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溫聽晚安靜得可怕。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處理各種棘手的事情,吃飯、睡覺,一件不落下。


    江杳卻覺得她的狀態很不對勁,她無數次來找溫聽晚,可她總是輕輕一笑,告訴她自己沒事。


    她的笑容變得比曾經更加真實、清澈,好像經曆過一切波折,即將歸於平靜。


    溫聽晚卻知道,她的身體估計撐不住了。


    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頭部隱隱發痛。


    這些天,她似乎沒有任何味覺,更加沒有食欲,吃什麽東西或者吃不吃東西都沒絲毫感覺。


    她還會唿吸困難,一陣一陣的。


    手臂發痛,看東西也會出現虛影,短暫出現幻覺。


    後一個月,她不再去公司了。


    她看不清東西,時常精神崩潰,又哭又叫,溫聽晚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起初症狀輕的時候,她還能安靜地寫日記,到嚴重的時候,溫聽晚空洞麻木地撕碎所有東西,將自己封在衣櫃裏。


    她痛苦、無力、掙紮卻又想放棄。


    腦海中有個淡渺遠的聲音在鼓勵她,堅持下去,聽晚。


    可現實一遍一遍質問她,為什麽堅持?


    暴虐的野獸藏匿在溫聽晚的心底,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


    終於,在一個平靜的午後。


    溫聽晚獨自驅車來到一個地方。


    張以慕,溫聽晚的主治醫生。


    “張醫生,我是不是……”


    是不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聽我說,聽晚——”


    溫聽晚抬手,隻是笑了笑,極淺極淺的笑,淡得讓人覺得是錯覺。


    “張醫生,不用了。”


    那天,溫聽晚走過挪威街道,去尋過往痕跡。


    她沒開車,也沒背包,更沒有帶糖。


    走了許久,越過這條街道,再轉彎,可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那家好吃的川菜館。


    溫聽晚胃不好,可她卻一直很喜歡川菜。


    大概是因為司璟無辣不歡。


    沒找到算了。


    她在迴公寓的路上碰到一個乞丐,溫聽晚站定在他麵前,在碗裏放了錢。


    迴去路上碰巧遇到一個賣糖葫蘆的攤販,她還在心中竊念:運氣真好。


    可看起來精致的糖葫蘆,咬起來又幹又硬,又酸又澀,糖渣粘在她衣服上,溫聽晚滿不在意地拍了拍,沒掉下來。


    她無奈抬手去撿,在公寓樓下看到了江杳。


    黑夜來臨,像是隱匿的怪物。


    江杳應該等了挺久,凍得直搓手跺腳。


    “上樓吧。”溫聽晚拽拽她衣袖。


    溫聽晚本來打算給她倒杯熱水,晃蕩晃蕩水壺才發現一點熱水都沒有。


    她耐著性子,等著水壺燒開。


    “你怎麽打算的?”江杳拉開椅子。


    溫聽晚眼皮都沒抬,麵無表情地說道:“涼拌炒雞蛋。”


    “……”


    溫聽晚知道她問的是和江初珩訂婚的那件事。


    事實上,溫聽晚一點也不知情。


    她也是在發布會結束後才知道這一切。


    大概率是溫詩阮的主意,瞞著她,先召開發布會,剩下的事情就板上釘釘了。


    “滋滋…”水燒開發出聲音。


    溫聽晚給江杳倒了杯,自己去冰箱裏拿了瓶啤酒。


    “你也別喝這個了。”江杳奪過她的啤酒。


    溫聽晚聳聳肩並不在意。


    她順從地接受江杳給她遞過來的熱水,被按在椅子上坐下。


    兩個人沉默地坐著,誰都不說話。


    “你想清楚了沒,真要嫁給江初珩。”江杳問道。


    她不是說江初珩不好,可她是真看著溫聽晚一路走過來的。


    也知道她心裏惦記著什麽,總覺得哪裏都怪。


    “不嫁。”


    溫聽晚抿了口水,然後順手製止江杳動作,太燙了。


    她舌頭估計起泡了,但貌似不太疼。


    “誰愛嫁誰嫁去。”她接著抿了口。


    艸!忘了。


    又燙一個泡。


    江杳搖搖頭,“發布會已經召開了,我說,你媽是不是真把你賣了?”


    江杳平時很沉穩一人,這個時候都要氣炸了。


    她真想不通,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


    真的一直壓榨控製自己的女兒,非要把人逼到絕路上。


    “她不配。”溫聽晚手撐著下把抵在大理石台麵上。


    整件事情裏,她估計就對不起江初珩一個人,其他人都不無辜。


    但溫聽晚也想得開,別說江初珩有婚約再取消,就是他離了再娶,這世界上想嫁他的也能從大西洋排到太平洋。


    江杳忍不住抱抱她,溫聽晚歎口氣,放下杯子,迴抱她一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江杳的背部。


    江杳忍不住眼淚,這踏馬整的好像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在溫聽晚懷裏求安慰,屬實是主次不分了。


    她從溫聽晚懷裏退出來。


    “今天藥吃了沒?”


    溫聽晚搖搖頭,她三個月沒吃過藥了,吃藥有什麽用。


    無非就是鎮定效果,她才不需要那玩意。


    江杳今天非要留下,溫聽晚趕不走人,也就隨她意。


    九點鍾她就去睡了,江杳在次臥洗澡,洗完迴來的時候溫聽晚已經睡著了。


    她不喜歡用吹風,就拿了浴巾擦頭頭發。


    離溫聽晚書桌挺近的,江杳眼尖,看到桌麵上攤開的紅色日記本。


    上麵字跡墨水已經幹了,江杳沒忍住一瞥,看到:阿璟,我好難受,我想死掉,死了就不會這麽痛苦了是不是?


    還寫了很多個司璟的名字,劃了很多痕跡,毫無章法的。


    像是一個絕望無處可傾訴的人最後的掙紮。


    江杳一生冷汗,猛地望向床上安睡的溫聽晚。


    她唿吸平穩,像是在做一個很香甜的夢,絲毫不受外界打擾。


    —————————————————————————————


    可平靜終究會打破。


    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不複存在。


    溫聽晚這天早上沒有醒來。


    起初江杳隻是覺得她想睡懶覺,就沒叫她,可後來她心裏越來越不安,在溫聽晚枕邊喊了許多聲她都沒反應。


    江杳壓下心中狂風暴雨,伸手拉她,溫聽晚身體輕軟,絲毫沒有任何動靜。


    她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江杳慌亂地找手機,手機在包裏,對,包裏。


    她手抖地拉不開拉鏈,一急之下包掉在地上,她忙不迭跪在地上掏。


    腿軟手也軟,大腦也一片空白。


    她撥通電話,先叫救護車,然後給江初珩打去電話。


    江初珩接起電話那一刻,渾身血液冰冷,整個人僵在當場。


    他趕去醫院的路上,刹車一路踩到底,恨不得給車安上翅膀。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溫聽晚剛進來搶救室。


    “醫生,醫生!!”


    醫生嘰裏咕嚕說了一堆挪威語,江杳一句聽不懂,她在這裏都是靠英語和本地人交流。


    她隻能求助地看向江初珩。


    溫聽晚已經被推進搶救室了。


    “腦供血不足引起的唿吸性休克…”江初珩臉色凝重。


    江杳蹲在地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搶救室。


    “怎麽會突然這樣?”


    “我昨天見她的時候還好好的,她昨晚睡得很早,今早我才發現不對。”江杳劫後餘生般說出這些話。


    不幸中的萬幸,江杳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溫聽晚休克時間還不長。


    送來搶救也比較及時,但仍然十分危險。


    江初珩掛了一大串電話,在搶救室外踱步。


    “她昨天有沒有什麽很反常的地方?”江初珩猶豫再三,問江杳。


    “說不上來,就是太平靜了。”


    江初珩擰著眉,臉色發白,他沒想到,最終還是到這一步了。


    “之前的事,我們都先瞞著。”


    江杳點頭,“你們怎麽會突然訂婚??”


    江杳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她一直都知道江初珩喜歡溫聽晚,可訂婚這個事是真沒想到這麽突然。


    江初珩張嘴欲說,揉了揉眉心,又不知道怎麽表達。


    江杳可一點沒顧及他的身份,不依不饒地問:“你明明知道她現在不能受刺激,怎麽這麽突然?”


    “這事…很複雜,我一時半會也講不清。”


    “算了,先等結果吧。”江杳就是為溫聽晚打抱不平,也沒真想逼問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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