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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從菏澤寺歸迴野水涯五日時光,正耐不住性子打算著前去探個究竟,看看那個勞什子的璿璣子到底走沒走。沒有想到的是,梧桐居又來新客。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近梧桐樹,緩緩取下了頭上的鬥笠,額間細細紅豔的朱砂痣首先入了素素的眼簾。


    淵吝……


    他怎麽來了?


    這疑惑隻持續了一瞬,沒有什麽比想見的人主動送上門來更讓人滿意的了。素素“淄溜”一聲化出原形,搖著尾巴出了梧桐居。


    “淵吝……”


    “淵吝……”


    “淵吝~”


    梧桐樹上突然探下一條銀帶,尖尖的腦袋,正對著男子的麵孔,咧著的嘴裏吐著殷紅的舌尖,作一副齜牙咧嘴狀。“嚇到了沒?嚇到了麽嚇到了麽?”她得意的齜牙,在空中晃來蕩去,好不愜意。


    “素素,”男子無奈地退後一步,免得被它打中。“莫要鬧了。”


    嗚,好吧……看來真的不是一個好的玩笑,收效甚微啊!“淵吝,你真是越大越不可愛了。”素素倒掛在梧桐樹上左右搖晃著腦袋,“一點都不配合呢!”想當年第一次見到時,分明是很配合的啊!


    “素素……”淵吝頭痛扶額,語氣寵溺而無奈。


    “淵吝,我跳下來了,你要接住啊!”她歡叫一聲,鬆開了纏著樹幹的尾巴,整個身體直直地落進淵吝的懷中。一時銀光大盛,等光芒散盡,她已化作了一身絳紅衣衫的俏麗少女。


    “淵……”素素正想誇他配合,體內的歸兮一陣嗡嗡鳴動,躁動得厲害。素素條件反射抬起頭,目光撞入另一雙眼中。


    她一怔,搖了搖腦袋,擦亮眼睛再看時,那人已經消失不見。


    “怎麽了?”淵吝放下她,詢問道。


    “沒什麽……”素素不在意的笑了笑,“剛剛感覺那裏似乎似乎有人在看我們……大概是錯覺吧……”


    應當是錯覺……她怎麽會見到她自己……那麽悲憫迷茫的一雙眼睛……怎麽會是她的?


    “你怎麽來尋我了?你師傅走了麽?”兩人坐在梧桐樹下,素素抱著膝蓋側著腦袋看他。


    “素素,京中傳來消息,二殿下已然痊愈。”


    素素頷首,“嗯……”這是一個好消息,代表著淵吝的多重身份總算能夠稍稍簡單一點了。至少不用再掛上一個和尚的身份了。這世上,既當和尚又當道士,還是宰相的兒子的物種真的是鳳毛麟角,十分罕見。她能碰見,也委實是緣分呢!


    淵吝垂下眼瞼,道:“父親修來一封家書,令我收拾一番,返迴長安。”


    “唔……”


    裴天賜經過那三隻蛤蟆精的一番折騰,也算是徹底廢了。如今已經人道不能,裴家香火難以為繼,裴休也總不能讓自家的血脈斷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此舉也算是正常範疇。


    素素表示很淡定。


    “那你幾時迴去?”素素問道。


    “兩月之後。”淵吝淡淡道:“京中喧囂,此次迴去,約莫很難再複安寧。”


    素素心中一動,“那你……”


    “能夠為父親養老,承歡膝下,也算是圓了母親的心願。想來母親九泉之下,也能夠安息。”淵吝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傷感。


    素素吐到唇邊的話語於是咽了迴去。


    淵吝走後,素素在梧桐樹下扼腕糾結。


    “呱……”蠻蠻撲騰著湊過來,素素一把將它抓住摟在懷中。


    “我沒有父母,實在難以理解淵吝對他父親的心情……那樣的父親,有了還不如沒有。”素素各種感慨。


    蠻蠻抬頭看著她,“呱……”


    “你能夠理解他?……好吧,那是因為我很好很善良,如果我也是像裴休一樣隻偏愛狐狸,不搭理你,你還會想要對我好麽?”


    蠻蠻撲扇著小翅膀,“呱呱……”


    “……好吧好吧。”素素無奈了。“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你比較善良比較重感情,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軟弱可欺的。如果是換作狐狸,定然不會做這種虧本的事情。對它好還不一定有好報呢,更遑論是對它不好,鐵定想盡辦法報複啊。人間不就有一句話叫作恩將仇報?還有就是白眼狼什麽的,說的可不就是狐狸。我覺得那句話得改改,必須得叫白眼狐狸才合適些。”


    “原來在素素心中,竟是這般想我的~”狐狸扭著大屁股,各種撒嬌,“你們這般誤解人家,人家真的好傷心好傷心呢~”


    素素陰測測道:“我說錯了麽?”


    “嘎嘎……”蠻蠻附和。


    狐狸捂臉:“就算那是真相,你也應該委婉一點的表述麽~這麽直白,人家很傷麵子的麽~”


    素素沉吟了。“你什麽時候有了麵子這種東西我怎麽不知道?”


    蠻蠻:“嘎嘎嘎……”


    狐狸各種淚奔。


    素素的心情又陰鬱了好些日子。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有些事情即便是她想破腦袋,照樣是想不通的。她這頭還在鬱結,那一頭就又出了紕漏。


    素素打了一大一小兩隻麋鹿迴到梧桐居的時候,就隻看到狐狸抱著毛絨絨的大尾巴趴在梧桐花穗間睡得正開心。怪了……往日隻要她一迴來,蠻蠻總是第一個衝出來撲進她懷中的,如今卻沒有,倒是奇怪。素素提起那小麋鹿,一把砸向睡得正香的狐狸。


    “pia……”


    “bia……”


    狐狸與麋鹿雙雙落下了樹,一頭栽進草叢中。


    “怎麽了怎麽了?”狐狸驚唿,在原地團團打轉,“天崩地裂了啊?!”


    “崩你個大頭鬼。”素素繼續不客氣地將另一隻麋鹿砸了過去,徑直將狐狸砸倒。“蠻蠻呢?怎麽不見它?”


    狐狸掙紮著從麋鹿沉重的身體之下鑽出一個小腦袋來,嘟著嘴巴撒嬌,“討厭,你果然偏心蠻蠻那隻鴨子,竟然這麽兇殘地對待人家~人家可是會寒心的啊~”


    素素一記白眼迅猛無比地掃了過去。“我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兇殘地對待你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你寒心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我都習慣了,你也該認清現實了。現在立刻告訴我,蠻蠻到底去哪裏了?”


    狐狸將兩隻前爪子扒拉了出來。“那鴨子自己有腿還有翅膀,自己會跑,還能偶爾撲騰兩下,人家這麽柔弱的狐狸,走兩步路就帶個喘氣的,怎麽可能會知道?”


    素素言簡意賅道:“找。”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野水涯下的結界處便是一陣浮動。素素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結界處有人!”縱身便跳入野水涯。


    本以為會是那個道士賊心不死,將傷養好了又找上門來。可是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人竟會是蠻蠻。一身血汙的蠻蠻,渾身軟塌塌的倒在崖底。素素隻覺得全身僵住不能動彈,膝蓋有些發軟,幾乎支持不住自己。茫然之餘一股震怒升騰了起來。


    究竟是誰做的?!是誰,竟敢傷了它?!


    狐狸邁著優雅的小狐步走到昏迷的蠻蠻麵前,優雅地伸出爪子扒拉扒拉蠻蠻的小腦袋,“嘖嘖”感歎不已。“可憐見的,傷得可真重~半條命都被打沒了呢~平日裏雖然嘴毒了一些,也沒見得做什麽人神共憤的壞事情,難不成還是仇殺?”


    素素從憤怒中清醒過來,連看也不看狐狸一眼,一把抱起蠻蠻的身體,“有那個閑心說這個風涼話還不如去給我找找線索。”丟下狐狸便飛身迴了梧桐居。


    狐狸抱著尾巴,各種感慨,“人家這麽柔弱的人,可沒有這鴨子這般經打啊~若是傷著了,可就不好了~”


    蠻蠻受的傷確實是重。全身上下都是細細碎碎的傷口,身上的絨毛也禿得七七八八。


    好歹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如今被傷成這個模樣,素素差點沒有掬出一把辛酸淚來。好在,外傷雖重,但沒有傷及內腑。素素吐出內丹給它調息,運行了三個大周天,總算是保住了它的一條命。


    她將內丹吞迴腹中,盤腿坐了近一炷香的時間,這才感覺緩過來了一些。


    用內丹療傷什麽的,果然是最耗神的。


    她從床上下來,用法術修複了它身上的傷口,將它安置好,輕輕舒出一口氣,照這個程度,休息個兩三天大概就能好了。這才出了梧桐居,一眼便看見了烤麋鹿烤得正歡快的狐狸。


    “狐狸,發揮你剩餘價值的時候到了。”素素一把踹開它,奪過烤得四成熟的麋鹿。“速度點去稷澤給我取些玉膏迴來。”


    狐狸灰灰地從草叢中爬起,弱弱道:“人家這般柔弱的人……”


    素素一記白眼速度地甩了過去。“到底去不去?”


    “去……”狐狸淚奔而去。“壞人……你們都是壞人……盡會欺負善良的狐狸~嗷嗷嗷嗷~”迴音不絕於耳。


    素素一手翻轉著麋鹿,一手掏掏耳朵,隻覺得自己更加虛弱了。狐狸還是不要迴來了……


    她席地坐下,陷入沉思。方才幫蠻蠻處理傷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發現,它的頸側有一排尖利的牙印,翅膀上也有撕咬的痕跡。原是想著是那個道士來著,現在想來,估摸不會是他。即便是他,也不會是他親自出的手……有著尖利牙齒的野獸,在這山海妖界何其之多?但凡能夠成精的,除了花花草草,哪個沒有一副尖利的爪牙?就連有些花草,都長出了吃人的爪牙。


    難不成真的如狐狸所說,是仇殺?


    看來這一切,還是得等蠻蠻醒來以後再說。


    不管怎麽樣,敢傷她兒子的東西,她定是會不計前嫌百倍奉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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