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暑氣漸起,枝頭綠葉愈發翠綠,清風徐來,沙沙作響。


    盧則和時菱分手告別,同步忌一道迴到山寨。


    清爽的風透過衣衫,穿過鼓動的胸膛。步忌腦子清醒了幾分,迴過味來。意識到自己竟對時菱“出言不遜”,隻是一時腦子發熱嗎?究其原因……


    時菱喜歡盧則吧。


    步忌腦海裏閃迴,那會時菱靠近盧則,眼神如炬,抬手撫摸盧則的發鬢。而盧則居然傻站著不動……他們……近乎貼在一起!


    那一刻自己的聲音幾乎脫口而出,及時製止了他們的下一步進展……


    想到平日自己還沒湊近,盧則就端出揶揄又嫌棄、玩世不恭的調子。一對比,步忌隻覺得不舒服,心裏頭悶得發慌。而且比以往更甚。


    事後麵對時菱的慍色,步忌自己卻是輕鬆,甚至帶點小人得誌。還敢不甘示弱的迴懟……


    鬱悶心想:可明明時菱是我一直以來仰慕的君子標杆。但碰上盧則怎麽就變味了呢?


    “喂,盧則……”步忌很苦惱,不由得突然叫住走在前麵的盧則。


    “什麽?”盧則蹙眉迴眸,疑惑這人怎麽每次叫我都要先喊一個喂。難不成喊我的名諱很別扭燙嘴?


    不知為何,盧則直覺步忌這小刺頭今日很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裏不對勁。


    “……”話在喉嚨裏滾了又滾,卻始終說不出口。或許步忌壓根就沒組織好語言,隻是想讓這個懶懶灑灑的人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自己……


    步忌猝然被內心想法嚇了一跳。


    微風拂麵而來,清爽不燥,舒服極了。陽光也是暖洋洋的。最合適睡大覺了。


    盧則抬眸瞥了一眼,順勢打了一個哈欠,心道:困死了。最近皆是早起……我要迴去補覺!清澈的藍眸爬上疲態,睫毛撲閃,眼皮不時張張合合。


    “你要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是怎麽個事。”語調自然偏有點不耐煩的意味,但從盧則嘴裏說出來總攢著清朗,還夾雜著些許慵懶從容勁。


    那感覺就像自己塗藥酒時,鴨毛滑過傷口的清涼、舒服、瘙癢,一下又一下。步忌由衷覺得。


    “就是那個,我們找個事件聊一下……”不想被對方認為自己沒事找事,步忌胡亂脫口道。語句不通,卡殼再正常不過。


    唯一有個壞處,步忌一結巴就容易臉紅。


    “哈?”盧則看出來了,換作平常準要雙手交叉搭在胸前,玩味地看步忌出糗。如今,他困得要命。隻是盡力睜開惺忪的眼睛,看著步忌到底要說什麽。


    步忌倏然靈光一閃,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怎麽……實施下一步計劃!對。山寨。”紅暈的臉慢慢恢複正常。


    盧則聞言挑眉,很配合道:“晚點說,成不成。我去找你,現在很困。腦子成豆腐了,發硬結塊不想動彈。”


    步忌愣了一下,點頭同意。雖然下意識想笑,但意識到對方居然如此配合,甚至會來找自己。心裏暗暗偷笑,不知不覺中緋色又重新占領白皙的臉龐。


    “對了,你記得往衣服裏塞東西。不然看不出富態,露餡就不妙了……老是吃那蟲子,身體必然吃不消。”盧則想到了什麽,極為自然地提醒一句。


    步忌霎時間不爭氣的臉頰燒紅,唯有拂麵清風可慰藉幾分“好。”


    *


    關於步忌,他有點矛盾。


    對於時菱與盧則的親密,他會膈應、難受。盡管大多時候表現出來的都是神色不屑,恍若兩耳不聞窗外事、板正的三好學子一般。


    可他又是學堂裏最好鬥的那一個,“恃強淩弱”、打架鬥毆所為伸張正義,臉上身上掛彩都是常有的事。這倒是與兩年前確切的說是一年前,那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公子的形象大相徑庭。


    然而對於李祈,步忌內心是這樣的:


    那個什麽青玄來的李祈,我自始至終都看他不順眼。沒有好臉色那是自然的。盧則看上他什麽了?兩年前,李祈還未來時就一直念叨,愛李祈愛的死去活來。真就是毫無正形!一灘沒腰骨的水膠,隻知情情愛愛、吃喝玩樂。


    一想到盧則,步忌心裏總有不忿,一肚子氣。倔驢一般老愛鑽命為“盧則”的牛角尖。


    迴到步忌關於李祈和盧則情誼上,出乎意料的是步忌並未表現出明顯的阻礙行動。其一,盧則幾乎與李祈不離身,雖大多一副談笑風生的清俊麵孔,但皮下實像惡狼護食。要是自己膽敢從中作梗,盧則絕對爆發。盡管盧則平素一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模樣,可若發起瘋來絕對是一發不可收拾。這一點,步忌心中有數。


    二來,步忌似乎篤定盧則和李祈走不到最後。他的想法較為覺簡單——李祈是青玄的二皇子,遲早要迴到青玄。盧則又是蒼淩儲君,繼承大統,是他早已注定的義不容辭的使命。


    再有青玄和蒼淩關係疏遠,甚至敵對。故事的開始,李祈和盧則二人就注定站在了對立麵。


    最後對於盧則本人,步忌打心眼裏純純“看不順眼”、看不慣。他也理所當然的如此簡單認為概括,且深信不疑。


    ——


    ——


    午後睡醒,盧則精神飽滿,眉眼帶笑。藍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波光粼粼,異常璀璨亮眼。


    他簡單伸一下懶腰,活動筋骨後,就打算去找步忌。


    想到劉莽給他們的房間分別安排在一東一西,自己在西邊,步忌在東邊。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腦海裏浮現出劉莽的麵容,濃眉大眼的黃偏黑皮的魁梧漢子,不是吹壯的像大水牛,隻是一點他比水牛高多了。


    盧則抿唇肯定的點點頭。


    但若水牛站起來,啊嘶……另說,另說。


    畫麵好古怪,我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啊?盧則被自己逗笑了。


    另有,劉莽下半張臉蔓著一圈濃密不修邊幅的絡腮胡。聲音響亮自是沒話說,但是嘛口音重濁的有點可愛,像賣萌,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單他,連同他們的手下都“un”和“ong”不分、前後鼻音不分以外,話裏還有著許多的疊詞,且大多與吃的相關。


    閑時候吃點“水果幹幹”,晚飯端一大碗“揉揉節節”,夜宵再喝份“雞湯凍凍”,還有什麽“呱呱。”


    哈哈哈哈哈,盧則一想到就忍不住大笑。


    一說到這個,這又不得不提到,邀瑤!對,她一著急說起話來也是如此。


    盧則突然聯係到,一時間思緒複雜。邀瑤啊……你若不來,等將來我去西北找你吧。


    我帶著李祈一起去見你,如果你在的話。


    盧則藍眸緩緩合上,幽幽想起一些陳年舊事。


    初秋,風高氣爽。北方一處破舊的客棧廂房內。


    “你喜歡的人,叫什麽,長什麽樣?”邀瑤已由最初知曉盧則有個喜歡了幾百年的對象(對方居然還是個男的!)時的震驚改為好奇地疑惑。


    盧則的頭枕著左臂,正麵躺在榻上,一雙大長腿顯露無疑。聞聲,抬眼看著昏黃的天花板,神色複雜。


    沉默片刻,幽幽道:“一個臭釣魚的。”語落,再無下文。


    距離自己從百煉門離開,已經過了將近一百年。李祈也從連雨變成了燕羅……以己身為餌,“釣”所有人入局。


    “啊!”邀瑤震驚之餘,下意識一通腦補——盧則喜歡的人是一個髒臭的破爛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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