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個小時後。


    白若妍輕輕拍了一下許安澤的背,認真道: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跑。”


    許安澤聽到這句話,立刻將肩膀上的白若妍放了下來。


    她剛落地,便迅速與許安澤拉開距離,跑到了程璋身邊。


    畢竟現在許安澤在隊伍裏處於最危險的位置,一旦被獸群追趕上就有可能丟掉性命。


    白若妍看了隊伍最後方的許安澤一眼,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是愧疚嗎?也不算,就因為許安澤一定要把隊伍帶出城外,才會有現在被獸群追趕的事情。


    雖然獸潮不可預測,但許安澤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然而要說恨?畢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所有人現在都有生命危險,但也沒到恨的程度。


    因為許安澤確實是在努力地讓他們存活下來,為此甚至主動追在隊伍的末尾,就是為了在被追上的時候能夠為他們爭取到逃亡時間。


    許安澤其實有在盡力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城外會有喪命的風險,正因如此,才能更好地鍛煉他們的心性。


    他們是被反複強調了風險之後,還仍然要跟出來的,遇到這樣的事其實也怪不了許安澤。


    白若妍又看了看程璋,隻見他的臉色很差,兩個眼眶都有些凹陷下去了,眼球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看起來好像瘦了一圈。


    她又環顧四周,其餘人也都差不多,唯有她因為體力不支得到了幫助,獲得了一點補充。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那裏因為沾上了許安澤肩上的血汙而顯得有些暗紅。


    目前最需要幫助的,明明是許安澤,然而許安澤卻為了他們做到這種地步。


    剛才休息的時候她沒在意,此時她又迴頭看去,隻看見許安澤那有些搖擺的身姿,以及被血漬染紅的臉龐,還有看起來異常疲憊的神情。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拂曉小隊的人不夠強罷了。


    她不由得想到:


    如果獸潮席卷歸城,他們又能做到什麽?


    這或許與她無關,因為她的聖魂是療愈係的,在正麵戰場上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所以她壓根就不需要直麵恐懼。


    正因如此,她才會抱怨,才會不理解,因為真正需要麵對星獸的,隻有能夠與星獸戰鬥的人。


    換句話說,如果程璋在麵對獸潮的時候死了......


    她已經有些不敢想了。


    她隻知道,她突然有些理解程璋為什麽一定要跟著許安澤出城了。


    她又看了看程璋,再一次將他疲憊不堪的模樣盡收眼底。


    白若妍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悲慟的情緒。


    她輕輕地拉了一下程璋的衣角,但是程璋隻是聚精會神地目視著前方,一邊逃亡一邊冷靜地問道:


    “若妍,怎麽了?”


    白若妍緊緊地抿著嘴唇,眼角滲出一絲淚花,沒有開口,但卻吸引到了程璋的目光。


    程璋看到一旁幾乎要落淚的心上人,眼底不禁閃過一抹心疼之色,但又轉而變成了堅毅。


    在害怕的不止有白若妍,還有王萌萌。


    王萌萌皺著眉頭,跑在隊伍的最前端,哪怕她的表情再怎麽認真,也掩蓋不了她害怕的事實。


    她在害怕什麽?她其實也不太清楚。


    她不怕死,反而一心求死。


    正如昭彩跟許安澤說得那樣,安小柔極度自卑。


    這倒不是因為她本身能力不行,而是她總拿自己跟更強的人去比。


    就比如艾瀾,她或許在對抗星獸方麵能夠勝過艾瀾,因為畢竟她的聖魂適合清剿星獸,但總也沒辦法在實力上勝過艾瀾。


    又比如風姬,風姬雖然在實力上比不過王萌萌,卻意外地會照顧人,這讓她自愧不如。


    再拿她父親來說,她總覺得自己身為聖魂公會會長的女兒有些掉價,因為總是跟孤兒院的人混在一起。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喜歡跟艾瀾、風姬、朱元待在一起,而是她自己會不自覺地給自己貼上標簽,從而將其轉化成負麵情緒。


    她總是將自己的弱項拿去跟別人的強項比,因此她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別人,從而變得沉默寡言,但為了掩蓋又總是喜歡傻笑。


    傻笑是為了掩蓋自己心中的負麵情緒,為了不讓別人察覺到自己內心的孤獨感。


    對,沒錯,就是孤獨感。


    正因為她總是拿自己的弱項去跟別人的強項去比,所以麵對別人的誇獎時才會覺得沒有得到理解。


    她將自己定位成公會會長的女兒,這讓她覺得自己必須是天才,必須比別人都優秀。


    受困於這層身份的禁錮,心理慢慢地變得有些扭曲,也因此承受著一切本來不必承受的情感。


    簡單來說,就是沒辦法放過自己。


    此時她的內心想必也在譴責自己,譴責自己為什麽這麽弱小,為什麽沒辦法擺平獸潮,她知道隻要有這種能力,那現在也不會遇到這種危險。


    與白若妍和王萌萌的害怕不同,安小柔則是時不時地迴頭看一眼許安澤,眼神中不乏擔憂之色。


    雖然不多,但好歹還是第一個讓她動心的男人,所以她沒辦法對許安澤現在的情況視若無睹。


    她鑽研過生物學,因此知道許安澤的出血量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總是以自己是改造人的理由來安慰眾人。


    其實早在獸潮來臨之前,他們調查歸城周邊的時候,就已經體現出來了。


    她仍然記得,當時的他們遇到了歸城之外唯一一隻辰級星獸,在她和風姬聯合之下,很輕鬆就解決了。


    而在解決那隻辰級星獸之前,都是許安澤在牽製,換句話說就是給安小柔和風姬創造了擊殺的機會。


    然而就是牽製,也非常吃力。


    許安澤能輕鬆斬殺的星獸其實隻有輝級以下,僅此而已,超過輝級的星獸都必須得拿出目前為止的全部實力才能抗衡。


    所有人都知道許安澤在靈魂受損之後的實力到底在什麽水平。


    然而就是這樣,他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守護著一切。


    歸城、拂曉、甚至其他與許安澤不相關但一同存在於歸城內部的人們。


    安小柔其實仔細想過,可能她就是因此而對許安澤動情也說不定。


    然而事實誰知道呢?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動心的理由是什麽。


    總而言之,她現在就是擔心許安澤,單純地擔心他因為支撐不住而有什麽閃失。


    艾瀾則滿臉不甘。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努力到了這個程度,還被逼到了這種困境。


    難道就真如許安澤說的那樣?


    聖魂等級越低,上限越低?


    他不明白,自己憑借著b級聖魂橫掃一眾a級甚至是s級聖魂,上限哪裏低了?


    想不明白也沒辦法,艾瀾也有屬於他自己的驕傲。


    他也不是沒想過一種可能,就是類似於王萌萌的s級聖魂【巨神】,還遠遠沒有到達極限。


    但他有些無法接受,上天設置這種差距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出醜嗎?


    他隻感覺到了一種被命運羞辱了的感覺。


    論努力,他不比任何人少,在天賦上他也遠超其他人,就單純因為聖魂上限太低,就導致他整個人低人一等。


    這太不公平了。


    他不是說嫉妒誰,也沒有對誰不滿,就隻是單純對於聖魂的級別感到不甘心而已。


    然而事實就擺在麵前,他確實到達了極限,沒辦法再提升哪怕一點了。


    越是這樣想,他的麵容就越是扭曲,體內積攢的怒火便越來越多。


    他多麽想就這麽衝進獸群裏大殺特殺一場,哪怕死也不要這麽憋屈地逃命。


    然而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


    他有珍視的人,有無條件信任他的......


    家人。


    風姬、朱元、王萌萌,這三個人對於他來說都是家人。


    還有孤兒院的院長以及護工們,他們都還活著,如果他死在這裏了,那風姬、朱元和王萌萌三人毫無疑問也會死。


    那樣的話,徒留年邁的院長以及那些上了年紀的護工,孤兒院該怎麽辦?


    孤兒院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不能夠割舍的家了。


    當然,他也並不希望這三個人裏任何一個人喪命,如果真要犧牲一個人,那也隻會是他自己。


    風姬和朱元倒是沒什麽感覺,隻是相信艾瀾能有辦法,在他們四個人當中,就艾瀾腦子最好使,如果連艾瀾都沒辦法了,他們也沒有其他可以真正相信的人了。


    林翰則已經做好了立刻死亡的準備,他早就已經沒什麽牽掛了。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親生父母早就死了。


    林絳雖然把他養大,但其實也不需要他操心什麽。


    在他印象裏,林絳唯一擔心的隻有自己打造魂具的手藝是否失傳,僅此而已。


    林絳也跟他說過,救下他也隻是為了傳授技藝,但沒想到他完全沒天賦,所以也就當個混吃混喝的義子養大了。


    如果林翰死在這裏,他覺得林絳也不會有多傷心,最多隻是歎口氣,然後繼續打造他的魂具。


    唯一讓他有些對不起林絳的,就是把這麽多魂具帶了出來,可能沒辦法帶迴去。


    如果一件也帶不迴去,對於林絳想必是不小的打擊,他知道林絳是把這些魂具當成自己真正的骨肉來看待的。


    梁思琪隻是間歇性地運轉著魂力。


    她的能力是c級【超限體感】,是一種強化身體機能的能力,本身並沒有什麽特點,但唯獨趕路非常方便。


    她自知這裏最弱的是她,天賦最差的也是她,也因此是拂曉小隊裏現在唯一不對活下去抱有一絲念想的人。


    她不覺得有任何一個人會拚上性命去救她這麽一個廢物,她覺得她會是第一個被拉出來犧牲的人。


    她隻是跑著,腦海中猶如走馬燈一樣迴顧著從懂事開始到現在的一切記憶,眼中沒有一絲希望。


    她隻是在心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


    那是獸潮,是能讓自己的爺爺都無能為力的東西,遇上了隻有死路一條。


    她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試圖尋找美好的迴憶來撫慰自己。


    她想到了自懂事以來的每一次生日,想到了在梁玉出生之前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麵,又想到了自己爺爺時常將自己抱在腿上不斷囑咐的童年。


    她就這麽迴憶著,臉上沒有半點希望。


    忽然,她想到了梁玉。


    現在的梁玉,又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呢?


    她壓根就不明白梁玉為什麽要跑出歸城,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


    如果不是梁玉要跑出來,她也不會因為他也跟著出來,自然也就不會遇上這次獸潮。


    仔細想來,梁玉在她記憶中就好像是一個災星一樣。


    出生時導致母親難產死亡,不久之後父親也去世了。


    緊接著就是頻繁的災害。


    因為他的出城而讓爺爺病倒。


    因為他不顧一切不辭而別讓自己這個姐姐陷入險境。


    可是,為什麽她就是恨不起來呢?


    她自己其實也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跟梁玉聯係起來都很牽強,這都不是梁玉自己要造成的。


    她出城的目的也隻是出於擔心,想要當麵確認梁玉是不是被誘拐,是不是迫於無奈而離開的。


    梁玉是她的親弟弟啊!


    她沒辦法真的不管。


    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她遇上獸潮了,她自覺自己已經活不下去了,也就談不上去找梁玉了。


    許安澤靈敏的五感察覺到了獸群再度逼近,然而他卻無比煎熬。


    他是隊伍裏狀態最差的,同時也是唯一能夠引導小隊走出目前的困境的人。


    雖然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是絕境,但他不會這麽覺得,迄今為止的曆練讓他充滿了自信。


    所有人都能夠安全迴去,這是他可以肯定的,隻要其他人肯聽他指揮,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出自己應有的實力,那他們所有人都能得救。


    他不曾對於得救的結局感到有絲毫疑惑,他們會活著,就這麽迴到歸城,完好無損。


    他覺得自己的頭腦異常清醒,雖然全身上下都快散架了,但還是保持著思考,思考著在獸群再度接近時該帶哪些人留下殿後。


    他一個人肯定沒辦法,但有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他的大腦急速運轉著,卻沒有注意到成月牙形逐漸包圍他們的黑色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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