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往北有天蕩山脈,橫在天州和雲州之間,如果雲州被占領,那天蕩山脈以及沿著天蕩山脈和雲州之間的雲河就是天都最後的屏障,薑嵩竟然在此處不聲不響的建立了一座軍營。


    軍營四周有陣法遮掩,常人根本察覺不到,軍營內有大量存糧,五千精銳士卒。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暗中蓄養了這麽一支兵馬,陸玄不知該說是薑嵩厲害還是姬桓無能。


    但看著軍營四周的陣紋,顯然,這其中道盟出力不少。


    從答應薑嵩招攬進入這座軍營,已經過去七日了,有陣法庇護,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對消息的把控薑嵩是十分嚴格的,這處軍營可說是與世隔絕。


    通過玉玲瓏安插在天都暗線傳來的消息,今日就是姬桓離開天都,親征佛國的日子。


    同時也代表著姬桓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薑嵩準備了這麽多,顯然不止是用來保命的,不出意外的話,天蕩山中的這支人馬將會在某天姬桓出事後成為薑嵩掌控天都局勢的底牌之一。


    這個時候,陸玄如果願意的話,消息是可以傳遞到姬桓那裏的。


    不過……他好像不是大乾的臣子,沒義務做這種事。


    雖然歸一教目前是靠著姬桓才有了夾縫求存的機會,但如今姬桓卻心心念念逼迫陸玄效仿張玉清化道引出新的山河印。


    姬桓死也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


    “呂奉先,呂奉先~”穀慧站在遠處對陸玄招了招手:“快來吃飯了~”


    小灰皮心思單純,待身邊的人頗為熱情,每到飯點兒,保證要把所有人都看齊了,也因此,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畢竟吃飯這種事對於六品修士來說,隻能算是點綴,誰會像她一樣每天抱個飯桶把吃飯當成頭等大事,當然,更受不了老母雞看雞仔一般看人,讓人感覺憑空多了個媽出來。


    陸玄起身,將腰間的酒葫蘆摘下來,對著西方倒了一半。


    姬桓,雖非君臣,但畢竟算是幫了不少忙,如今你要走了,謹以此酒送你一程,走好!


    “你在做什麽?”穀慧跑到陸玄身邊,有些心疼的看著被他倒掉的酒。


    “祭拜一位即將去世的友人。”陸玄將酒囊掛迴腰間笑道。


    “哦,那是該拜一拜的。”穀慧連忙跟著陸玄一起朝著西方拜了拜,隨即問道:“伱們關係很好麽?”


    “沒見過麵,不過他幫了我不少忙。”陸玄笑道。


    “好複雜哦~”


    “今日吃什麽?”


    “可多了,有烤羊羔、燒雞、醬租蹄……對了,還有牛霸!”


    “???”


    “似他給我們講天下會的故事,有個叫陸伯言的人,好厲害的,能讓很多都不認識的人聯合起來打壞人,那牛霸也很厲害,聽他嗦他似天下會副會長,在那陸伯言餿下頭號大將。”


    陸玄已經看到牛霸在跟一群人眉飛色舞的講著隕星穀一戰的故事,他是親身經曆者,當時也是陸玄的鐵杆支持者,此刻說起來頗有些自己是重要參與者的感覺,尤其是說到最後陸玄為萬千散修博一線機緣力戰而亡的時候,竟潸然淚下。


    “也是位性情中人呐。”陸玄搖了搖頭,沒有參與進去,他這幾天跟眾人相熟,傲而不驕,他深通人性,人最不爽的就是被別人教,自家老子教自己都會心生抵觸,更遑論外人,就如小灰皮對人熱誠真摯,有點兒護犢子,旁人遇到困難第一個出頭,但願跟她相處的卻越來越少。


    反倒是陸玄,既不親近,也不疏遠,旁人來請教,他會仔細指點,但旁人不問,哪怕錯的離譜,他也不會多說半句,若指點途中,對方心生不滿,陸玄也不會爭論,反正你說的都對,半點兒不慣著,如此反而讓這些武夫對這個叫呂奉先的生出敬畏之感。


    每天陸玄幾乎都在練兵,閑下來也是獨處,但就是有人願意往他身邊貼,不是什麽人格魅力,隻是你把框架立好了,旁人看得見,就知道跟你怎麽相處,武人之間,最煩的就是要動腦子猜你心思,有這能耐幹嘛不去讀書修儒?


    時間就在這般枯燥充實中一天天過去,天碭山這裏平靜無波。


    距離皇帝出天都已經過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天都,相府。


    薑嵩形容有些憔悴,麵色卻嚴肅無比的對著供桌上的傀儡人拜了九拜,每一拜,都好似能耗盡他全身力量一般。


    一絲絲常人看不見的黑氣隨著薑嵩的朝拜自那傀儡小人身上逸散出來,整個傀儡小人頭頂此刻已經被濃濃的黑氣籠罩。


    九拜之後,薑嵩眼前一黑,趴倒在地上,比之一個半月之前,整個人好似蒼老了十歲,他有些艱難地轉頭看向一旁的道人:“道長,老夫最近感覺耳鳴心悸,頭昏眼花,此法真不會害了老夫性命?”


    道人笑著搖了搖頭道:“薑相放心,貧道贈予薑相的龍虎丹每日服一粒,可保薑相萬全。”


    薑嵩有些虛弱道:“道長,若我此時放棄會如何?”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薑相若能堅持完這最後的三天,便可困龍升天,若此時放棄,氣運反噬之下,這些時日聚攏在大乾天子身上的穢氣便會倒流迴薑相身上,其後果……”道人歎了口氣搖頭道:“至於是否放棄,薑相自行決斷,無需問貧道。”


    “若最後成功又會如何?”薑嵩看著對方道。


    “困龍升天,薑相如今最大的阻礙不見,氣運將會猶如烈火烹油,一飛衝天,薑相亦可享一段人間富貴。”道人微笑道。


    薑嵩混跡朝堂多年,能從旁人門客混到如今一品之身,自然不笨,很清楚對方必然有所隱瞞,他說的可能都是真的,但關鍵恐怕在隱瞞的那一部分上麵。


    隻是就如道人所言,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傀儡小人他要拜四十九天,如今已是第四十六天,再拜三天,便可功成圓滿,他已是姬桓、世家眼中棄子,若不做任何事,薑家淒涼下場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家族的未來,姬桓都必須死。


    “老爺~”


    一名管事匆匆進來,卻被門口的守衛攔住,隻能在門外大聲道:“老爺,皇宮派人前來,說是有重要事情商議。”


    “薑相去看看吧,對薑相來說,或許是好消息!”道人微笑道,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


    薑嵩聞言點點頭,他這麽拜了一個半月,但天子如今恐怕早已到了荒州,那邊發生了什麽事兒,這邊至少要等十天消息才會傳迴來,他無法及時得到反饋,也是心生動搖的一個原因。


    沒有多說什麽,起身出門,讓管家給自己準備馬車,一路往皇宮趕去。


    皇宮,天子不在,自然無人主持朝會,朝天殿外有一排供百官休息的房屋,是每次朝會百官等待上朝歇息的地方,如今天子不在,宰相和六部尚書輔佐太子處理朝政。


    姬桓的皇子在隕星穀幾乎死絕,如今還在的,也隻有兩名年歲尚小的皇子,一個六歲,一個四歲,自然不可能處理朝政,而薑嵩如今被皇黨和士人兩麵排擠,在朝中已經屬於被孤立的地位,這朝中實權自然便落在謝堯為首的六部尚書身上。


    薑嵩明白,這是姬桓對士族的一次妥協,代表著皇權和士權將進入一段蜜月期,而雙方暫時和解,一直以來充當士族盾牌的薑嵩自然也沒了用處。


    打壓薑嵩,把薑嵩擠出朝堂,這是姬桓和士族們之間的默契。


    “薑宰相,您這是怎麽了?”一名往日相熟的官員看到薑嵩這副隨時斷氣的模樣,有些詫異道。


    “前線戰事不知如何了,老夫最近煩憂,已經好些時日未曾睡好了。”薑嵩歎了口氣道。


    “下官還以為是薑宰相為雲州之事煩憂。”官員笑道。


    薑嵩微笑著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搭理,徑直走向第一間房屋,那裏一般都是他和六部尚書休息議事之所。


    隻是今天,這裏人格外多,不但六部尚書在這裏,六部仆射、宰輔都在此處,這間房間雖然不小,但薑嵩進來的時候依舊感覺擁擠。


    “薑丞相可以不來的。”慕容成看到薑嵩如今的模樣,歎了口氣道。


    此刻的薑嵩,好似精氣神都被抽走了,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薑家出局,是皇黨和士族角逐、妥協後的結果,不會改變,隻是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一品宰相如今落得如此模樣,心中也難免生出幾分唏噓。


    “慕容尚書不必擔心,老朽還挺得住。”薑嵩目光落在身旁坐著的吏部仆射身上,沒有說話,就這麽看著。


    “薑相您坐。”最終,吏部仆射還是站起身來,請薑嵩坐下。


    “不知哪位大人願意跟老朽說說,發生了何事?”薑嵩輕咳了一聲。


    “陛下在督戰時,不知中了什麽妖法,突然昏厥過去,致使軍心大亂,敗了一場。”謝堯看了薑嵩一眼,皺眉歎道。


    薑嵩渾濁的眸子亮了一下,隨即黯淡下去,默默地點點頭,不再多言,靜看眾人爭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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