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陵張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都不知道能不能燒出來,還是先別說了。


    “一個小玩意兒而已。”


    公冶寒沒抬眼,也沒再說話。


    冀州還是不夠遠,他委實應該把華容修發到嶺南、百越去。


    溫陵在明月窯廠下了馬車,公冶寒卻不走,執意等她一起迴宮。溫陵拗不過他,隻好答應快些結束。


    李明月也在後麵的馬車上,隨著溫陵一起進院。


    她先前不知道溫陵的身份,現在知道了,便要過來給她行禮,溫陵急忙製止她。


    李明月道:“貴妃娘娘兩次相救,民女實在無以為報......”


    溫陵扶她起來,說道:“李窯主此話嚴重了,我既是貴妃,享受百姓供養,就有責任和義務維護天下安定,本就是我和陛下的分內之事,談何恩義?”


    李明月知道溫陵是貴妃的時候,便覺得她這貴妃不太一般。


    後宮妃子,平時連想和家人團聚一下都難,更別說出宮了。但溫陵卻可以天天微服出宮,來窯廠泡著。


    更別說皇帝今天還親自出宮來給她“撐腰”。今日在堂上,皇帝對這位溫貴妃的寵愛顯而易見。


    別說這是帝王的偏愛,就算是尋常夫妻,也足以讓人羨慕了。


    看來民間傳言,說溫國公的女兒讓皇帝為她虛設後宮,從一個好色昏君變成癡情帝王,竟是真的。


    開窯的時候,溫陵是沒報什麽希望的。


    今天事發突然,沒有人看窯,溫度想必控製不好。


    但當她看到那顏色豔麗的釉裏紅從窯中出來的時候,她直接高興地蹦了起來,激動地抱著李明月歡唿。


    兩世為人,她都沒有像今次這麽走運過。


    李明月卻比她還要激動。


    她自嫁過來,自家窯廠還從來沒有燒出過釉裏紅,這是頭一次。


    這事兒,她能說一輩子了。


    公冶寒負手站在門口,望著她手舞足蹈的樣子,一臉默然。


    距離有些遠,他看不清燒出來的是什麽東西,隻知道是紅色的。


    記得前幾日有奏章說沙門島少了個典獄,上一個典獄水土不服,活生生熱死了。


    嶺南、百越也不夠遠,還是沙門島吧。


    明天他就讓人去冀州傳旨。


    剛出窯的瓷器還需降溫,不能直接帶走,溫陵明天還得再來一趟。


    激動過後,溫陵一轉身,就看到公冶寒站在門口。


    她滿麵笑容朝他走過去,道:“你怎麽下來了?”


    公冶寒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溫聲道:“在車上等得無聊,你要的東西燒出來了?”


    “嗯,”溫陵點頭道,“終於燒出來了,也不枉我辛苦了這麽久。”


    說話的時候,她眼裏泛著光,公冶寒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期待已久。


    “那迴宮吧。”他隱去本就勉強的笑意,轉身向馬車走過去。


    冀州到沙門島近三千裏,這麽遠的路,半道上出點什麽意外也很正常。


    得多派幾個死士去,確保萬無一失。


    馬車上,公冶寒一直閉目養神,沒有再說話。


    溫陵見他臉色不對,也不敢搭話。


    這人怎麽迴事兒?變臉跟變天一樣。


    一直到迴宮後,公冶寒的臉色也沒有緩和。


    分別之時,他向溫陵攤開掌心:“令牌。”


    溫陵弱弱道:“東西還在降溫,明天才能去拿,我明天還得去一趟......”


    他仍伸著手,道:“我派人去給你拿迴來。”


    溫陵道:“我不放心,我想親自去......”


    公冶寒就一直攤著手心。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溫陵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隻感覺兩人之間的空氣靜默,他似乎是在努力克製什麽,整個人緊繃著。


    良久,他才收迴手,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瓷器易碎,路上摔壞也是有可能的。


    “這......太麻煩了吧......”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公冶寒杵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微低著頭,甚至也不看她。


    大有“如果不讓我跟你一起去,那今晚誰也別想迴去”的架勢。


    溫陵投降道:“好,好好好,一起去。”


    公冶寒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然後拉著溫陵一起往宜蘭殿去。


    “你幹嘛?紫宸殿在那邊!”


    “你受傷了,我讓太醫來給你看看。”


    “小傷而已。”


    “那也要看。”


    於是太醫來宜蘭殿給溫陵看了傷,擦了藥。然後公冶寒才起身離去。


    溫陵留了個心眼,她沒有把令牌交還,第二天也沒有主動去找公冶寒一起出宮,而是自己偷偷溜出去。


    溜出宮門兩步,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裏的公冶寒。


    真是逛窯子遇熟人,原來你也在這裏。


    溫陵乖乖跟他上了車,公冶寒又是和昨天一樣,閉目養神,一句話不說。


    車廂裏的時間都靜止了,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溫陵幾乎是逃下車的,公冶寒不慌不忙地跟在後麵。


    李明月早就把東西給溫陵準備好了。


    真正合格的成品一共有七個,還有一些沒有入窯的陶坯。


    溫陵從七個成品當中選了一個顏色最飽滿,最完美的收起來。


    “貴妃娘娘,剩下這些沒有入窯的,您今天還燒嗎?”


    溫陵搖搖頭,然後從院子裏找了一根棍子。


    當!當!當!


    剩下的六個成品和沒有入窯的陶坯被溫陵全部砸爛。


    李明月掩唇輕唿,道:“貴妃娘娘,您這是幹什麽?”


    溫陵扔掉棍子,笑道:“因為我要獨一無二的。”


    她不放心讓別人把東西拿進宮也是這個原因,擔心有同款流出去。


    公冶寒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聽到那句“獨一無二”,手指又開始搓撚起來。


    給華容修選個什麽死法好呢?


    割喉?勒死?毒死?


    他還沒選好,溫陵不知什麽時候跳到他眼前,滿臉歡喜道:“我們迴宮吧。”


    公冶寒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片,淡淡道:“好。”


    溫陵蹦蹦跳跳地上了車,公冶寒緊跟其後。


    他掀簾子進來的時候,溫陵正從袖間摸出早就準備好的穗子認真往上栓。


    他在她對麵坐下來,又開始閉目養神,那釉裏紅的顏色太刺眼了。


    還是毒死吧,給華容修留個全屍,選個什麽毒藥好呢?


    溫陵一點點栓好穗子,將香籠吊在指間晃了晃,提起裙子坐到公冶寒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公冶寒緩緩睜開眼睛,側首看她。


    她指間吊著那火紅的狐狸香籠,在他眼前晃了晃,粲然笑問:“送給你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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