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夏季,歸城各處都充斥著燥熱的氣息,一縷熱風吹拂,吹來了濃厚的雲層,將月光盡數遮掩。


    亮如白晝的歸城內,人們對於本是溫柔照耀大地的月亮毫不在意。


    夏蟬在歸城的各處嘶鳴,似乎給這個死氣沉沉的城市帶來了一絲活力。


    這個地下研究所雖然有空調,但艾瀾還是禁不住冒出了幾滴冰涼的汗水,滑落在地。


    研究所雖然忙碌,但汗水滴落的聲音在這五人耳朵裏顯得尤為刺耳。


    艾瀾聽完林翰的講述,意識到了兩個問題。


    第一是:歸城之外還有活人,而且數量不少,和歸城一樣,受著強者的庇護。


    第二是:既然歸城之外有活人,那就意味著這次事件的主謀不排除是城外的人。


    首先是第一點。


    林翰自歸城外而來,而且是被人帶進歸城收養的,這也意味著城內有能夠獨自行走在城外世界的人。


    還有,能在城外保護大量人群的那些人,本身實力一定不低。


    其次是第二點。


    按照林翰的描述,那群人一直都在遷移棲息地,也就是說精力其實全都放在生存上了,對於其他事情一概無能為力。


    再聯想到這次受到入侵的是數據庫......


    很難不懷疑這件事的本質,是城外的人為了竊取歸城的數據而進行的一次有組織的襲擊。


    林翰四人看著陷入沉思的艾瀾,都很自覺地閉上嘴巴。


    艾瀾越想,脊背越發冰涼。


    如果一切都以入侵者是自城外而來為前提。


    那為什麽......


    入侵者不直接跟歸城交涉呢?


    如果能夠進行商議的話,不止是歸城的科技,連基礎物資也是可以得到補助的,甚至還能受到歸城的庇佑,和歸城進行合作。


    城外人將城外見聞和生存經驗共享給歸城,而歸城給城外人的探索提供幫助,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但是,他們偏偏沒有這麽做,而是選擇了組織一次入侵,就為了數據庫裏的那些數據?


    但假設這件事不是城外人幹的呢......?


    艾瀾不禁感受到一絲寒意,臉上布滿了冷汗。


    雖然他腦子好使,這從考核的時候就能夠看出來。


    但麵對現實壓力,他也沒辦法完全冷靜下來去思考問題。


    現在的情況真的非常緊迫。


    從遇到許安澤,直至考核結束,再到得知歸城處境,得知基因改造計劃,最後到現在這次事件,所有的事情加起來都在幾天之內全部發生。


    雖然艾瀾的很多猜想都得到了驗證,但不管是哪件事,他都無能為力。


    考核的時候,自己主動擔負起指揮的職責,卻隻看到了浮於表麵,將絕大部分戰力引誘到礦區的一隻,剩餘四隻都被許安澤和林翰解決掉了。


    這次事件也是,明明是去礦區支援的,但自己過去的時候,許安澤已經把星獸解決了,完全用不到他。


    明明自己被寄予了厚望,可自己當時說要留下,卻並不是出於許安澤需要的那種決心。


    所有的壓力,都在遇到許安澤之後一股腦地湧向艾瀾。


    他的手開始顫抖起來,手心滲出了冰冷的汗液。


    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能擔得起許安澤需要他擔的責任。


    他自知自己不是廢物,但這幾天的經曆讓他真的很無力。


    尤其是這次的事情,在得知許安澤被岩漿淹沒的那一刻,他差點就以為許安澤已經死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麽的弱小。


    此時的許安澤被抬到了一輛推車上,昭彩推著他走向一個房間。


    在進入房間的那一刻,許安澤看了彷徨的艾瀾一眼,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突然讓你一次性背負這座大山,一定讓你非常迷茫吧。


    這時一隻柔嫩的手掌撫摸了一下艾瀾的背部。


    艾瀾緩緩地轉頭看去,隻見風姬正微笑著看著他。


    “別擔心,你還有我。”


    王萌萌有些不高興地撅嘴道:


    “風姬姐姐,明明是我們!”


    風姬帶著一絲歉意看向在坐的四個人,緊接著補充道:


    “對!我們一直在你身邊,艾瀾。”


    艾瀾抬起頭,看了一眼從小到大都在一塊的三人,又看了一眼相識不超過三天的林翰,四人都笑著看著他,讓他的內心不知不覺間安定了許多。


    此時的艾瀾,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道:


    “謝謝你們!”


    此時歸城上空,在城內燈光的對比下,浮出雲層的月亮顯得是那麽的暗淡,但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


    厚厚的雲層逐漸散去,柔和的月光在天空中暈散開來,它蓋不住歸城的光輝,卻讓人心神向往。


    ......


    歸城外城城牆上。


    這裏遠離讓人目眩的燈光,潔白無瑕的城牆,與皎潔的月光相得益彰。


    城牆之上,一襲白衣的李陽鵬坐在牆上,雙手支撐著仰望夜空,一副失神的表情。


    在他的身後,四個年齡不一的人站在那裏,沉默不語。


    這四人裏,除了襲擊主控室的尹冰和左鵠,其餘兩人分別是連越和馬汝。


    連越與李陽鵬一樣身穿白色衣袍,此時臉色平靜,同樣仰望著夜空怔怔出神。


    馬汝則好奇地看向仰望夜空的兩人,麵露疑惑之色,但卻不知從何處開口。


    尹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表,皺了皺眉頭。


    “他又遲到了。”


    這時她的影子一分為二,其中一部分化為了實體,變化成了梁玉的模樣,站在尹冰身後。


    “我一直都在。”


    梁玉鬼使神差地說了這麽一句,將尹冰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能不能不要突然站在我身後?!這......這大晚上的,很嚇人的!”


    梁玉對於尹冰的話充耳不聞,他抬頭看向夜空,淡淡道:


    “看夠了嗎?都在等你呢。”


    李陽鵬收迴自己的目光,麵帶歉意道:


    “抱歉抱歉,今晚的月亮太圓了,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梁玉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這時連越也將目光收迴,轉頭看著梁玉,一臉不爽。


    眾人再次沉默,氣氛突然開始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李陽鵬率先打破沉默。


    “現在可以跟我們走了嗎?”


    他看向梁玉,可惜梁玉沒有理會,而是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旁的連越黑著一張臉,看著梁玉,眼神中的冷意加深了幾分。


    見梁玉不理會自己,李陽鵬依舊保持著如沐春風的笑意。


    他沿著梁玉的目光看去,自顧自說道:


    “那個獸潮的規模,還真嚇人。”


    梁玉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你這家夥什麽態度!”


    一旁的連越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打算上前。


    “連越!”


    然而李陽鵬的一聲嗬斥,讓連越愣在原地。


    連越“嘁”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梁玉。


    李陽鵬見狀,收迴了自己的笑容,淡淡道:


    “那隻幼體,是許安澤一個人解決的吧。”


    聽到關於許安澤的話題,一直沉默著的梁玉不禁來了點興趣。


    他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遠方收迴,看向李陽鵬。


    “在他到之前,有個人打出了捷恩特的第二形態,但第二形態和第三形態都是許安澤解決的。”


    李陽鵬對此並不意外,淡漠道:


    “你怎麽看?”


    梁玉沉思了一會兒,有些不甘心道:


    “捫心自問,如果無法使用魂力和神力,麵對雲級星獸時我連逃跑的能力都沒有。”


    李陽鵬聽到這,恢複了笑容,他搖了搖頭道:


    “你們兩人根本比不了吧,他已經相當於是殘廢了,而以你的資質,在這方麵超過他也隻是時間問題。”


    “但願吧。”


    李陽鵬整個人直接躺下,雙手墊著腦袋,看著月亮說道:


    “再說迴我們之間的事情吧,你什麽時候跟我們走?”


    梁玉罕見地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沒有說話。


    李陽鵬感受到了梁玉的猶豫,無奈道:


    “我說,任性也該有個度吧,我們為了你已經滯留太久了,能不能爽快一點。”


    梁玉歎了口氣道:


    “現在還不行,歸城需要我。”


    李陽鵬聽到這立刻跳了起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梁玉。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人類沒有未來,你自己也並不想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耗費心力來著?”


    梁玉淡定地看著吃驚的李陽鵬,淡然地迴答道:


    “我的觀點不會變,人類最後終將走向毀滅,正因如此我才要讓自己蛻變,讓自己避免毀滅。”


    “那你為什麽......”


    “我確實篤定歸城一定會消亡,但該欠的人情我得還,這是我的原則。”


    李陽鵬愣了一會兒,無奈地笑道:


    “真是拿你沒辦法。”


    梁玉看了幾人一眼,身形逐漸化為一灘黑色液體,緩慢地融入月光照耀下的陰影當中,梁玉的聲音自黑色液體中緩緩傳出。


    “很抱歉耽誤了你們的時間,如果實在等不下去了,你們可以先離開,我有辦法找到你們。”


    說完,黑色液體也剛好融入了陰影當中。


    這時連越一臉氣憤,他指著李陽鵬憤怒道:


    “我真搞不明白,我們又不是不缺人,你幹嘛一定要收這麽一個祖宗迴來?”


    李陽鵬席地而坐,單手撐著腦袋,看著方才梁玉注視的方向,笑道:


    “拉他入夥自然是因為需要他,他可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連越呆滯了一會兒,緊接著哼了一聲。


    “罷了罷了,反正用腦這方麵是你的優勢,你的決定我也沒資格插手。”


    他頓了一會兒,繼續道:


    “但是我們得抓緊行動了,不能再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李陽鵬轉過頭,給了連越一個安心的笑容。


    “不急,一切盡在掌握。”


    其餘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一陣猛烈的熱風吹過,吹得眾人的衣襟獵獵作響,濃厚的雲層不知何時再一次遮住了飽滿的圓月。


    ......


    城務府,長老辦公室中。


    梁知秋看著站在窗台前仰望夜空的梁玉,眼神中充滿了猶豫。


    他欲言又止,內心不安地看著梁玉。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


    “梁玉,爺爺能不能問你幾件事情?”


    梁玉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整個人沒有動靜。


    但梁知秋知道自己這個孫子並沒有忽視自己,這是默認了可以。


    於是他便開口問道:


    “梁玉,在那位英雄到達現場之前,你是不是早就在了?”


    梁玉將目光從夜空收迴,他轉過頭道:


    “是。”


    梁知秋見梁玉大方承認,不安的心情在心中開始放大。


    他顫抖著走向梁玉,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所以,你早就知道那隻星獸會在礦區出現?早就知道數據庫的主控室會被入侵?”


    梁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神色淡然道:


    “是。”


    這個迴答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打在梁知秋身上,他嘴唇顫抖著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所以,你已經加入他們了?”


    梁玉再一次點頭,將梁知秋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磨滅。


    他抬頭看向梁玉,眼神裏依然慈愛,但此時的梁玉對他來說非常陌生。


    梁玉自幼喪失雙親,剛出生時母親因為難產去世,父親也在不久之後就相思成疾,也去世了。


    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對梁玉都比較嚴苛的原因。


    他得履行好自己的職責,將梁玉扶養成人。


    事實上他做到了,梁玉也不負所望。


    梁玉看著眼前的爺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岔開話題道:


    “姐姐的傷勢怎麽樣了?”


    梁知秋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便迴答道:


    “你姐姐傷得不重,已經迴到自己的小隊去了。”


    “那就好。”


    緊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梁玉。”


    “爺爺。”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愣住。


    梁知秋無奈地笑道:


    “你先說吧。”


    梁玉便開口道:


    “爺爺,等下一次獸潮結束,我會離開歸城。”


    “和那些外來者一起嗎?”


    梁玉明顯一愣:


    “您怎麽知道......”


    梁知秋大笑了兩聲,緊接著說道:


    “我不止知道他們是外來者,我還知道他們中有個人叫李陽鵬。”


    梁玉吃驚地看著梁知秋,想不明白自己爺爺是哪裏來的消息。


    梁知秋並不打算告訴梁玉自己的消息渠道,正如梁玉也不打算告訴梁知秋自己離開的理由一般。


    梁知秋此時已經釋然了,他現在的內心無比平靜。


    他上前寵溺地摸了摸梁玉的腦袋,輕聲笑道:


    “想走的話,現在就走吧,獸潮不用你操心,記得經常迴來看看。”


    梁玉的眼睛有些濕潤,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眼淚。


    他揉搓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突然跪下,朝著梁知秋磕了幾個響頭。


    “養育之恩,無以為報。”


    梁知秋看著這一幕,輕輕地撫了兩下胡須,笑著點了點頭。


    梁玉的身形化作黑色液體,逐漸融入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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