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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被發言次序進一步打亂後的公孫練,精通文禮的他登時明白對麵李責默然的原因——正式來講,對方依舊是國家緝捕未盡的‘李牧結秦逆黨成員’,身份上處在不可全說狀態,嗣諸位發言完對軍國大事的討論,方才輪得到他申訴‘家仇’。至於自己,現在要抓緊說些什麽呢?倘若有意幫李氏一族正名,無疑要得罪全體宗室,畢竟當初李牧自盡前,受王遷命接替其大將職責調度邯鄲諸軍兵整體協防的,即宗室趙蔥攜副手顏聚所為——重點並非能不能助其洗脫,而在於宗室子弟的才能與地位不相匹配的事實,在軍中會造成何等影響,要知道,武將係統中趙氏後裔不可勝數,名義有時比事實更重要!雖然趙蔥沒能協防好邯鄲保衛戰、堅守到使臣遊說來諸國援軍的那一刻,但李牧身為大將軍,又曾任相邦出使外國,近二十年來在趙國地位如日中天,進讒他會利用危機中仿行‘田氏代齊’的流言一直不絕。其治軍出擊時慣用的專擅與後發製人之策,雖然贏得了戰爭,但對趙國上下造成的損失亦不容小覷,同樣愈發失去貴族階層的‘民心’支持。


    至於當初郭開等人構陷李牧的理由,現在想來,也的確值得懷疑:見趙勢窮力孤而獻於秦。


    要知道秦國三路大圍邯鄲的第二攻趙戰場,是秦國少壯派勇將李信率軍自太原郡出發北擊趙之雲中郡。這次直斷趙邊地聯係的做法,衝擊到趙廷的方麵不僅僅是失地憂患——畢竟,各個邊郡遠晚於內地被並入趙國,且邯鄲貴人到內地百姓的廣大階級都不甚喜歡這些異族‘外人’,準確地說,他們對更近前的中山國鮮虞遺民都抱有鄙視。此事的別樣猜忌在於李信本非秦國名將,托父祖皆官至郡守的福蔭,以善統車騎的緣故獨當一麵,可見李氏目前在秦的受寵程度。而其先人正是因逃避趙國沙丘宮變惡性影響而入秦的趙氏宗人,其中李崇後來歸趙生孫李牧。兩位將軍血脈尚近,加之李牧也曾在旱災後對人講趙國之亡不過半年。此等悲觀的話流傳到趙王廷貴人耳中,當然對其叛趙投秦的嫌疑驚懼不已。


    公卿將相輩能流芳千古者,無非對世間事持以‘明知難為而強為之’的態度。李牧組織邯鄲守衛戰,是抱著死守到惡劣的外交環境下依舊會出現他國援軍且能並肩戰勝秦國的渺茫希望進行的,倘若沒有換將,牧本人也堅守氣節戰至力竭,當然會遺留後世又一個愚忠賢臣的悲壯故事;可對於付以他眾任的趙王廷而言,選拔大將的依據當然不是為了眼睜睜看到對方耗盡生力軍為必亡的國家苟出多些時間的!趙王等核心宗室不僅要拿到勝利,而且要長久維續趙國。雙方目標難於達成一致,屬實為難李牧。再加上當時秦軍所故意顯示‘疲弱’與布防破綻,當然從內部瓦解了趙王廷對前線情況應有的判斷。因此,除了被迫卸職時不能同副手司馬尚一樣保全性命,被撤換未必是壞事——從所有名將私人角度考慮,因不信任而失去指揮最終決戰的資格,至少能避免背負指揮失當的罵名,變相維護好自身軍旅生涯的榮譽。


    考慮清楚這一切,公孫練決定順著公孫駝的思路,將話題從盲目的自信中拉迴部分,利用統合邊地武力的名義,秉持為公之心,予李責在內的李牧故交部舊紓難,畢竟這代郡中,還有眾多牧舊部為其憤憤不平,終歸是隱患。


    “王上,吾等所頓代地,昔日為名將李牧經營良久,據此北驅匈奴而盡滅襜襤,固邊地諸郡所屬,亦是諸卿來此因由,純圖依代人而興趙氏。前時邯鄲禦秦,李牧見疑,求見王遷未允,將不辱命,吞劍以辭,誠不似反臣狀。後致其舊人士心渙散,多有匿民間而畏為國用者。今不如寬宥其輩,勿計前嫌。若使誌士輕身往屬秦,是複內地無望,武靈王聘天下士以興趙,後輩猶疑莫定之罪作遠人?秦軍已入內地,國不堪貳,練乞大王能急收牧餘眾,內地所有不能知,然自代地往西,至於九原,必能保有!居邊而望複有內地,事窘迫不得已,煩請諸卿慎思!”


    在座的眾人聽到這番話,思緒自然被拉迴來;尤其是李責、趙噲與龐謨,個中隱情,於其心中五味雜陳。練語義何其委婉?又有誰人不知李牧舊黨在邊地影響力深厚?眼下內地收複還沒頭緒,得罪邊人是萬萬行不通的。宗室與牧之黨屬間的隔閡,應該也必須被消融,強加在李牧身上的猜忌與悲怨,此時可籠統歸罪在郭開身上——此時他們雖未收到郭相邦私通秦國的確鑿證據,但把一介貪婪弄權的外姓大臣,在輔助宗室收迴兵權後推出背鍋,這種利用還不至於惹惱其背後根基強大深厚的郭氏一族,眼下也隻能如此。於堂中諸多從屬於李牧的將校來說,能再度出頭做事,雙手博取未來,已能解決絕大部分前途上的困擾,自然滿心歡喜。


    就這樣,接受衛繚饋贈的郭開,命運已經被秦、趙兩國共同決定犧牲幹淨了。


    趙從簡雖然一頭霧水,但也能明白個中內情:李牧的死絕對不止史書所記載的寥寥幾筆那樣簡單,在奸臣昏君的背後,同樣少不了堂下諸公爭奪權力的野心在推動。多麽可怕的現實!但自己暫時也做不了什麽,身為趙氏宗族的成員,相對偏袒宗室子弟才是穩定立足的基礎,換作當初邯鄲城內的趙王是自己,宗室威壓之下也是決然承受不住的。倘若現在自己被陰謀更換,難道指望右列的外姓大臣血洗左邊來複仇嗎?前者隻會安然媾和,後者被血洗幹淨,未來即便能被複興,所謂的新王也不過項羽扶持的義帝那樣徒為傀儡!那麽同意其所說吧,最起碼……對邊地和內地的經略,可以大致分為李牧舊人與宗室成員兩派去用力,自己身處代郡居中協調,王權與自身安危是能夠被有效控製的。


    “此議可允,過在郭開。”趙從簡淡定答到。


    隻見那李責瞬間撲到在地:“臣伯父蒙冤而死,幸蒙大王在位,天理昭明,責代李氏拜謝列位柱國!”說罷便啜泣起來。在場的宗室臉上多掛不住羞色,怕是屈殺李大將軍時他們雖未必支持,但趙蔥上位他們都喜悅地走動過其門庭。


    鑒於自身身份有些尷尬的韓叡終於確認自己能開口了,卻不想還是卷入郭開同黨的嫌疑中,於是他簡短而略顯敷衍地倡議道:“王上,可否有此一情勢,即無吾輩在,列國亦將聯合,戮力光複邯鄲?那秦王或識趣送還迴王遷複位,又或列國驟然扶立新君,彼行如此,若吾眾沿習舊號,反有招致秦外諸國皆不悅見生厭憎之患?”


    這話的邏輯雖對,但從韓叡口中說出,怎麽都不是滋味,反倒有逃避舊國並著討好強秦的意思。身為韓倉招納進趙國的郭開附庸,怎麽都‘不像話’,來代的動機也頗為可疑,若非其身負強秦加身的亡國之恨,隻怕路上早已被宗室下手除去……


    堂中公卿相互交換下眼神,趙從簡點頭予以默許。此時他的目光望向排在最後的肥食其,和煦了許多。這位眾人皆知未來注定要崛起的外戚,此時也被公卿與繆宦思量著會講出何等‘高論’——趙國可再也經受不起什麽“王之親近”的亂作,須知眾人逃代一事,已是天意憐趙的意外驚喜!


    可對肥食其而言,這次榮登大雅之堂,也是他首次聽到如此複雜的論斷,雖然身為外戚曾經輝煌過,但他並未能過多接觸趙國的頂層政務,自然也不會有何等高深的見解,更不會是心思深沉者懷疑蟄伏多年的悶葫蘆——在廢太子趙嘉重做公子的那些年裏,肥氏連登門關懷外孫都小心翼翼的,哪裏敢去高攀權貴的門庭?皇宮外側公子嘉的院落樸素尋常,家裏家外都埋伏著王遷生母悼倡後族人的眼線。在那些被迫走向平庸沒落的小貴族生活歲月裏,肥氏也在大起大落中養成了淡漠的習性。隻見他緩緩起身,對著王與兩列公卿拜謝個遍,不緊不慢地說道:


    “臣肥食其願公卿和睦,文武相協,同心同德,善遇新都代地吏民士人,恤孤弱以集民心,政令所出,念複吾國社稷為首義!若言有它事,後有集師不宜長駐縣中,當東向擇一城得近燕之上穀,倘秦軍突入,可複有兵能去燕,無今日倉皇來代之遺憾;又自當交好於燕,聘娶召公後人之宗女以解燕、趙久積暴怨;慮內地豪富猾吏之家,多有隱匿財產丁口,若圖收內地,且請勸言其眾輸力,若不能,敢籍沒其家而充其人力為國計,趙不複有,留之何益?諸將兵出內地,勿忌奸民勢大,非屬吾輩,必欲歸秦,民畏威而寡懷德義,實當痛予懲誡豪猾!”


    堂中眾人聽聞此話,臉上紛紛露出釋然的神色:是啊,大家都是為了重振趙國才來的代地,哪知方才兩日許,十二三人裏,怕是生有百十個心眼子了,這樣做,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共同提攜進取的!至於聯燕一事,自不必說,本應如此;分兩城守衛代地一事,即便是旁邊的代丞與代尉,也知道柱國們在額外防範誰,隻可惜他們二人沒有主動進言的權力,隻是來豎起耳朵聽從最新的指示罷了;至於猾民汙吏之惡,民間早已深惡痛絕,國家養了那麽久的年豬,如今變相提出來要‘宰殺’,眾人心中都是同意的——在大義名分的旗下,劫收資財轉作國用,不需再像往些時候那般畏首畏尾,顧及彼此官僚體係中彼此黨從的存在,現在的山下,到處是可轉化為功績的存在!


    眼見議論得差不多了,繆宦便請示趙從簡的意思。形式業已明了,堂下隱隱提出了多種在新形式下劃分派係的方案,無論趙從簡傾向於哪位大臣的話作進一步點評,都能促成未來的柱國們二度發言完成彼此結合。在未來充滿較多可能的情況下,隻要‘王意不亂來’,大臣方麵怎麽應對都能保持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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