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逃離禦書房的,冬天的寒風讓她冷靜下來。


    一路上腦子跟雪花屏一樣亂哄哄的。


    對了,她得去永安殿找言思,他一定有親近的小夥伴想選進宮,要先問問他。


    這個時辰言思還沒有放學,她就在永安殿裏等著。


    “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


    公冶言思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迴來了,溫陵嚇了一跳。


    “貴妃娘娘,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溫陵收拾好表情,道:“沒有,是我剛才走神了。”


    她拉著言思走到書桌旁,將選伴讀的事情告訴了他,問他有沒有想選進宮的人。


    他提筆想了半天,然後他一邊寫,溫陵就在一邊開導他:“言思啊,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種辦法,可以讓你完全不用努力,也不需要擔心考試倒數?”


    他停筆看著溫陵,天真地搖搖頭。


    “這個方法呢,叫做相對論,就是選一些書念得不如你的,沒天分的,成績差的,這樣以後不就有人給你墊底了嗎?”


    公冶言思慢慢睜大了眼睛,張張嘴,終是未予置評,又繼續寫。寫完以後,語帶懇求地問道:“貴妃娘娘,如果他們不想進宮,能否不要強迫他們?”


    溫陵心中一顫,摸摸他的頭,溫聲道:“放心,不會的。”


    她看了看名單,問道:“這個公冶爾若是不是就是那個小胖子來著?”


    公冶言思點點頭。


    伴讀的人選當然不止這幾個,除了這些,溫陵派人調查了石延年擬的中書省候選名單,以及朝中沒有被公冶風拉攏的寒門子弟。將家中有適齡孩童的選了幾個合適的都加了進去,然後讓石延年和華容修出麵,暗中挨個詢問,沒有經過禮部。


    沒有經過禮部的後果,就是華堯佐親自來到南薰門裏街找到了華容修。


    華容修坐在主座上,輕輕吹開茶杯裏的浮葉,對麵前這位不速之客不假辭色地說道:“不知叔父今日來有何貴幹?”


    華堯佐道:“我聽說陛下和溫貴妃讓你和石延年給太子選伴讀,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華容修不抬眼地說道。


    “既是給太子選伴讀這麽大的事情,為何不與我來商議?你可不要忘了,你是華家的人!不要以為自己攀上了溫貴妃的高枝兒就可以忘了自己姓什麽!”


    華容修淺飲一口茶,還是不抬頭,道:“要找誰商量,是由陛下和娘娘決定的,我說了不算,至於我是不是姓華,叔父比我清楚。”


    華堯佐被他的態度激得正要發作,想想自己還有正事要辦,又壓下火氣,“你大哥的兩個孩子和太子同齡,你把他們加到伴讀名單裏。”


    說著,也端起茶杯。


    “大哥”指的就是華容修的堂哥,也就是華堯佐的長子。


    華容修放下茶杯,淡淡道:“加不了。”


    華堯佐的茶杯就停在嘴邊。


    “加不了是什麽意思?”


    “加不了就是加不了,叔父是入朝待久了?白話都聽不明白了?”


    “你——”華堯佐將茶杯用力一放,站起來說道,“你這是什麽態度?你以為進了禦史台,當了個小小的禦史中丞,以後就可以青雲直上了?我奉勸你不要得意太早,陛下後宮佳麗三千,等將來等溫貴妃失寵,有你後悔的時候!”


    “這就不勞叔父操心了,”華容修終於抬起頭來,“若叔父沒有別的事,還請恕不遠送。”


    華堯佐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叔父,”華容修又突然叫住他,華堯佐沒有迴頭,隻聽華容修在身後說道,“此事是平王授意的吧?他不是明主,我勸叔父最好看清形勢,當初太子進宮,康王全府被殺,現在又要安插自己的人進宮伴讀,如果太子真的出了什麽意外,這個鍋會讓誰來背,叔父想過嗎?”


    他不等華堯佐迴答,扯身迴了內院。


    華堯佐迴頭看了一眼,隻看見他的背影。


    最終的伴讀名單,溫陵和公冶寒以及石延年和華容修再三商議才敲定下來。


    公冶言思寫的幾個名字全都在內,這傻孩子以為別人會和他一樣不願意進宮。


    他是過繼,離開自己的親生父母,而別人隻是伴讀,每天放學都可以迴家。有這樣的機會,多少人求之不得。


    想到這裏,溫陵心裏又難受起來。


    公冶寒看她走神,握住她的手,道:“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


    溫陵站起身,不著痕跡地抽迴手,將名單遞給石延年,道:“這些人分批任命,不能一下子上任,否則太過激進,等全部上任以後,再把伴讀的名單給禮部,讓禮部安排進宮。”


    石延年道:“這些人都是從底層提拔起來的,原來的空缺還需要人再補上——”


    “不用了,”溫陵打斷道,“這些人原來的官職全部取消,多出來的公務分給同部門領閑職的人,國庫都空了,不能養著他們吃空餉。”


    溫陵和公冶寒再三研究了大乾的官僚體係,國庫的虧空離不開原主皇帝的努力揮霍,更離不開大乾的冗官製度。


    “石愛卿,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就先退下吧。”公冶寒道。


    “是。”


    禦書房的門口,細辛像往常一樣等在門口。


    石延年出來後,遲疑了一下,上前說道:“細辛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還是臉上帶笑,低著頭。


    細辛有些不樂意,但還是跟他走遠了幾步,“石舍人,上次的事情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我幫不了你。”


    石延年這次是有備而來的,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帶著自信的笑容遞給細辛。


    細辛卻嚇得跟觸電一般,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宮人注意到,才說:“石舍人,你、你、你這是做什麽?我是宮女,你是外臣,怎麽能這樣私相授受呢?!”


    石延年急忙解釋:“不不不、細辛姑娘你誤會了,我這、我這不是......哎呀,我說不清楚!”


    他最終放棄解釋,將信強行塞到細辛手裏,轉身就走。


    溫貴妃最近不知怎麽了,自從上次之後,來禦書房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英年早逝了。


    *


    中書省換血這幾天,溫陵難得有空閑,在宜蘭殿吃吃吃,在臨華殿睡睡睡。


    之所以不在宜蘭殿睡,是因為現在已經臘月了,宮中有地龍的宮殿隻有紫宸殿、臨華殿和太後的寢殿。


    溫陵不想去紫宸殿,就隻好賴在鄭婉兒這裏跟她擠一張床。


    這天清晨,溫陵迷迷糊糊中不小心摸到了不該摸的,被鄭婉兒狠踹了一腳。


    溫陵一臉不忿:“大家都是女人,摸一下怎麽了?你也可以摸我的呀!”


    鄭婉兒往溫陵脖子下麵那不可描述的地方望去,那裏一馬平川,什麽也沒有......


    溫陵聳聳肩:“好吧,就算你吃虧一點,但是吃虧是福呀。”


    鄭婉兒頭一次聽到這麽不要臉的話,蠻腰一叉,發泄道:“我豈止是吃虧一點,我簡直吃虧吃飽了!馬上過年了,我為了太後的家宴每天忙這個忙那個,大大小小事情不需要我操心?!可是你和皇帝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你還有臉跟我說吃虧是福?!你的良心呢?落在宜蘭殿了嗎?!”


    她越說越氣,抄起枕頭就往溫陵身上招唿。


    溫陵自知理虧,不敢反駁,匆忙卷起衣服就往外跑。


    好死不死跑到半路碰上了公冶寒,他盯著溫陵這一身狼狽上下打量,再看看溫陵來的方向,瞳孔漸漸放大......


    溫陵抬手截住他的腦補:“停!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過來蹭個地龍。”


    公冶寒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把自己的鬥篷解下來披到她身上,又係好帶子,“紫宸殿也有地龍,你可以去紫宸殿。”


    溫陵道:“額......我這不是想著在東窗事發之前先跟她打好關係嗎?以免到時候死得太難看。”


    公冶寒也不戳穿她,隻是微笑著幫她把鬥篷裹緊,“嗯,好,隻是下次再往這裏躲的時候,記得披鬥篷。”


    溫陵垂下眼眸:他剛剛是不是說“躲”了?誰躲了?我才沒有!


    “過年太後要辦家宴,海王八也會來,到了那天你就裝病,不要去了。”


    溫陵道:“那倒用不著,要是裝病,不就說明我怕了他嗎?”


    公冶寒知道說服不了她,便道:“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如果他約你單獨見麵,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去見他。”


    “放心,我知道。”


    *


    伴讀終於是趕在過年前進宮了,除了公冶言思自己寫的三個人,其餘還有從寒門中挑出來的七個人。


    伴讀進宮的那天溫陵也去了,還見到了那個小胖子——公冶爾若。


    按理說呢,宮裏雖然不提供這些人的住宿,因為每天放學他們都要出宮,但是飯食是管的,絕對餓不著。


    別人的書童在一旁拎著的都是筆墨紙硯,隻有公冶爾若的書童除了筆墨紙硯還帶了一個大食盒。


    溫陵趴後窗的時候,每次都看到他在偷偷吃東西,那食盒裏放的都是甜點,各式桂花糕居多。


    不錯,這小胖子很有品味。


    年前除了選伴讀,還需要幹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溫陵才能安心享受春節假期。


    那就是之前交給華容修的囤糧和投資經商一事。


    現在華容修又是禦史中丞又是太子太傅,沒有時間,也不方便再出入各種商鋪,況且囤糧和投資經商的事情已經上了正軌,溫陵就接了過來。


    雖然商鋪已經在盈利了,但是拿去囤糧的那部分錢不能讓鄭貴妃知道,所以賬麵總的來說還是虧空的。


    溫陵也不敢讓鄭婉兒知道,隻好自己親自出宮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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