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有空嗎?可以幫我去西苑學堂,取個東西嗎?”柳士謙走到李祈身邊,詢問道。


    正在藏書閣看書的李祈,抬頭看向柳士謙,眼底滑過一絲不解,“……不知是何物?”


    “一個小東西。”


    天色漸晚,微風攜著細雨,在天地間吹拂飄動。


    細雨不時狡猾地避開竹簾,迎風灑落進長廊裏。


    濺到李祈的衣服上,星星點點的濕了一片。


    他微蹙眉,揚了揚衣角,步伐微快地向西苑走去。


    其實李祈不太理解柳士謙的方才的反常——柳士謙不像是會落東西的人,而且依他的性格即使落東西了也會直接自己去取。再不濟也是叫身邊熟悉的人去,我……他倒是第一次叫我去辦事。


    實話講他是有些意外的,畢竟自己“默默無聞”,還以為柳士謙不認識自己。


    最後還是覺著也是剛用過晚膳不久,既然先生有意自己前往,不如走走。


    李祈速速取完東西——竟是個一盒黑棋。


    天空灰蒙蒙一片,月亮也被烏雲壓蓋,天地都陰沉沉的。


    李祈拿著一盒黑棋往迴走,不料這時天邊又突然下起了大雨。


    柳士謙的住處正在對麵……


    李祈站在雨簾梁簷下,無聊地等雨停,主要是不著急。


    這會莊裏頭,都點起了燈,一片燈火通明。


    微涼的空氣裏漫著霧氣,氤氤氳氳。


    有路過的侍女,好心遞給了李祈一把紙傘。


    李祈道謝,撐著傘把東西送到了柳士謙手裏。


    “先生,您要的東西我取過來了。”李祈站在門外,敲了敲門。


    “好,李祈你進來吧。”柳士謙高興地朝外頭一喊。


    ……


    李祈一進門,便見柳士謙和那位禾莊主坐一起,二人臉上都帶著笑,像是洽談好了什麽事一樣。


    “先生,這是您要的東西。”李祈走上前,不疾不徐地出聲道,並將那盒棋子遞給了柳士謙。


    “哦哦好。”柳士謙接過,又笑著招唿李祈坐下。


    李祈:“?”


    “先坐下。”


    李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態,按柳士謙的要求坐在了凳子上。


    柳士謙:“這位不用我替你介紹了吧。禾真禾莊主。”


    李祈點了一下頭,又衝禾真象征性的喊了一聲,“見過禾莊主。”


    禾真不作多言,隻是微微一笑,安靜又華美。


    “我這次叫你來呢,是莊主也想同我們一同學習學習。但行動上難免有些吃力,尋個伴最合適。”


    “先生以為我合適?”李祈有些詫異。


    “啊,禾莊主同我說想找個安靜細心的。”柳士謙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你確實如此,不知你願不願陪他一起學習一個月?”


    “這……”李祈不理解這個禾真的用意,露出為難。


    “這位李公子若是願意陪著禾某,了卻我年少時的一樁心事。我定有厚報,以後你若有難言之隱,我定傾力相助。”禾真言語懇切。


    柳士謙聽著覺得挺好,朝著李祈低聲道:“你看多好啊。”


    “其實,選你還是因為這禾真喜歡上了一個青玄人。恰好你又是,便想向你取取經。外加學習學習詩文經典,去去商賈之氣。”


    見李祈還在猶豫,柳士謙也有些犯難,“就道是先生欠你個人情了。說到底還是我考慮不周沒本事讓大家能好好遊學,如今借住這戎柒山莊本就是欠了這禾真的情。”


    “前些日子,他同我說他有這訴求時,我也是腦子一熱答應了。後來細想覺得你合適……”


    李祈靜靜聽完,知道柳士謙的難處,也看到了隱藏機會。


    柳士謙是個好先生,以此讓他記住我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再者禾真一個年輕的大富商,又喜歡青玄人。若日後能為我所用,必有大益。


    “我明白了。這有何難,我答應便是。日後一個月裏還請禾莊主多多指教才是。”李祈微微露出笑意。


    柳士謙一喜,欣慰點點頭。


    禾真意料之中,嘴角微微揚起弧度。


    夜色朦朧,細雨綿綿。


    青色油紙傘下,兩人漫步走在雨中。


    李祈執傘,禾真站在傘下,安靜地跟著李祈走動。


    “那日,多虧公子出手相救。”禾真突然出聲,打破了沉默。


    李祈短暫的不解後,想起那晚的事挑眉一笑,“動作有些拙劣了。”


    “公子說什麽?”禾真故意裝糊塗。


    “沒什麽,隻是發覺禾莊主是個有趣的人呢。”


    “喔…那你對我感興趣嗎?”


    李祈聞聲頓了一下,轉眸看了一眼始終麵色不改的禾真。


    “有啊,好奇你喜歡什麽樣的青玄人?又想在先生那學些什麽討人歡心呢?”李祈的話帶著淡淡的火藥味。


    昨晚,李祈隱約感覺對方是容稹……一身白衣的容稹,沒帶麵具,但眼眶裏的嵌著宛若野獸無異的眼珠子,閃露出的縷縷寒光,如初見時一般,讓李祈記憶尤深。


    仿佛他就是披著人皮的野獸,下一秒就會掀開身上的皮,撲過來撕咬自己,沒有麵具的限製,尖牙瞬間刺破皮膚,流出鮮紅的血……


    李祈想到這不免豎起汗毛,抿著唇,目光落在禾真過分白皙的臉上,試圖探察出一點蛛絲馬跡。


    禾真噗呲一笑,“你可真有趣。我們之前素未謀麵,如今這番話倒像是覓情郎奸情的架勢。”


    李祈不悅皺眉,自己確實有些冒犯了。


    “抱歉,諒我多此一問,讓莊主多心了。本還想著日後好歹要共處月餘,想了解了解莊主。怪我口述不清。”


    禾真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故意湊近李祈輕聲道:“不必緊張,我同你開玩笑呢。若你真想了解我,日後大有時間,我們可以慢慢聊。”


    李祈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微抿了一下唇,沒把禾真的話放心上,邁開腿繼續往前走,步伐還加快了些。


    “欸小公子走慢些,我跟不上你。我是瞎子……”禾真故意賣慘。


    李祈放慢腳步,停下、轉身,認真地看著這個人。


    “咦?你怎麽停了?”禾真注意到李祈在看他,心裏小慌了一下。


    差不多的身高,聲音不像……臉……不像,容稹就壓根沒摘過麵具。何況這人眼睛還瞎了……


    “咳咳咳……”禾真突然咳了起來。


    還弱不禁風……不像不像,容稹可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大將軍。


    李祈:“你怎麽了?”


    “從小體弱,易感風寒。”禾真垂下首,聲音也帶著弱弱的病態。


    “……那便抓著我的小臂,我快些送你迴去。”李祈莫名有點心軟。


    “好啊,多謝公子。”禾真甜甜一笑,湊近李祈軟聲道。


    “好好說話,不至於湊那麽近。”李祈後退一步,與禾真拉開距離。


    禾真將手伸出,無處安放。


    “我惹你煩了?”聲音帶著淡淡的失落。


    李祈拉過禾真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彎上。無意間觸碰到對方的指尖,微微發冷。


    “沒有。我這人獨來獨往慣了。”李祈半牽著禾真往前走,聲音不冷不淡。


    “……那往後一個月的時間,還請你多擔待了。”


    ……


    “你從小一個人生活在這裏嗎?”李祈突然問起。


    “好奇我?”禾真嘴角上噙著一絲玩味。


    “與你說話著實是心累。”李祈直言。


    “別呀。我隻是覺得公子是個趣人想和你多說說話。你若覺得我多此一舉,我不再說便是。”禾真很是客客氣氣。


    李祈淡淡地瞥了一眼禾真,又抬頭望向空中若隱若現的月。


    也不知道容稹如何了……


    宗羅也還未來,獨留他在王宮探查但願順利。


    ……


    “好了,我已送你迴來,便先走了。”李祈將禾真送到房門外,欲要離開。


    禾真卻伸手拉住了李祈的手,“明日,我等你來接我。”


    白布遮眼,更顯清弱,可偏偏嘴角又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李祈看不清這個人,也看不清容稹。


    不過想來,容稹日理萬機,斷不會來此同自己玩這過家家把戲的。


    如此既然不是容稹,那也必要多以糾葛,耍性子了。


    “自然。”李祈答得幹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禾真自然察覺到了李祈態度的轉變,但也隻是攏了攏袖子,淡然地轉身慢慢摸著門迴房去了。


    追李祈,隻能耐下性子慢慢地威逼利誘。禾真眸光裏流轉閃過一絲精光。


    —————


    翌日


    山莊西苑的學堂內


    坐在前排的盧則撐著臉,不解地看著李祈領著那禾真進來。


    目光一直跟著,直到兩人坐到了一起!


    李祈注意到盧則憤憤不平的視線,覺得搞笑,便做出聳肩的動作示意無奈之舉。


    在柳士謙看過來的一瞬間又李祈又收了動作,安靜坐下,認真垂首看書。


    盧則看在眼裏,翹起嘴角輕笑一聲。


    轉迴頭,對上柳士謙的視線,他又露出微微針對性的兇氣,眼神質問:為什麽?!


    柳士謙有些無奈,裝作沒看見,將視線移在別處。


    盧則動下腦子,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想必是王後許諾的和柳士謙理解的有差異。


    他無聲歎息一聲,用餘光又往後瞧了眼李祈。


    看著李祈“耐心”教著禾真。


    心中莫名有點鬱悶加不爽,但又無可奈何誰叫那禾真是這山莊的主人,而自己隻是空有名頭的閑散太子。


    苦我平日視錢財如糞土,如今用時方恨少啊。


    要權無權,要錢無錢。空一副好皮囊和我這放蕩不羈的有趣靈魂啊。


    自省自省著盧則又自戀去了。


    時菱在一旁無意瞄了一眼,見盧則熟練掏出一麵小銅鏡,自顧端詳起起了自己的美貌,露出不羈的笑。


    他搖頭笑了笑,順時想起之前盧則在東宮寢殿上攬鏡自顧夜不眠的場麵——盧則仰躺在軟榻上,翹著二郎腿,邊看著鏡子邊大笑道:“我——玉樹臨風美少年,攬鏡自顧夜不眠呐——”


    自己還一直陪著,又是照鏡子又是玩骰子的……那會還真是自由啊。


    —————


    這幾天天氣變化無常,一大早又下起了大雨。


    柳士謙便放大家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畢竟下雨天最適合睡覺了。當然想去學習的最好不過了。


    ……


    霧氣蒙蒙,細雨飄飄。


    李祈無聊閑逛,順著彎曲的長廊裏走動,不知不覺就走到一處木階前,上方應是個露台,一陣一陣清涼的風從上方吹拂而下。


    李祈踏上木階,上到頂處,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處臨江樓台,四周還垂下了藍白色的輕薄幕布,輕輕隨風搖曳。


    青眸一轉,赫然見禾真一身月白色緞袍,靜坐在其中,悠然自得地喝著熱茶,倒頗有清靜典雅之味,身邊還站著一位侍女。


    李祈不願打攪,轉身離開。可這第二步還未邁出,就被叫住了。


    耳朵真靈。


    “李祈,是你嗎?既然來了,不如來坐坐。”禾真輕啟薄唇,緩緩道。


    “……”李祈背著身,心中有些猶豫。


    ……


    李祈走上前,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禾真見李祈坐定,便偏頭看向身後的侍女,侍女收到示意,欠身退下。


    …


    “莊主好興致。”李祈接過禾真遞過來的茶,淺淺抿了一口。


    這茶水溫度居然剛剛好。


    李祈眉頭一挑,有些意外地瞧了瞧禾真熟練地侍弄著茶水。


    “閑來無事罷了。”禾真的動作未停,弄好茶具後,悠哉悠哉地捧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麵的茶葉,輕輕地啜了一口。


    李祈對茶沒有太多感覺,靜靜坐著,四顧了一下周圍。


    細雨微風輕輕掠過,遠山如黛。


    “李祈,你有喜歡的東西嗎?”


    原本沉默的氛圍突然被禾真的一句話打破。


    “……當然有。”李祈停頓了一下,視線一直落在青灰色的遠山之處。


    禾真放下茶杯,饒有趣味地又問:“不知是什麽?”


    這會李祈收迴了目光,將視線投在了禾真身上,淺淺打量了一下。


    他看著禾真的眼睛上的白色緞布,平靜道:“無非是利。”


    禾真點頭,心裏莫名有點鬱悶。


    “之前聽聞禾莊主喜歡青玄人?”李祈這次轉問禾真了。


    “是。他是我魂牽夢繞的愛人。”禾真說的很認真,但這次沒有轉頭看向李祈了。


    一種無法言喻的愛而不得的痛苦一點一點上湧至心頭。禾真隻覺得無能為力還有數不清的自卑……


    李祈見禾真這樣,心髒莫名絞痛。雖然隻是一瞬,他不解且詫異。


    “……她是什麽樣的人?你選我來陪你,是希望我能幫你吧?”


    李祈擺正心態,極為冷靜地述說自己的態度,“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相信莊主如是。不然不會三番五次來‘找’我。無非是想我先說出口罷了。”


    禾真雖然早就預料到李祈會有這麽一問的一天,但當他真問起自己時,腦子還是會宕機一下。


    他是什麽的‘人’呢?


    李祈你是怎樣的存在呢……


    禾真的腦海裏走馬觀花的浮現出他記憶中的的李祈。


    是那年凜冬大雪紛飛,你隨容煉和幾位長老一道穿過百煉門清風堂的長廊,一襲玉白長衫,長長的袖袍隨腳步擺動,衣袂飄逸。


    墨綠色的眸子透出清冷傲氣,冷豔出塵,如矜貴神祗,不敢褻瀆。


    堂內剛決鬥完又可以多活一天, 處在滿身鮮血的一身破爛的我與你清冽的目光短暫相觸。


    驚鴻一瞥,動心之始。


    還是那次你站在鬥獸場高台之上,擲出兩枚飛刀讓兩條兇獸當場斃命,救下了在鬥獸場內傷痕累累、命懸一線的我。


    盡管神色始終冰冷淡漠,都無法否認你——神秘強大又危險。


    我還是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你了。


    後來我熬出了頭,有意接近你。


    你漫不經心地擦拭冰冷劍刃上的鮮血,幽綠犀利的眼睛裏照出了我的年少青澀和眉目上蠢蠢欲動的野心。


    你說我裝的不像,本是兇獸,何苦裝這小白花。


    一天我驚然發現你很喜歡殺人,頂著那張絕世容顏,手握鋒利的小銀刀清晰地按照紋路,細致地解剖屍體。


    真好我喜歡喝人血,我們是不是很般配呢。


    在百煉門,我學到的——喜歡的東西就是要不擇手段得到。


    這世上的東西,不是我的就是別人的。


    我可不想你是別人的,我要牢牢抓住你,哪怕死纏爛打、不擇手段。


    再後來你在世上唯一的至親消逝了,我也如願以償做到了讓你眼裏隻有我一個人。


    可是你為什麽再也不會笑了……為什麽你麻木墮落了……


    反抗不了不得最後隻能屈服了嗎?


    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了,天地蒼茫,你坐在懸崖邊上,眼淚一點一點從你的俊美的臉上滑落,無聲無息地絕望一眼。


    感覺下一秒你就會跳崖,一了百了。


    但你又是那樣的倔強,你什麽都沒說,我對上你的深綠發紅的眼睛,平生第一次讀懂了你的想法——我發誓要讓他們血債血償,永世不得超生!


    我眼眶紅了,蓄著熱淚,心如刀絞,卻無從安慰。


    再後來你說你愛我,我感覺要幸福死了。


    但為什麽你又不辭而別了呢?為什麽這麽絕情?!


    百年後我們終於再見,


    你依舊清冷矜貴,戾氣殺伐斂而不露,在血腥殘暴的百煉門裏還是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


    即使百年過後,在百煉門乃至整個江湖中依舊流傳著你的天下第一天才殺手的傳說。讓連雨這個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清秀的名字,淩冽的美貌,蛇蠍般的心腸。


    曾經被譽為百煉門最強王牌的你,最有資格繼位門主之位的人,最後門主之位卻被我奪走了。


    可笑我還以為我擁有了和你對麵談話的資格和實力,以為你想要的是這門主之位……


    以為我終於有足夠的籌碼和你周旋時,你卻忘了我……更確切的說是你忘了我們曾經的海誓山盟和刻骨溫情,對我的隻有……惡心……


    眼神像是看什麽肮髒之物,避之不及。


    到底什麽是真的?!


    李祈,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了!


    我被你救了三次,也因你死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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