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寒微微一笑,道:“平王和諸位愛卿的意思是,隻要資曆足夠,就可以連跳三級,對嗎?”


    眾臣點頭稱是。


    就算華容修連跳三級,也不過是個正八品的小官,對他們也沒有太大威脅。


    平王一黨得意之時,卻聽公冶寒又道:“那既然這樣,石延年,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中書舍人了。”


    眾人目瞪口呆,公冶風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百官這才反應過來,皇帝居然是在聲東擊西?!


    從一開始皇帝就是想讓石延年頂替劉衡,剛才讓華容修出了那麽大的風頭,隻是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公冶寒極為得意地看著底下這群呆若木雞的人,道:“想必現在諸位愛卿沒有反對的理由了吧,畢竟石延年可是在中書省待了十多年,他和華容修一樣,都是連中三元,才華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資曆也夠,石延年,你今天可以寫你自己的委任詔書了,現在就動筆吧。”


    “是。”


    石延年說話時向來惜字如金,寫起文章來卻是揮斥方遒,大開大闔。


    按慣例,皇帝給臣子升官,臣子要先象征性婉拒一下再接受,以表謙虛。但今天肯定不是表謙虛的好時機,所以石延年徑直走到旁邊的桌子上開始寫起來。


    這一會兒的功夫,公冶風在腦子裏迅速開始盤算。


    在現在沒有中書令和中書侍郎的情況下,中書舍人算是副宰相,也是中書省的一把手。要是讓石延年坐到這個位置上,以後他就控製不了中書省了。


    中書舍人的位置可比禦史中丞重要多了,這麽一算,還不如讓華容修進禦史台。


    公冶寒負著手得意地站在禦台上:你們不是整天跟我講道理嗎,讓你們看看什麽叫用魔法打敗魔法!


    下麵百官議論紛紛,中書舍人的權力有多重要每個人都清楚。


    平王一黨當然都想推自己的人上位,但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了,就不能再用資曆為理由駁迴皇帝的委任。


    一直以來,他們才是講道理的那一方,今天卻反被皇帝用道理給將軍了。


    公冶寒見時候差不多了,又語帶猶豫地說道:“其實按照石延年的年齡,做中書舍人,確實有些過於年輕了,朕記得,當年華容修的父親做中書舍人的時候也四十歲了,這麽任命好像顯得不太謹慎,平王以為呢?”


    公冶風沒搞清楚公冶寒這話的用意,不知道他又是在挖什麽坑,一時不敢接話茬。


    “朕近日讀書,看到書上說,兩利相較取其重,兩害相較取其輕,就是不知道,是讓石延年做中書舍人更不謹慎,還是讓華容修進禦史台更不謹慎,平王說呢?”


    公冶寒望著他,神情平和了一些,不似剛才那般劍拔弩張。


    公冶風站在台下與他對視。


    兩人的目光交匯,像兩個商人在袖中定價。


    他知道,公冶寒這麽問,意思是要退一步做交換。


    要麽讓百官同意華容修進禦史台,要麽讓石延年做中書舍人。


    這反而說明了,對於現在的公冶寒來說,禦史台比中書省更加重要。


    而對於公冶風來說,中書省比禦史台更加重要,因為禦史大夫還是他的人,即便華容修去了禦史台,也隻不過是二把手。


    於是公冶風接受了這筆交易。


    他道:“陛下,這就要問吏部尚書了,以前有沒有連跳九級升遷的先例?”


    “哦?”公冶寒轉向吏部尚書問道,“吏部尚書,你來說說,有嗎?”


    呂寶鏡再次接過平王的示意,迴答道:“迴陛下,有的,先皇在世時就曾經破格提拔過一位三司使,隻是後來三司使的職權劃歸了戶部,那位三司使就調任到地方上了。”


    公冶寒:“是嗎,既然有先例可循,那是不是華容修進禦史台也一樣可行呢?”


    眾人望了望平王,然後紛紛表示可行。


    公冶寒:真是官字底下兩張口,說不行的是你們,說行的還是你們!


    “既如此,那朕就沒什麽顧慮了,石愛卿,你的詔書寫好了沒有?”


    公冶風一激動,立刻道:“陛下,石延年任職中書舍人的事情是不是要再商議一下?”


    他已經退了一步,那公冶寒也應該退一步。


    “平王不用著急,石愛卿寫的詔書不是他自己的委任狀。”


    眾人又是不解。


    待司禮太監宣讀完,大家才知道公冶寒說的是什麽意思。


    剛才石延年寫了半天的委任詔書竟然是華容修任禦史中丞的詔書!


    皇帝居然早就料到了這一步。


    他們今天被皇帝和華容修還有石延年從頭涮到了腳!


    直到華容修接旨謝恩,眾人才迴過神來。


    本以為這就算結束了,沒想到公冶寒那向來冰冷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得意又響了起來:“大家不要著急,還有下一封呢,接著念。”


    下一封,是石延年自己的委任詔書,任中書舍人。


    他剛才寫了兩道詔書。


    但這兩道詔書無人可以駁迴了,這都是當著百官的麵決定的,都是他們同意的。


    公冶風死死盯著公冶寒。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以為他是要做交易,要退一步。


    本就是袖中定價,別人無從知曉。


    公冶風手心也開始出汗了,但還是努力維持表麵的鎮定。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自己怎麽如此大意,被他牽著鼻子走。


    不對,不止今天,從溫陵扇他耳光開始,她和公冶寒好像就一塊長腦子了。


    不對,不是從那時開始,有可能是在更早的時間,隻是他沒有注意到?


    這一出大戲隨著司禮太監的一聲“退朝”而落幕,百官下跪恭送皇帝離去。


    皇帝走後,大家也魚貫離開垂拱殿。


    眾人心思各異。


    今天的早朝是皇帝登基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最讓人筋疲力盡的一次。


    可是迴頭想想,他們今天真的上朝了嗎?


    好像隻是參演了一場戲。


    他們一直熟悉的那位昏君好像徹底變了,四兩撥千斤地收迴了整個中書省和半個禦史台。


    現在,還能稱他為昏君嗎?


    估計用不了幾天,皇帝就會頒發冊封儲君的詔書。


    自此,大乾真正的黨爭開始了。


    而在隊伍的最末,有一個整個早朝都沒有發一言的人。


    他就是靖國公,寧文忠。


    寧文忠看著前麵平王的背影,陷入深思。他再一次確定自己隔岸觀火的策略是對的。


    上一次秋獵的事情過去之後,平王就沒有再主動來找芷蘭。平王的動機已經很明顯,他接近芷蘭本來就是為了靖國公府的兵權。秋獵的事情一出,他疑心靖國公府想從他手裏搶過禁軍,所以就開始疏遠芷蘭。


    可芷蘭那丫頭偏偏還要整日上趕著去找他。


    唉!


    *


    平王府。議事廳。


    公冶風拿著劍大喊著砍斷了所有的燭架,踹翻了所有的桌子。


    “失去了隴右軍,失去了禁軍,失去了半個禦史台和整個中書省!本王要你們這些人有何用!”


    謀士們站滿了一堂,垂著頭,鴉雀無聲。


    有人在公冶風平靜下來後提醒道:“王爺,華容修進了禦史台,第一步肯定是要在朝中打擊我們的人,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收集朝中保皇黨的罪證,搶在華容修之前下手。”


    公冶風帶著怒氣高聲道:“你以為本王不知道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會浪費我們多少時間和精力,到時候我們和皇帝鬥得兩敗俱傷,得利的卻是公冶言思那個小兔崽子!”


    “王爺,皇子尚且年幼,就算有了隴右軍也不足為懼,何況淑妃現在已有身孕,如果是男胎,公冶言思的處境會更加艱難,我們現在應該把精力放在中書省和禦史台上。”


    公冶風發泄完怒氣,稍微冷靜了一些,道:“不,有人說過,槍杆底下出政權,朝上再怎麽黨爭,也敵不過銀槍鐵甲,沒了隴右軍和禁軍,本王還有蜀中,甚至,還有靖國公府......”


    *


    華容修離開宮門時,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模樣的人攔住,他穿著一身短打,看上去機靈精神。


    “華先生,小的是奉貴妃娘娘之命來接您迴府的。”


    天色確實已晚,華容修道過謝,便隨他一起上了馬車。


    這馬車是四輪,過於豪華,是宮中的規格。


    一路上,他心裏還在想著今天在大殿上有哪幾個人沒有跪下來為劉衡求情,該從誰開始先下手,又有哪幾個人可以填補進中書省。


    心裏盤算了一路,竟沒注意到馬車行駛的方向不是牛行街。


    待到下車才發現不對。


    這裏是禦街南側的南薰門裏街,眼前赫然一座朱門大院。


    那小廝道:“華先生,這是貴妃娘娘給您置辦的宅子,還有馬車、仆人都已備好,貴妃娘娘說經此一事,朝中上下便都知道您是陛下的人了,所以就無需再避人耳目了,這裏離六部衙門很近,也方便您每日上衙。”


    朝中已經多年不給官員配置府邸了,而且即便他現在是禦史中丞,也分不到這麽大的宅子。


    這該是她私下裏置辦的,可是聽說她把後宮的梅花樹都挖出來賣了,這置辦宅子的錢又是哪裏來的?


    “那你替我多謝貴妃娘娘。”華容修道。


    “先生,您還是日後見了貴妃娘娘親自謝她吧,娘娘說讓我以後留在您身邊做書童,對了,貴妃娘娘還說,她現在手裏沒錢了,所以買宅子的錢是她用您的名義從牙人那兒賒來的,說讓您迴頭從商鋪的利潤裏把錢還給牙人。”


    華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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