鼓一痛,待看清來人,管藥小廝不由大怒,張嘴便要大罵,卻隻見孩子肅目逼來,眼神似一截淬紅的刀鋒,長空出鞘,錚錚作響!這般奔騰的殺意,直貫向小廝心口,小廝一驚,隻覺心跳驟停,心口一抹涼意電射而過,他僵立不敢動,過了許久,見自己未死,這才大著膽子低頭看往胸口,隻見那裏什麽也沒有,方才一切竟隻是殺氣之戾。


    盡管如此,周圍卻沉寂了下來。


    有反應過來的護院立刻以神識探查,卻並未從孩子身上查出什麽。她仍是個不可能會有修為的鬥奴,隻是,方才的殺氣也太厲了些……


    穆然寒著臉,在眾多含義不明的目光中掃過一圈,說道:“人不是他殺的。常大哥昨夜傷口化膿發起了燒,我一夜都在他屋裏照顧。這事待管事的來了,我自會向他稟明,犯不著你們一群人在這裏玩屈打成招!”她斜過一眼去,一指頭指向人群裏的一個小廝,說道,“他不是去通稟管事的了麽?管事的何時迴來?”


    那被指到的小廝正是貨真價實的王四,他一臉莫名其妙,道:“什、什麽通稟管事?”


    立刻有護院認出王四來,問道:“方才不久不是給了你腰牌讓你出門通稟嗎?”


    王四一驚,慌忙搖頭,稱沒有的事!並一把拉過身邊一人來給他作證,那人點頭,表明王四確實一直與自己混在人堆裏看熱鬧,從未接過腰牌。


    幾個護院互看一眼,臉色大變,立刻明白此事定是有修為之人以易容丹所為。於是忙派人去前門打探,並令派了人去通稟林管事。


    一切如同穆然所料,林管事迴來後因顧及帝京仙宮的人今日進城,便將此事壓後,將穆然與常虎一起關去了牢裏。


    常虎自穆然出現擋在他身前起便一言不發,直到兩人被關進牢裏,看守為牢門上了符鎖,轉身出去,牢裏隻剩兩人。


    少年轉過頭去,見孩子默默坐到牆角,慢慢抱起膝把臉埋起來,安靜得與方才判若兩人。常虎漆黑的眸子牢裏暗沉得嚇人,問:“你不是很能耐麽!剛才的能耐哪去了!”


    少年的聲音帶著顫抖的怒氣,寂靜的牢裏聲音被放大了數倍,震得耳膜嗡鳴。孩子卻依舊低頭抱膝坐著,一句不言,她把自己縮在角落的陰暗裏,本來不不大的身量,蜷縮起來小得幾乎可以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常虎站著看了她一會兒,喘著粗氣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打算再罵這個傻瓜幾句,卻隻聽“啪嗒”一聲,寂靜裏清脆一聲,結結實實打在孩子手背上,她的手寒冬裏凍得通紅,淚珠兒打在手背上映得血一般的顏色。


    穆然也不知她為何要哭,她隻是到了牢裏的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半年來的隱忍、謀劃,所有的努力都迴到了原點。她此時本可以站在城外的陽光下,放眼眺望這個世界,而不是被關會這個當初來到的地方,繼續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但是,幸虧她迴來了,這半年來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就坐在她身邊。一個活生生的人,直到這一刻,她才體會到這個決定的重要。


    失落、慶幸、喜悅,這些情緒的交織隻讓她想流淚。


    她抓住常虎,趴在他腿上失聲大哭。寂靜的牢裏孩子的哭聲大得嚇人,常虎僵著身子,半晌,撫上孩子柔軟的頭發,靜靜安撫著她,動作出奇地溫柔,竟是一點也不外行。


    “我有個妹子,她也喜歡趴在我腿上哭。她膽子小,不像你,小小年紀就這般兇悍。”常虎輕聲道,“我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裏,我爹是山裏的獵戶,娘死的早。我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我們兄妹能有點靈根,哪怕是去鎮上的仙宮學個幾年有點小成迴來,我也能去軍中混日子,妹子嫁個好人家。隻可惜,靈根測試那天我沒被選上,後來我妹子倒是被選上了。”


    “仙宮那種地方,像我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一樣要受欺負,我妹子去了半年就被人送了迴來……她不知挨了誰的打,傷得極重,當天夜裏就去了。我爹為此一病不起,沒幾日也去了。我一怒之下衝到仙宮要去報仇,結果被人打了出來,丟進了仙奴坊裏,那個時候我剛剛十歲。”


    常虎的聲音極淡,撫摸著孩子的手卻在發抖。穆然感覺得到他的憤怒與刻骨的仇恨,知道他壓抑著這一切應該隻是不想嚇到她。


    “我發誓要報仇,這些年來幸虧他們不斷地把兇獸丟給我殺,才能讓我練就今日的身手。我發誓終有一日我能用手中的重錘砸破這扇阻我的大門!殺出去!為我爹和妹子報仇!”


    穆然抬起頭來,常虎見她眼睛哭得紅腫難看,甚至還掛著鼻涕,小臉兒紅撲撲的,比之平時的兇悍竟有種這個年紀孩子才有的可愛,不由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你是炎國人,應該聽說過烈王赤子烈的大名吧?”


    穆然一臉茫然,常虎也不在意,穆然卻第一次在這個少年眼裏看到向往與敬佩,“聽說他是炎國皇族裏千年難遇的廢修,自小就無法積蓄靈氣。不少人在他背後譏笑他是個廢物,卻不想他隻修煉外功,憑借著一把重錘打遍天下,許多修為極強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五國之內無人敢小看他,有不少人更是談他色變。”


    常虎的眼睛極亮,說道:“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總有一日,我也能用我手中的重錘砸破仙奴坊的大門,告訴世人,天下不是隻有一個赤子烈!小丫頭,你今天救我一迴,日後我必帶你一起從這裏殺出去!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妹子,日後這坊裏若有人敢欺負你,來告訴大哥,大哥護你!”


    少年眼裏一抹沉沉堅執,更有著希冀與向往,孩子看著他,卻忽而紅了眼。


    穆然低下頭,擦去淚水,這大半年來早已被澆灌得冰涼的心,終於於某一處暖了起來。


    她沒有白迴來……


    果然這個世界上仍然有溫暖存在,這點溫暖,她願意從此踏上強者之路,哪怕這條路會比之前她為自己準備的要艱辛許多倍。


    牢房裏,孩子站起身來走到牢門前,她抿著唇,眼前是一條漆黑的路,她的眸卻如荒天裏懸掛的星子,堅毅裏一抹沉沉執念,小小的身子裏似乎開始沉積一種洶湧的力量。


    今天她的眼淚是為了這一天裏所有她失去的與得到的。過了今天,她會重新站起來,帶著新的希望與目標前行。下一次離開這裏的,將是兩個人!


    但是下一次,她不會偷偷摸摸地逃走。


    她要堂堂正正的,從這裏,殺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天神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太叔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太叔公並收藏逆天神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