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各種後怕，沈在心又給雷司令打電話了，要在別墅做安防，裝監控係統。
雷司令也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出問題。
他當天下午就找了一家公司，讓人上門，迎著酷夏驕陽，給他們規劃方案，然後布線安裝……
三天後尤雅出院，沈在心如臨大敵，把人接迴家之後，訓練潘多拉都訓練了半個小時，像安排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陌生人讓你走，你不能走，陌生人靠近，你要狂吠，陌生人給你吃的，你不能吃，你不要太膽小，你是大型犬，其實別人見到你，應該是別人害怕。
安排這些為了誰？
尤雅樂得一塌糊塗，薑惟飯都沒吃，覺得自己氣飽了。
上午把人接迴家，下午餘市就變天了。
本身這幾天就熱得不正常，到了下午，天地像隻大蒸鍋一樣，不見太陽，隻有騰騰的熱氣。
到了傍晚，天空突然被一塊巨大的黃色幕布籠罩上，看著都沉甸甸的，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
那黃彤密雲越聚攏越多，堆積得像洶湧的波濤。
不一會兒，整個天空黑了下去，像黑夜降臨，隨著一聲撕裂的雷響，豆大的雨點便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大自然在發脾氣。
公園裏的樹木在風雨中搖曳，綠葉被雨水洗得禿嚕了皮。
本已溝滿河平，池塘裏魚潮翻動，水麵被雨點砸得泛起碗口大的漣漪泡子。
荷花在雨中七零八落，嬌豔的花朵四處飄零。
沒有了這些荷花，很快就分不清哪裏是平地，哪裏是水塘，十幾分鍾後，街麵上水排不出去，就已經看起來黃河一樣了。
根本分不清哪裏是馬路，哪裏是窪地，哪裏是水塘。
路上的行人加快腳步已來不及，撐起著雨傘，像有人用水桶在頭上澆，加上狂風撕扯，那傘不是癟了，就是打翻掉，腳下一邁步，水都泡著褲管子。
車輛在雨中緩慢行駛，即便不是窪地，也已經半個車輪淹沒，不再見一片片水花濺起。
因為尤雅第一天出院，一家人都在別墅，翹頭看外景，都是心裏興慶。
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很快，沈在心和沈父開始打電話了，問問這個，是在路上還是迴了家，問問那個，他們家怎麽樣……
何院長都迴不去了。
他給沈在心說：“我打算在醫院住，走不成了，往西的地下通道，水已經淹沒了，車都過不去了。還有人說，哪個地方來著，水漫河堤，正在倒灌呢。”
開著免提呢，沈父給他長籲短歎：“災年呀，今年是！幸虧是現在，在過去，黃河早決堤了，黃河不決，運河也決，燕子和她媽都迴去了沒有呀？”
何院長說：“迴去了，咱們醫院這邊地勢高，不要緊，我剛剛通知過了，迴不去的醫生，讓他們住漢王大酒店去。”
沈母忍不住說：“都住酒店嗎？那得多少錢呀？”
何院長說：“不花錢。你們都是瞎擔心，在心沒給你們講嘛？”
講啥？
半個億買個破爛酒店？
沈在心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一個勁兒說：“叔。我掛了，掛了，你看著安排好了，反正原膳和食堂都有糧食和備菜，醫生病人你那邊都照顧好，看病的呀，迴不去了，你們也要管上，24小時熱水，給他們找地方，給手機充電，留住他們，別讓他們冒雨亂跑，實在不行，看看能買到方便麵不，組織年輕人去，買點方便麵、火腿腸、礦泉水，免費發。願意住下的，住漢王給他們優惠。”
生怕繼續往下說惹出來麻煩。
趕緊把電話掛了。
電話一掛，魯書記打電話了。
沈在心趕緊換個地方接電話。
魯書記問：“你們甲流的特效藥沒有斷藥吧？煎中藥的車間記得重新啟用，好幾個縣都被淹了，衛生部門已經通報，說甲流又變異了，更難纏，市裏到處征調資源，我考慮到你這邊出的有特效藥，想了一下，還是得給你張口。”
沈在心說：“我現在不在醫院，我家裏有事，提前迴來了，你給何院長打電話，馬上我也給他打電話，讓他統計藥品情況，該煎製草藥，煎製草藥，全力配合區裏工作，錢不錢的，這個時候先不提，迴頭能捐贈我捐贈。”
魯書記問：“真的假的？我打電話給區醫院的老劉，他媽的他都是公立醫院，他給我一把鼻子一把眼淚呢，強調他的困難。”
沈在心歎了口氣：“我條件比他好一些吧，你要需要的話，從我醫院抽調年輕的醫生做誌願者，我沒什麽說的，要是夜裏雨小一點了，能通車，我自己也趕過去，我爸還說呢，這在過去，這是大災，不一定死多少人呢。”
魯書記說：“這幾天太忙，其實你那個事情呀，我們已經過會了，可以3500萬給你，眼下特殊，我說到做到，你捐贈多少，我給你免多少，免雙倍，不讓你吃虧。”
沈在心猶豫了一下。
生意是生意對吧？
他說：“不好意思呀，魯書記，晚了，我恐怕沒錢買的了，那五千多萬，如數給你也夠嗆，我給你實話實說吧，我把漢王買了，錢用了，本來我是考慮拿區裏這邊的中心血站呢，沒辦法，老童他急於出手，他連樓帶40畝地，4800萬給我了，接手之後，我這本來給你準備的錢，立刻就不夠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呢，要不你給我緩緩？”
魯書記懵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沈在心說：“就這幾天，我一看，三棟樓都給我了，人在我辦公室哭得跟啥一樣，說他老婆還有病，我還讓何院長給他充幾張會員……”
魯書記著急說：“他老婆病了，那是他借口，你就成交了，還給他充會員？你醫院還充會員？”
沈在心說：“就診卡裏充上錢，那不就是會員嗎？人真的是太可憐了，老婆是真有病，隔天人就來住院了。”
魯書記氣急敗壞：“這是套路，這是他的套路，他掛出來賣，他掛一兩年了吧？他那破樓，臭名昭著，全市人都知道。”
他說：“我不管，一碼是一碼，區醫院那邊增資，程序都走完了，怪我好吧，怪我想著吊你幾天，免得你還價還得不像話，你不能這樣呀，沈在心，虧我一直以為你是一位重承諾守信用的商人，你本身是個醫生，你良知還沒泯滅，你怎麽不打一聲招唿，你把漢王你拿下來了呢？你拿它酒店沒關係，你怎麽把你準備給區裏的錢給動用了呢，我不管，你趕緊去給我想辦法去。”
沈在心也提高嗓門：“看，說實話了吧，我在後麵催，天天催，魯書記，你上會了沒有？你上會了沒有？你都是怎麽給我說的？現在你給我說實話了，想吊我幾天，你都這樣玩手段，你怪我不打招唿，你怪我不信守承諾，魯書記不帶你這樣的好吧？3500萬呀，20畝地呀，你還覺得你便宜我了？你以為城邊你們征地，我不知道多少錢一畝嗎？幾萬塊錢一畝你們收農田呢，轉個手批給我們175萬呀，175萬沒關係，你要是商用地我好弄，土地能流轉，土地是醫療用地，我撐不住了，我連個下家都沒有。”
魯書記說：“要不你找家銀行，把你漢王抵押了，錢湊一湊，這邊20畝，我給你再便宜點兒，到時候算上你的捐贈，再酌情減一減？沒有多少了，我們再過一次會？”
沈在心說：“我也不讓你為難，說實話，我想的是2000萬以下，我給你醫院的錢之後，也隻剩那麽多了，我一咬牙就拿了，再建樓，我想辦法再貸款。”
魯書記說：“咱們爭的是價格，至始至終，我有說不給你嗎，你認3500萬，但你可以先給2000萬呀。“
沈在心說：“看吧，還要給我3500萬，畢竟地放在都多少年了，20畝地，你就是轉商用，開發出來，小區不成小區，建商業樓，這一地帶不是商業圈。你們都是政府思維，從來不站在市場的角度，如果它值那麽多，為什麽空置那麽多年呢？”
魯書記啞口無言。
沈在心提議說：“這樣吧，畢竟已經過會了，我可以按3500萬，我把家裏鍋碗瓢盆可以都抵押出去，連那五千多萬一起給你，但你能不能把漢王前麵20畝的廣場也給我。我短期也沒錢開發，也就當個停車場，將來有條件開發了，說明我醫院發展起來了，你是用20畝地換一個新三甲醫院。”
他怕魯書記識破，不等魯書記迴話，就又說：“你當我沒說，我也是一衝動，我收迴剛才的話，我再想一想，跟老婆商量、商量。”
掛電話了。
商業談判嘛。
禮貌不禮貌的無所謂了。
沈在手持手機，眼神遊動。
他覺得還不夠，人家魯書記又不傻，他不是三歲小孩不會算賬，更何況他便宜了自己，他承擔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險呢，人家的仕途呢？
得添一把火。
關鍵不在自己在這兒跟他扯拽，而是這把火要從別的地方燒起來，他立刻給區醫院的劉院長打過去。
“劉院長，沒淋雨吧。”
劉院長笑著說：“差一點，差一點，就是玥玥還沒迴來呢，你說吧，這麽大了不結婚，連使喚個人接她都找不著。”
什麽意思？
難不成暗示我，讓我去接她，我有病吧，我家裏前妻現任都在家，我跑出去，那麽大的雨，我去接他女兒去？
是他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腦子有問題？
沈在心說：“我把漢王酒店拿下來了，準備把醫院擴大一下，想聽聽劉叔的看法，你知道，我是幹技術的，一個外科醫生而已，醫院管理上是真不懂，我想問一下劉叔，建三甲醫院都需要什麽條件，你看你能在這上頭幫我一下嗎？”
劉院長受不了了：“在心，你打算建三甲醫院，你沒有開玩笑吧？”
沈在心說：“我開什麽玩笑呀，漢王酒店我都拿下來了，40畝地，加我現在的地方，樓要規劃得好，足夠了，偷偷告訴你，我重組三醫院，又平價賣掉，把三醫院的債務折現了，等於是貸款一兩個億呀，我不趕緊趁有錢，把醫院規模做大，後麵想擴大擴不大了。你不知道，我現在病人多呀，何叔給我統計的，我現在趕上下麵縣醫院的掛號量了。等我建成三甲醫院，我就是咱們市除了中心醫院之外的第二家三甲醫院，人家知道我什麽路子？什麽出身？你看病？咱就拿區醫院舉例，你是去區醫院，你還是去評上三甲的心相融醫院？”
劉院長聲音都變了：“在心，你白費功夫，你評不上。”
沈在心說：“劉叔你小看人，如果按照標準，中心醫院他就夠得上呢？陳院長怎麽操作的，我中心醫院有同學，都給我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都是滸市迴來的，我不能到滸市找個單位，讓他們買台ct放我醫院裏？我要的是三甲，他要的是拍片子他掙錢？我不知道到滸市，看到牙科了，眼科了，跟他們談談，到我們這兒包科室，你公立醫院，你要這麽幹，你還要過會，你還有複雜的程序要走，我私人醫院，我說怎麽幹就怎麽幹，我敢說，隻要我硬件跟上，軟件上太好談了，大不了我承諾他們承包的時候，第一年免費，劉叔，你公立醫院，你敢承諾嗎？我們餘市人多，醫療資源不足，我舉債當這個雞頭，我也不在你們後麵瞎混，你等著好了。”
劉院長哄騙說：“在心呀，你要多考慮考慮，三甲醫院誰不想呀，別人都勸我，我說我不爭，都是假大空，就我們這兒的醫院，誰能真真正正夠上標準呀，都是花了錢，造個殼，咱實在一點兒，就是把開支減少，把營收做上去。”
他編呀。
他還說什麽，別人都勸他幹三甲，他不幹，騙鬼呢，他肯定不知道魯書記為了跟我要錢，早就把要錢幹什麽都說了。
沈在心說：“你這套思路過時了，你隻要把醫院規模做上去，營收做上去，短期內可以不盈利，但你可以貸款呀，你拉長時間看，當地醫院都競爭不過你，資源往頭部醫院集中，病人都往頭部集中，就跟壟斷市場一樣，迴頭肯定掙錢呀，就拿北都的和諧（注：怕對號入座），全國都知道它好，你看那兒缺病人不，缺利潤呢，還是缺營收呢。還記得周富國吧，打我一巴掌，掏多少錢都願意去那邊看病，給我說什麽，根本不是錢的問題。結果我能不能治？我能治沒用，人家不信我，這就是三甲醫院的力量，做人得有這種眼界，眼下我再困難，我砸鍋賣鐵，我也得把三甲醫院給幹起來。“
劉院長大聲說：“你幹不起來！”
沈在心問：“什麽意思，劉叔，怎麽聽著你那麽生氣呢？你該不是？不想讓我幹成三甲吧？”
劉院長也意識到了。
這種老官僚自省能力很強，馬上注意到自己真情流露，立刻收住情緒，笑著說：“我是怕你步子太大，扯著蛋。我怎麽不支持你呢，我全力都支持你，你說吧，我怎麽才能幫到你，隻要你不給我要醫生要病人，我全力支持。”
沈在心說：“不需要，不需要，都不需要，我就是對三甲醫院評級不太懂，問問劉叔你懂不懂？”
劉院長說：“我都不是學醫的， 我也不懂，真不懂，這個真幫不到你，還有，在心，叔問你，你醫院掛號量真的一兩千了？”
沈在心說：“所以呀，這就是我爭取三甲的底氣，怎麽著，你區醫院掛號量沒有我多？”
劉院長說：“那怎麽可能？”
沈在心說：“劉叔，既然你對三甲也陌生，那這樣吧，我再問問別人。”
掛電話了。
火已經燒出去了。
老劉該不要命地跟區裏要錢了吧？
心裏得意之餘，又有點不恥呀。
我沈在心，竟然也用陰謀詭計用得這麽順，是我以前不會嗎？絕對不是，我上過學，曆史知識學得好，隻是我放不開，隻是我有知識分子的矜持，被尤雅壓著爬不起來，是老子我愛她……
人家班定遠就是個讀書人，真正成大事的，都是讀書人，看不起我們這樣的讀書人？覺得我們酸腐？覺得我們懦弱？我們真不要臉了，幹成大事的還是我們，所謂的莫欺少年窮，還要加一詞，莫欺少年讀書人窮。少年文盲，他窮，你欺負他，他容易翻身嗎？但讀書人，萬般可能。
薑惟出現了。
她一條胳膊搭在牆壁上，迴收長腿，跟勾引人一樣，含情脈脈地問：“老公你一個人跑樓上，幹什麽了呀？”
來的意思很明顯了，是不是要帶著侵犯性上手？
電話響了，沈在心一看就緊張了。
劉玥玥。
大姐。
能不能不要這樣呀。
我上來打的是工作電話，我老婆正懷疑，你給我打電話了？
沈在心直接摁掉了。
沒什麽正事兒，她應該不會再打了，難不成她指望自己接她迴家，想什麽呢，這麽大人了，雨太大，住商場也行呀。
摁掉。
電話又打過來了。
薑惟還在笑著呢，覺得不對勁兒了，立刻要求說：“老公。你要是不接，不開免提，我心裏肯定埋刺，信不信我告訴爸爸媽媽，我告訴尤雅，你選吧。”
沈在心無奈，接了，開了免提。
劉玥玥說：“在心。你給我爸說了什麽呀，我爸讓我控製一下給你的手術量，問我我們兩邊的合作能不能停掉。你給他說什麽了？”
沈在心意外道：”沒說什麽呀，就是問他三甲醫院評選的標準，我這邊想擴大醫院。“
劉玥玥說：”你傻呀。我爸開始防著你了，人都說區醫院現在病人減少，人都是跑到你那兒了，你想擴大醫院，你告訴他呀，你真是？我給他拒絕了，我說，我們之間合作是有合同的，手術給不給他，其實不在他，在我們自己，我們自己的醫生要是行，我也不願給他，就這樣搪塞過去了，但我得提醒你，不要到處給人說你要擴大醫院。你現在醫院這麽小，都那麽多病人，你再一擴大，誰不防著你呀，中心醫院都忌憚你呢。“
沈在心連忙說：“不至於，不至於。”
劉玥玥說：“在心，你知道我對你最放不下的是什麽嗎，就是太傻，太真實，太天真，讓人心裏覺得好心疼。你要對我爸防一手，咱們倆關係再好，你也不能忽視他是另外一家醫院的院長，你們處於競爭關係，除非我們是兩口子。”
本來工作電話對吧。
純粹的工作電話。
這不對勁兒呀。
沈在心抬起頭，立刻看向薑惟。
薑惟深深吸一口氣，沈在心連忙說：“玥玥，不說了，我知道自己的問題了，有點急事，改天聊。”
掛了。
雷司令也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出問題。
他當天下午就找了一家公司，讓人上門，迎著酷夏驕陽，給他們規劃方案，然後布線安裝……
三天後尤雅出院，沈在心如臨大敵，把人接迴家之後，訓練潘多拉都訓練了半個小時，像安排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陌生人讓你走，你不能走，陌生人靠近，你要狂吠，陌生人給你吃的，你不能吃，你不要太膽小，你是大型犬，其實別人見到你，應該是別人害怕。
安排這些為了誰？
尤雅樂得一塌糊塗，薑惟飯都沒吃，覺得自己氣飽了。
上午把人接迴家，下午餘市就變天了。
本身這幾天就熱得不正常，到了下午，天地像隻大蒸鍋一樣，不見太陽，隻有騰騰的熱氣。
到了傍晚，天空突然被一塊巨大的黃色幕布籠罩上，看著都沉甸甸的，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
那黃彤密雲越聚攏越多，堆積得像洶湧的波濤。
不一會兒，整個天空黑了下去，像黑夜降臨，隨著一聲撕裂的雷響，豆大的雨點便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大自然在發脾氣。
公園裏的樹木在風雨中搖曳，綠葉被雨水洗得禿嚕了皮。
本已溝滿河平，池塘裏魚潮翻動，水麵被雨點砸得泛起碗口大的漣漪泡子。
荷花在雨中七零八落，嬌豔的花朵四處飄零。
沒有了這些荷花，很快就分不清哪裏是平地，哪裏是水塘，十幾分鍾後，街麵上水排不出去，就已經看起來黃河一樣了。
根本分不清哪裏是馬路，哪裏是窪地，哪裏是水塘。
路上的行人加快腳步已來不及，撐起著雨傘，像有人用水桶在頭上澆，加上狂風撕扯，那傘不是癟了，就是打翻掉，腳下一邁步，水都泡著褲管子。
車輛在雨中緩慢行駛，即便不是窪地，也已經半個車輪淹沒，不再見一片片水花濺起。
因為尤雅第一天出院，一家人都在別墅，翹頭看外景，都是心裏興慶。
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很快，沈在心和沈父開始打電話了，問問這個，是在路上還是迴了家，問問那個，他們家怎麽樣……
何院長都迴不去了。
他給沈在心說：“我打算在醫院住，走不成了，往西的地下通道，水已經淹沒了，車都過不去了。還有人說，哪個地方來著，水漫河堤，正在倒灌呢。”
開著免提呢，沈父給他長籲短歎：“災年呀，今年是！幸虧是現在，在過去，黃河早決堤了，黃河不決，運河也決，燕子和她媽都迴去了沒有呀？”
何院長說：“迴去了，咱們醫院這邊地勢高，不要緊，我剛剛通知過了，迴不去的醫生，讓他們住漢王大酒店去。”
沈母忍不住說：“都住酒店嗎？那得多少錢呀？”
何院長說：“不花錢。你們都是瞎擔心，在心沒給你們講嘛？”
講啥？
半個億買個破爛酒店？
沈在心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一個勁兒說：“叔。我掛了，掛了，你看著安排好了，反正原膳和食堂都有糧食和備菜，醫生病人你那邊都照顧好，看病的呀，迴不去了，你們也要管上，24小時熱水，給他們找地方，給手機充電，留住他們，別讓他們冒雨亂跑，實在不行，看看能買到方便麵不，組織年輕人去，買點方便麵、火腿腸、礦泉水，免費發。願意住下的，住漢王給他們優惠。”
生怕繼續往下說惹出來麻煩。
趕緊把電話掛了。
電話一掛，魯書記打電話了。
沈在心趕緊換個地方接電話。
魯書記問：“你們甲流的特效藥沒有斷藥吧？煎中藥的車間記得重新啟用，好幾個縣都被淹了，衛生部門已經通報，說甲流又變異了，更難纏，市裏到處征調資源，我考慮到你這邊出的有特效藥，想了一下，還是得給你張口。”
沈在心說：“我現在不在醫院，我家裏有事，提前迴來了，你給何院長打電話，馬上我也給他打電話，讓他統計藥品情況，該煎製草藥，煎製草藥，全力配合區裏工作，錢不錢的，這個時候先不提，迴頭能捐贈我捐贈。”
魯書記問：“真的假的？我打電話給區醫院的老劉，他媽的他都是公立醫院，他給我一把鼻子一把眼淚呢，強調他的困難。”
沈在心歎了口氣：“我條件比他好一些吧，你要需要的話，從我醫院抽調年輕的醫生做誌願者，我沒什麽說的，要是夜裏雨小一點了，能通車，我自己也趕過去，我爸還說呢，這在過去，這是大災，不一定死多少人呢。”
魯書記說：“這幾天太忙，其實你那個事情呀，我們已經過會了，可以3500萬給你，眼下特殊，我說到做到，你捐贈多少，我給你免多少，免雙倍，不讓你吃虧。”
沈在心猶豫了一下。
生意是生意對吧？
他說：“不好意思呀，魯書記，晚了，我恐怕沒錢買的了，那五千多萬，如數給你也夠嗆，我給你實話實說吧，我把漢王買了，錢用了，本來我是考慮拿區裏這邊的中心血站呢，沒辦法，老童他急於出手，他連樓帶40畝地，4800萬給我了，接手之後，我這本來給你準備的錢，立刻就不夠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呢，要不你給我緩緩？”
魯書記懵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沈在心說：“就這幾天，我一看，三棟樓都給我了，人在我辦公室哭得跟啥一樣，說他老婆還有病，我還讓何院長給他充幾張會員……”
魯書記著急說：“他老婆病了，那是他借口，你就成交了，還給他充會員？你醫院還充會員？”
沈在心說：“就診卡裏充上錢，那不就是會員嗎？人真的是太可憐了，老婆是真有病，隔天人就來住院了。”
魯書記氣急敗壞：“這是套路，這是他的套路，他掛出來賣，他掛一兩年了吧？他那破樓，臭名昭著，全市人都知道。”
他說：“我不管，一碼是一碼，區醫院那邊增資，程序都走完了，怪我好吧，怪我想著吊你幾天，免得你還價還得不像話，你不能這樣呀，沈在心，虧我一直以為你是一位重承諾守信用的商人，你本身是個醫生，你良知還沒泯滅，你怎麽不打一聲招唿，你把漢王你拿下來了呢？你拿它酒店沒關係，你怎麽把你準備給區裏的錢給動用了呢，我不管，你趕緊去給我想辦法去。”
沈在心也提高嗓門：“看，說實話了吧，我在後麵催，天天催，魯書記，你上會了沒有？你上會了沒有？你都是怎麽給我說的？現在你給我說實話了，想吊我幾天，你都這樣玩手段，你怪我不打招唿，你怪我不信守承諾，魯書記不帶你這樣的好吧？3500萬呀，20畝地呀，你還覺得你便宜我了？你以為城邊你們征地，我不知道多少錢一畝嗎？幾萬塊錢一畝你們收農田呢，轉個手批給我們175萬呀，175萬沒關係，你要是商用地我好弄，土地能流轉，土地是醫療用地，我撐不住了，我連個下家都沒有。”
魯書記說：“要不你找家銀行，把你漢王抵押了，錢湊一湊，這邊20畝，我給你再便宜點兒，到時候算上你的捐贈，再酌情減一減？沒有多少了，我們再過一次會？”
沈在心說：“我也不讓你為難，說實話，我想的是2000萬以下，我給你醫院的錢之後，也隻剩那麽多了，我一咬牙就拿了，再建樓，我想辦法再貸款。”
魯書記說：“咱們爭的是價格，至始至終，我有說不給你嗎，你認3500萬，但你可以先給2000萬呀。“
沈在心說：“看吧，還要給我3500萬，畢竟地放在都多少年了，20畝地，你就是轉商用，開發出來，小區不成小區，建商業樓，這一地帶不是商業圈。你們都是政府思維，從來不站在市場的角度，如果它值那麽多，為什麽空置那麽多年呢？”
魯書記啞口無言。
沈在心提議說：“這樣吧，畢竟已經過會了，我可以按3500萬，我把家裏鍋碗瓢盆可以都抵押出去，連那五千多萬一起給你，但你能不能把漢王前麵20畝的廣場也給我。我短期也沒錢開發，也就當個停車場，將來有條件開發了，說明我醫院發展起來了，你是用20畝地換一個新三甲醫院。”
他怕魯書記識破，不等魯書記迴話，就又說：“你當我沒說，我也是一衝動，我收迴剛才的話，我再想一想，跟老婆商量、商量。”
掛電話了。
商業談判嘛。
禮貌不禮貌的無所謂了。
沈在手持手機，眼神遊動。
他覺得還不夠，人家魯書記又不傻，他不是三歲小孩不會算賬，更何況他便宜了自己，他承擔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險呢，人家的仕途呢？
得添一把火。
關鍵不在自己在這兒跟他扯拽，而是這把火要從別的地方燒起來，他立刻給區醫院的劉院長打過去。
“劉院長，沒淋雨吧。”
劉院長笑著說：“差一點，差一點，就是玥玥還沒迴來呢，你說吧，這麽大了不結婚，連使喚個人接她都找不著。”
什麽意思？
難不成暗示我，讓我去接她，我有病吧，我家裏前妻現任都在家，我跑出去，那麽大的雨，我去接他女兒去？
是他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腦子有問題？
沈在心說：“我把漢王酒店拿下來了，準備把醫院擴大一下，想聽聽劉叔的看法，你知道，我是幹技術的，一個外科醫生而已，醫院管理上是真不懂，我想問一下劉叔，建三甲醫院都需要什麽條件，你看你能在這上頭幫我一下嗎？”
劉院長受不了了：“在心，你打算建三甲醫院，你沒有開玩笑吧？”
沈在心說：“我開什麽玩笑呀，漢王酒店我都拿下來了，40畝地，加我現在的地方，樓要規劃得好，足夠了，偷偷告訴你，我重組三醫院，又平價賣掉，把三醫院的債務折現了，等於是貸款一兩個億呀，我不趕緊趁有錢，把醫院規模做大，後麵想擴大擴不大了。你不知道，我現在病人多呀，何叔給我統計的，我現在趕上下麵縣醫院的掛號量了。等我建成三甲醫院，我就是咱們市除了中心醫院之外的第二家三甲醫院，人家知道我什麽路子？什麽出身？你看病？咱就拿區醫院舉例，你是去區醫院，你還是去評上三甲的心相融醫院？”
劉院長聲音都變了：“在心，你白費功夫，你評不上。”
沈在心說：“劉叔你小看人，如果按照標準，中心醫院他就夠得上呢？陳院長怎麽操作的，我中心醫院有同學，都給我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都是滸市迴來的，我不能到滸市找個單位，讓他們買台ct放我醫院裏？我要的是三甲，他要的是拍片子他掙錢？我不知道到滸市，看到牙科了，眼科了，跟他們談談，到我們這兒包科室，你公立醫院，你要這麽幹，你還要過會，你還有複雜的程序要走，我私人醫院，我說怎麽幹就怎麽幹，我敢說，隻要我硬件跟上，軟件上太好談了，大不了我承諾他們承包的時候，第一年免費，劉叔，你公立醫院，你敢承諾嗎？我們餘市人多，醫療資源不足，我舉債當這個雞頭，我也不在你們後麵瞎混，你等著好了。”
劉院長哄騙說：“在心呀，你要多考慮考慮，三甲醫院誰不想呀，別人都勸我，我說我不爭，都是假大空，就我們這兒的醫院，誰能真真正正夠上標準呀，都是花了錢，造個殼，咱實在一點兒，就是把開支減少，把營收做上去。”
他編呀。
他還說什麽，別人都勸他幹三甲，他不幹，騙鬼呢，他肯定不知道魯書記為了跟我要錢，早就把要錢幹什麽都說了。
沈在心說：“你這套思路過時了，你隻要把醫院規模做上去，營收做上去，短期內可以不盈利，但你可以貸款呀，你拉長時間看，當地醫院都競爭不過你，資源往頭部醫院集中，病人都往頭部集中，就跟壟斷市場一樣，迴頭肯定掙錢呀，就拿北都的和諧（注：怕對號入座），全國都知道它好，你看那兒缺病人不，缺利潤呢，還是缺營收呢。還記得周富國吧，打我一巴掌，掏多少錢都願意去那邊看病，給我說什麽，根本不是錢的問題。結果我能不能治？我能治沒用，人家不信我，這就是三甲醫院的力量，做人得有這種眼界，眼下我再困難，我砸鍋賣鐵，我也得把三甲醫院給幹起來。“
劉院長大聲說：“你幹不起來！”
沈在心問：“什麽意思，劉叔，怎麽聽著你那麽生氣呢？你該不是？不想讓我幹成三甲吧？”
劉院長也意識到了。
這種老官僚自省能力很強，馬上注意到自己真情流露，立刻收住情緒，笑著說：“我是怕你步子太大，扯著蛋。我怎麽不支持你呢，我全力都支持你，你說吧，我怎麽才能幫到你，隻要你不給我要醫生要病人，我全力支持。”
沈在心說：“不需要，不需要，都不需要，我就是對三甲醫院評級不太懂，問問劉叔你懂不懂？”
劉院長說：“我都不是學醫的， 我也不懂，真不懂，這個真幫不到你，還有，在心，叔問你，你醫院掛號量真的一兩千了？”
沈在心說：“所以呀，這就是我爭取三甲的底氣，怎麽著，你區醫院掛號量沒有我多？”
劉院長說：“那怎麽可能？”
沈在心說：“劉叔，既然你對三甲也陌生，那這樣吧，我再問問別人。”
掛電話了。
火已經燒出去了。
老劉該不要命地跟區裏要錢了吧？
心裏得意之餘，又有點不恥呀。
我沈在心，竟然也用陰謀詭計用得這麽順，是我以前不會嗎？絕對不是，我上過學，曆史知識學得好，隻是我放不開，隻是我有知識分子的矜持，被尤雅壓著爬不起來，是老子我愛她……
人家班定遠就是個讀書人，真正成大事的，都是讀書人，看不起我們這樣的讀書人？覺得我們酸腐？覺得我們懦弱？我們真不要臉了，幹成大事的還是我們，所謂的莫欺少年窮，還要加一詞，莫欺少年讀書人窮。少年文盲，他窮，你欺負他，他容易翻身嗎？但讀書人，萬般可能。
薑惟出現了。
她一條胳膊搭在牆壁上，迴收長腿，跟勾引人一樣，含情脈脈地問：“老公你一個人跑樓上，幹什麽了呀？”
來的意思很明顯了，是不是要帶著侵犯性上手？
電話響了，沈在心一看就緊張了。
劉玥玥。
大姐。
能不能不要這樣呀。
我上來打的是工作電話，我老婆正懷疑，你給我打電話了？
沈在心直接摁掉了。
沒什麽正事兒，她應該不會再打了，難不成她指望自己接她迴家，想什麽呢，這麽大人了，雨太大，住商場也行呀。
摁掉。
電話又打過來了。
薑惟還在笑著呢，覺得不對勁兒了，立刻要求說：“老公。你要是不接，不開免提，我心裏肯定埋刺，信不信我告訴爸爸媽媽，我告訴尤雅，你選吧。”
沈在心無奈，接了，開了免提。
劉玥玥說：“在心。你給我爸說了什麽呀，我爸讓我控製一下給你的手術量，問我我們兩邊的合作能不能停掉。你給他說什麽了？”
沈在心意外道：”沒說什麽呀，就是問他三甲醫院評選的標準，我這邊想擴大醫院。“
劉玥玥說：”你傻呀。我爸開始防著你了，人都說區醫院現在病人減少，人都是跑到你那兒了，你想擴大醫院，你告訴他呀，你真是？我給他拒絕了，我說，我們之間合作是有合同的，手術給不給他，其實不在他，在我們自己，我們自己的醫生要是行，我也不願給他，就這樣搪塞過去了，但我得提醒你，不要到處給人說你要擴大醫院。你現在醫院這麽小，都那麽多病人，你再一擴大，誰不防著你呀，中心醫院都忌憚你呢。“
沈在心連忙說：“不至於，不至於。”
劉玥玥說：“在心，你知道我對你最放不下的是什麽嗎，就是太傻，太真實，太天真，讓人心裏覺得好心疼。你要對我爸防一手，咱們倆關係再好，你也不能忽視他是另外一家醫院的院長，你們處於競爭關係，除非我們是兩口子。”
本來工作電話對吧。
純粹的工作電話。
這不對勁兒呀。
沈在心抬起頭，立刻看向薑惟。
薑惟深深吸一口氣，沈在心連忙說：“玥玥，不說了，我知道自己的問題了，有點急事，改天聊。”
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