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電梯內一片慌亂。


    林泊後背緊貼著身後的木板,手中的塑料袋落在地上,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管了,指尖牢牢的扣住了木板的裂縫,身體重心努力的向後挪動。


    周警官也一把拉住自己的朋友貼住牆壁,大聲唿道:“快!靠住牆壁!按電梯!”


    那位母親驚慌的蹲下身摟住自己的孩子,顧不上那麽多了。她離按鍵最近,趕忙縮到了角落,跪坐在地上,一隻手摟著茜茜,另一隻手顫抖著去按電梯按鈕。


    從第一層到第九層,每一層都被她按了一下,就連塗黑了的第四層也被她給按了。


    所有的按鍵下都透出紅光,唯有那第四層依舊不聲不響,沒有任何反應。


    電梯極速下墜中,耳邊盡是轟隆隆的悶響聲,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使勁的往下拉扯!


    就連燈光也開始在劇烈的搖晃中閃爍不定,好似隨時都會熄滅。


    失重感讓所有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耳邊全是唿唿作響的風聲以及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跳聲,軌道和轎廂摩擦發出的聲音尖銳刺耳,像是深淵裏的惡魔盯著即將入口的獵物,難以掩蓋的激動與興奮。


    林泊咬緊了牙關,臉色煞白一片,身體以一個半蹲的姿勢牢牢的把後背貼緊牆壁,雙腿彎曲著,全身都在用力。


    他連眼睛都不敢睜開,感覺自己似乎一旦睜開眼睛,就會麵對自己的死亡。


    可忽然,轎廂外傳來“哢嚓”一聲巨響,整個轎廂猛的一顫,巨大的衝擊從腳底傳來,震得所有人的身體都狠狠一顫。


    過了好一會兒,感覺到轎廂沒有再被挪動,似乎平靜下來了,林泊才緩緩的睜開了眼。


    此時此刻,那位一直被母親抱著的小女孩再也堅持不住了,眼淚嘩啦嘩啦的往下流,唇角溢出嗚咽聲,很顯然的想要抑製自己的哭泣,可因為實在是太過害怕再也忍不住。


    “好了茜茜,沒事了沒事了。”女人來不及緩衝自己的心情,連忙安撫起孩子來,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輕聲細語的哄著她。


    整個轎廂裏全是孩子的哭泣聲。


    周警官用力的咽了口唾沫,他的臉色也算不上好看,但比起其他人還是要好得多。


    他扭頭看向自己身邊的男人,低聲道:“你還好嗎?”


    男人沉默的搖了搖頭,目光似有若無的瞥向了角落裏的林泊。


    周警官察覺到男人的目光,順著這道目光看向林泊,出於禮貌還是開口道:“林先生,你還好嗎?”


    林泊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叫自己,呆呆的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落迴地麵。


    其他人下意識的也朝著地麵看去。


    地麵上一片狼藉,林泊的零食因為塑料袋打了結倒是沒散出來,滾到了電梯中間。


    可剛才那個第一步已經踏出了轎廂的瘦小男人,來不及避閃,整個人被轎廂直直的切成了兩半。


    轎廂內隻剩他小半個身子,一條腿連著小半部分的肉體,上麵掛著爛糟糟的衣服,正落在電梯門口。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被切斷的地方溢出來,隨著電梯的抖動流的整個轎廂裏全都是,已經滲透到大家的腳下。


    就連他們身上,電梯壁上,都有泵出來的血液。


    剛才電梯落下的那刻,所有人都來不及細看這一切,可如今冷靜下來看了才發現,原來居然那麽可怕,那麽恐怖。


    他們都是要在九樓下的,隻是這個男人先一步出去而已。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在第一個,那麽會變成這樣的就是他們自己。


    林泊喉頭微動,從胃到心髒難以抑製的湧現出一股反胃感,他用力的抿住唇,狼狽的扭開頭壓低帽簷,抑製著自己心中的不舒服。


    “……沒事。”周警官的聲音沉沉的,透露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局促,顯然他也有些被驚嚇到,可還是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恐懼安撫眾人。


    “我們趕緊出去,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他說不定還能活下去。”


    可這也隻是給大家心裏喂了一顆定心丸,勉強的安撫著眾人。可都成這樣了,那個人是被電梯拖入了電梯井,還是留在了外麵,誰也說不準。


    “這裏是幾樓?”周警官身旁的那個男人突然說話了,“試試看能不能叫物業。”


    “看著下降速度和距離,我們應該是在五樓到三樓之間的樣子。”周警官朝著電梯按鈕那裏看了一眼,那些被按亮了的按鈕依舊是亮著的。


    他輕歎了口氣,“麻煩你按一下緊急唿叫器。”


    那位母親連忙點頭,安撫好自己的小孩,讓茜茜摟著自己腰站起身,抖著指尖去按那紅色的唿叫鍵,邊按還邊喊道:“有人嗎?有人嗎?”


    可無論她怎麽去按那個鍵,都無人迴應,甚至那個鍵也一直呈現出未接通的狀態。


    周警官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我們這裏是老小區,很多人都走了,物業本來就不太負責,這下估計都沒人在保安室了。”


    這下確實有些手足無措了。


    林泊輕輕抿了下唇瓣,摸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顯示的是無信號。


    可是那幾個緊急唿叫號碼可是連信號都不需要的東西,哪怕手機沒有電話卡,也同樣可以撥打。


    他絲毫不猶豫的按下幾個數字放在耳邊。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眼神裏帶著希望和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就連茜茜也沒有再哭,安靜的抱著媽媽的大腿,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


    “在幸福小區二棟……被困在電梯裏了……有五個,啊不,五個半人吧……叫了,打不通……不知道……好的……好的……行。”


    電話掛斷,林泊收好手機,在眾人的目光下淡然道:“他們說馬上派人來。”


    頓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周警官甚至忍不住打了下自己的腦袋,有些好笑。天呐,他怎麽連有電話這一利器都給忘記了,還得是他這位鄰居冷靜。


    大家都明顯的放鬆下來,那位母親蹲下身摟住茜茜,一下一下的安撫似的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


    大概過了五分鍾左右,原本一直沒有聲音的緊急唿叫器突然傳來聲音,先是雜亂的電流聲,格外刺耳。


    大概過了一分鍾左右,裏麵傳出陌生的聲音,“你好?裏麵有人嗎?”


    這一下,所有原本很沉默的人們都突然振奮了。


    “有人!”


    挨得最近的母親“噌”的一下直起身子靠近唿叫器,焦急道:“有人!有很多人!”


    “收到,我們馬上組織救援。”唿叫器裏傳出最後一句話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卻也足以讓所有人都喜出望外。


    這下,連最後的擔心都沒有了。


    過了幾分鍾,整個電梯轎廂開始緩緩的,一點一點的往上挪動。


    轎廂和軌道之間再次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似乎是軌道和鋼繩完美重合,穩定的讓人心安。


    展開的電梯大門外也從磚牆一點一點的變成空曠的大道,最上方露出幾雙靴子來。


    就在眾人總算是鬆了口長氣,內心再也沒有任何不安時,隻聽“哢嚓”一聲,電梯再次停止了運動。


    接著,整個轎廂忽然猛的晃動了兩下那斷掉的人體殘肢又在整個空間的亂扭。


    所有人再次貼緊了牆壁,緊張的等著救援。


    “裏麵的人聽著!”隻聽那有光亮透進來的外麵傳來聲音,“電梯現在處於故障狀態拉不上來!需要你們爬出來!不要擔心出事,我們正在外麵拉著!一個一個從這裏爬出來!”


    外麵的人似乎蹲下了身,從上方往裏麵伸出了手。


    “啊?這,這……”那位母親格外慌張,“沒有更安全的辦法嗎?”


    “沒有!現在救人要緊!你們出來後這個電梯就會徹底報廢!快!誰先出來?!”外麵的人手伸的更長了。


    周警官擰住了眉心,“快!小孩先走!”


    “好好好。”茜茜的母親連忙把茜茜推向周警官,周警官俯下身抱住她的腰,雙臂一用力,猛的就將人給舉了起來。


    茜茜一把拉住了伸進來的那隻手,順著往外的力道撲了出去。


    她之後是她的媽媽,然後是林泊,周警官的朋友,最後才是周舟。


    不多時,幾人就都出來了。周舟失力的靠在牆邊,額頭溢出不少汗水,明顯是因為在下麵推人把自己搞得有些脫力。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向來救援的那些消防員同誌們,對方那一身橘紅色的衣服讓人看著都覺得有安全感。


    “辛苦了。”他對在收拾東西的幾位說道:“實在是太感謝了。”


    “沒事。”


    為首的消防員指揮著其他人收拾設備,對著周警官爽朗的笑笑,“你是警察,大家都是為人民服務的。”


    周警官動作一頓,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不太對勁,但還不等他思索出來,就見另一個消防員走過來,手上拎著一塊布和一個塑料袋,布裏包著什麽東西。


    他對著為首的那位低聲說了些什麽,為首的消防員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對著周舟和一旁還在平複心情的另外幾人說道:“你們幾位來認領一下自己的東西。”


    林泊一眼就看見了自己沾滿鮮血的零食,在那位消防員遞給他時,他猶豫了一下,才接過那髒兮兮的袋子,忍著惡心沒說出自己不要了讓他們丟了好了的這種話。


    這消防員倒是一點不在意自己手上有血跡,把另外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帶給其他人,“那這個呢?這個是你們誰的?”


    “這是什麽?”那位母親沒忍住開口道。


    消防員拉開布,“你們自己看看。”


    下一秒,一團血肉模糊的斷肢出現在他們眼中。


    林泊渾身一僵,立刻挪開眼睛閉上眼,已經想給自己好好洗洗眼睛了。


    其他人也猝不及防的看到這一幕,連著唿吸都開始變得急促。


    周舟皺了下眉頭,把他的手按了迴去,他的手很冰很涼,摸一下都感覺自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別給他們看了,這位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死了。”他輕描淡寫道:“他的另外一部分身體沒再九樓,我們在電梯井裏找到了另外一部分,應該是身體還沒被扯斷的時候被拽下來的,掉下電梯井也沒立刻死掉,是疼死的。”


    “……”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了,任由誰聽到這樣的情況,想到一個人上一秒還和自己在一個空間,下一秒就天人兩隔,都會受不了的。


    “好了,你們快迴去休息吧。”


    看著自己的隊友把東西收拾好已經準備離開了,為首的那位說道:“今天應該是被嚇得不輕吧?一定要好好休息,做個美夢啊。”


    不知為何,這位消防員的話聽起來總是感覺沒那麽舒服,就是怪怪的,不知道他是不會說話還是天生的嘴賤。


    周警官沉默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對了,這裏是四樓,你們要迴九樓的話隻能爬樓梯了,不要再坐電梯了。”


    那位消防員拎起腳邊放著東西笑道:“再有下次,我們可就不會再來了。”


    不等其他人有什麽反應,他們就推開消防通大門,整齊的往上走。


    四樓的樓道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看見。按理說發生這樣的事情,早就有很多居民圍上來看熱鬧了。


    奈何整個幸福小區都是個麵臨拆遷的老小區,不少人都已經搬了出去,剩下來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對於拆遷條件不滿意不願意走的,又或者是看這裏房租便宜想著能住一天是一天的,再不濟就是林泊這種純粹懶得找房子的。


    空蕩的樓道裏格外安靜,兩旁的門依舊緊緊閉著,看上去與平常樓層沒什麽兩樣,不過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麽隻有這一層的按鈕是無法按動的。


    林泊低頭看了眼,瞬間皺起眉頭。


    隻見地上正是那個被布包裹起來的斷肢,鮮血已經浸透了布料,看上去格外詭異可怕。


    那個消防員並沒有把他拿走,而是隨意的扔在這裏,這是什麽意思?


    他擰了下眉心,再次懷疑起這消防員的素質和能力。


    這些人給他的感覺很奇怪,並不像是專業的消防員。


    正經的消防員會不安撫飽受驚嚇的受害者,而是去不著調的放大恐慌嗎?正經的消防員會隨意的把恐怖的東西拿給群眾們看嗎?正經的消防員會說一些類似於威脅並說出“再有下次,我們可就不會再來了”的這種話嗎?


    而且……


    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塑料袋,腦海中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幸福小區的位置比較偏僻,因為是老地方,交通也不方便。


    離這裏最近的消防站好像起碼也有十幾公裏,這些消防員是怎麽用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從十幾公裏外的消防站趕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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