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巳時三刻的太陽,明媚而溫和,不遺餘力地將自身光輝均勻灑落整個人間,大地一片明亮光潔。


    “時菱?”


    盧則收到消息後表現的很詫異,不過還是和步忌打了招唿,特地趕來與時菱相見。


    見時菱背著自己站在樹下,他試探性喊了一聲。看到一旁的羅然,盧則低聲不解問道:“什麽情況?”


    羅然皺了皺嘴角,沒好氣地不願搭理他。


    “你小子!”盧則哈了一聲,鼓起嘴角齜牙。心裏嘀咕:瞧瞧這家夥,自己和他多久的交情了,一下聽到點風聲就與我擺譜。


    亭亭常青樹下的時菱後知後覺聽到聲音,轉身迴眸,盧則的臉瞬間映入他的眼簾。


    隻不過,由於盧則吃了那個有易容效果的蟲子,原先陽光帥氣的臉蛋變得白嫩又稚氣。


    盧則猝不及防對視上時菱的眼睛,莫名有點心虛。餘光掃向羅然,卻發現他早已離開。


    ……


    “你找我?”盧則撓了撓頭,有點不自在。


    無他,隻因今日的時菱似乎有些異於尋常,就比如對方那雙沉靜如黑海般的眼睛直直注視著自己,平靜的眼波下似乎蘊藏著某種洶湧的情愫……


    盧則被自己“自作聰明”的解讀嚇了一跳。


    時菱一襲淺藍色的錦袍,袍上繡著淡雅的蘭花花紋,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儒雅,不說話的時候影影綽綽可見一種淡然的冷漠與疏離。


    “對。”時菱端量盧則許久,不急不速緩緩道。語氣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難、以捉摸的落寞。


    盧則輕皺眉頭,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道:“所為何事?”


    “……”時菱變得惜字如金,仿佛每和盧則多說一個字,以後都沒法再同他多說一字。


    不過,在盧則看來卻是稍稍安心下來——時菱還同以往一般,高冷疏離,不算壞事。


    “是那禮物的事嗎?”不過,等話實在無聊……


    盧則想起了點什麽,大膽推斷應當是那份生辰禮物的原由。


    藍眸內的視線自然落在時菱身上,此時時菱身後正是太陽緩緩東升的方向。


    柔和明亮的陽光透過翠綠的樹葉縫隙灑落在時菱身上,細碎的光暈籠罩在他端正修長身姿上,加上長直黑發、黑白分明眸眼更顯清冷綽約。仿若一位清心寡欲、不染凡塵、遺世獨立的隱世神明。


    “你記得我的喜好?”時菱眉目掛起著貫常的淺笑。


    盧則恍惚迴過神來,打心裏覺得時菱笑起來是十分好看的,如寒霜化水,清冽又帶著幾分清容。減免了些冷氣不說,倒又恰似那溫潤玉石,從容悠揚、清澈婉約。


    隻是乍一細看,對方的笑好似透著苦澀和牽強。


    盧則心中下意識想到:按理說,時菱應當也會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為什麽和時菱會沒點情愛拉扯呢?好奇怪……!


    忽然他猛地察覺不妙,趕忙用力掐了一下手心。嚴厲告誡自己,不該起這類想法。自己喜歡的是李祈,時菱最多最多可作好友,僅此而已!


    何況他記得時菱在前世也是有喜歡的人的……對方居然也是個男子——盧則當時知道後心情可謂十分震驚,萬沒料想到如此“循規蹈矩”、克己守禮的時菱會喜歡同性。


    說起來那個人更算是時菱名正言順的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那人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且文武俱佳……


    時菱久不見盧則迴答,心裏亂作一團。天知道,他可是鼓足了勇氣,不僅當麵直視喜歡的人,還問了關係喜好類的問題。


    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麽嗎?!時菱懇切希望盧則能讀懂自己的心意,但又慶幸對方糊塗不明。


    盧則有喜歡的人了呀,甚至對方對他也頗有好感……我總歸不好破壞……


    “你是說了什麽嗎?”盧則注意到時菱似乎在等自己開口,意識到大概自己方才走神,沒聽清。


    “你為什麽會送書給我?”黑眸內閃爍著一絲複雜又糾結的情緒。


    “你不是喜歡嗎?”盧則不假思索迴複道。


    時菱的眼睛裏瞬間閃過震驚、不解、驚喜、激動、興奮,最後皆雜糅一團烙印在眸中,心髒緊張地怦怦加速跳動,莫名在期冀著什麽,“你記得?”


    盧則很自然:“那當然。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


    他此刻直鈍的厲害,絲毫不明剩下那句多此一舉的補充,隻會讓時菱的心更亂。


    盧則前世就發現了時菱喜歡獵奇讀些雜文,且一貫愛買兩本一樣的書,一本珍藏一本寫寫畫畫。隻是盧則前世沒好意思送過。自傲也卑微的覺得輪不上他,畢竟時菱身邊有這麽多人。


    自己也算有自知之明——乖張不定,不討歡喜。再者那個時候的時菱高冷嚴肅的一批……自己實在沒必要討這個嫌。如今送這生辰禮物,其實盧則也是思慮良久。於公於私,和時菱打好關係利大於弊。


    突然一下,盧則沒由迴想起那句“若時菱有厄,盧某斷然無法袖手旁觀。”此話從腦海裏又仿佛是靈魂深處蹦出。


    若時菱有難,盧則斷然無法袖手旁觀。


    猛地讓盧則心髒一抽,心中離奇產生一種亙古如此的錯覺。


    時菱聽到盧則的迴答,黑眸瀲灩,溫柔的眼神中幽幽迸發出一種偏執的占有欲,下意識向盧則走近。


    在極為親近的一步之隔的距離下,時菱抬手撫著盧則發鬢,“真的都記得嗎?”黑眸暗芒閃爍。


    盧則陡然心慌害怕,下意識與時菱錯開視線。


    瞬間時菱臉色有些難看甚至複雜,又稍縱即逝,讓人捉摸不住。麵上、身姿依舊清風明月般謙栩如畫。


    時菱覺得自己勇氣可嘉,可不是嗎,他都被盧則提前下判“死刑”了。他們之間隻是朋友亦或是君臣。


    不管盧則是誤打誤撞還是攻心計,眼下時菱都無可救藥的中招了。他甘願為盧則做任何事,哪怕甚至會賠掉性命。


    放走當朝太子,可不就是殺無赦嗎。


    時菱絕望地閉上眼,把眼淚憋迴眼眶。又緩緩打開眼睛,看著盧則別過去的側顏。他收迴了手,規矩站好,一臉清冷疏離正兒八經樣。


    嘴中卻用隻有自己才可以聽見的聲音低聲呢喃道:“你要快樂。如果你不快樂,我就不放你走了。”清冷高貴的正人君子,話裏話外卻將那種瘋狂到抓狂的占有欲揉碎了,緊咬著後槽牙口腔蔓延著星星點點的血腥味。


    黑眸裏飽含深意、溫柔又不舍,心中努力克製著惡狠狠的發瘋狀態,絕望地淡淡訴說著自己的妥協與決意。


    心有靈犀般,盧則在此刻突然迴眸,時菱濕潤中帶著幾分陰鷙占有欲的黑眸,猝不及防落入清澈的藍眸中。神使鬼差般讀到了時菱眼睛裏有種與愛人獨處浴室的朦朧潮濕感、頭腦發昏難以唿吸的曖昧……


    “喂,盧則!辦事麻利點,別老是溜出去。我一個人總是有招架不住的時候。”遠處山坡突然傳來步忌的聲音。


    盧則驚醒過來,快速與時菱拉開距離。錯覺準是錯覺!對於方才的一切,他如上定義。並決心不再多心,他不能幹對不起李祈的事。


    時菱聞聲,抬眼掃向聲源處,眼神冷漠又夾雜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惱怒。


    步忌直接裝作沒看見,見到他們分開,這才放慢腳步走到他們身邊。


    “怎麽這麽大汗?”步忌隨意掃了一眼盧則,隨手從衣服內摸出一個帕子扔給盧則。


    真的假的?盧則接過,有些忙慌和尷尬地擦著額頭。


    心想:我不是同他說過自己出來和時菱說點事嗎?何況山寨裏頭現在哪有什麽忙事。這個點,他們基本還在唿唿大睡呢。奇了怪了……


    不過盧則大抵還是因步忌的到來而如釋重負,擺脫了和時菱之間那種奇怪微妙的氛圍。


    “時菱。”步忌看向時菱,官方式打了一個招唿,眼神自然中又帶著一絲時菱才可以察覺到了敵意。


    時菱不著痕跡地冷笑,神色淡漠,“真巧。麻煩的話,需要我幫忙嗎?”


    “我看還是不必了吧,我和盧則還算在行。”步忌話裏撲棱著亮出刺。


    氣氛微妙,有些針鋒相對的嫌疑。


    盧則有點摸不著頭腦,難不成步忌吃醋了?!這小子,我早看他不對勁,平日裏目空一切,唯一對時菱……


    他揚轉了一下下巴,藍眸倏然展露出一抹我懂了的意味深長般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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