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皆停,明月普照。


    容稹溫柔抱起李祈,見李祈左眼含淚,不敢多想,用手溫柔為他拭去。


    容稹做完這些,抬頭瞥向高台上的李洵,又巡視了一眼周圍的弓箭手。眼神陰沉的可怕,隻是一個眼神便殺氣四溢。弓箭手們無不膽寒。


    如果容稹想,他也完全有將權力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實力。奈何今生他隻誌在李祈,這權他會輔佐李祈得到。


    現在最要緊的是先帶李祈去醫治。容稹抱著李祈,急忙離去。


    “容稹你帶他去哪?”李洵麵色複雜,忍不住開口。


    容稹停下腳步,內心斟酌,還是迴頭看一眼李洵,動了動唇,“……臣今晚多有莽撞,救人心切,一時亂了方寸。還望陛下莫要怪罪。”


    “臣現在要帶二殿下去太醫院,待殿下脫離危險,便速來請罪。”


    ——————


    太醫院內


    容稹親自為李祈梳洗身體替他換上幹淨的衣服。又按照太醫的指示,為李祈上藥包紮傷口、熬藥喂藥……


    好一番忙活,天已快大亮。


    太醫見李祈,心裏也是感慨李祈命運多舛。


    李祈傷勢雖是不重,但架不住箭傷多、失血多。舊傷加新傷,且內心鬱結,當晚便又是高燒不止,至今昏迷不醒。


    容稹守了李祈一夜,幾乎沒怎麽合眼過。


    看在眼裏的太醫對容稹的行為,感到詫異。又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李祈,李祈的麵色已經逐漸恢複過來了。


    “王爺,王爺……醒醒,要不去床上休息一會兒吧。”太醫於心不忍,輕拍了一下容稹。


    “嗯……”容稹迷糊間睜開眼,輕拍了一下頭,“李祈怎麽樣了?”


    “沒有性命之憂了,不過昏迷上幾天。”


    容稹如釋重負,點點頭,又問道:“如今幾更天了?”


    “四更天了。”


    “我先去陛下那請罪,二殿下就勞煩你照看了。”


    “嗯嗯,王爺且安心去吧。”


    太醫見容稹走遠,迴頭又看了眼李祈,你終是遇上貴人了,且好好長大吧。


    —————


    李洵與楊荀等人同樣也是一夜未眠,待在禦書房等消息。


    ……


    容稹一到,便是就朝禦座上的李洵垂頭躬身,“臣前來請罪。”


    李洵說不清現在自己是什麽情緒,憤怒、擔心又無奈。


    容稹的鋒芒連李洵也要避讓三分。


    “起來吧,雖是犯了宮中忌諱,但也念在你是救人心切。”


    “謝陛下。”


    正當一切順利進行時,屋外突然傳來了姚玉敏的聲音。


    “陛下你可要為臣妾做主啊。那李祈如此目無尊長,數來不聽管教。昨日不僅扇了臣妾一巴掌,還刮花了臣妾的臉……臣妾不甘啊!”姚玉敏跪在屋外,拎起帕子捂臉哭泣。


    李洵心煩不已,吩咐蘇忠,“讓她進來。”


    ……


    蘇忠開門,迎姚玉敏進來。


    “皇後娘娘,陛下請您進去。”


    姚玉敏“嗯”了一聲,在婢女的攙扶下走進禦書房。


    她知道事情鬧大了,直覺間李洵對李祈始終抱有期待。明白如果自己不犧牲些什麽,恐怕是真的得不償失了。索性放下帕子將左臉上的醜陋的長疤露出來。


    楊荀等人和姚玉敏相互客套施禮。


    姚玉敏眼角帶淚,坐在李洵身邊,“陛下……”


    李洵見了,無聲歎了口氣,有些於心不忍。世家女子哪一個不愛自己的容顏呢。


    “你意為如何?”李洵偏頭看向姚玉敏。


    當今外戚姚家一族在朝野上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姚玉敏有如此靠山,李洵麵上輕慢不得。


    “臣妾隻覺委屈,那徐光不過是個低賤下人,李祈竟為他同我大大出手。”姚玉敏不知道李洵是否知情,眼下都甩鍋給那個下人和李祈就對了。


    “……眾卿以為如何?”


    楊荀至今仍覺得李祈實屬糊塗,衝動了。但轉念一想,青玄家的“人”哪一個不是高傲剛烈的呢,他們絕不甘於被離譜荒謬的規則束縛。他們要麽是大道的守護者,要麽就是規則的製定者。


    李祈何等雄才,前世不會死於小人手。今生遊龍擱淺,也斷不能讓他死於這等小人之手。


    楊荀明白如今要救李祈,唯有道出當年蕭雲之願望——隻想李祈好好活著。


    “臣以為二殿下行事確實有些莽撞,但皇後娘娘為何無故傷那下人呢?莫非下人之命不是命不成。”


    “且那人喚為徐光是先後身邊的老人。先後早逝,二殿下年幼便被驅至冷宮,身邊無人照料。徐光兢兢業業,盡心盡責陪伴二殿下至今。”


    “如今徐光身死,二殿下身邊再無一人,怎叫他不恨不瘋。想來已是孤注一擲,身心俱痛。”


    “……容稹你覺得呢?”


    容稹眸光閃動,“臣見慣了打打殺殺,本以為內心毫無波瀾。可昨晚見二殿下為真情寧死不屈的模樣實屬動容。”


    “細下了解,更是驚覺殿下與臣童年的經曆很是相似。臣自幼便是雙親早逝,恍然明白殿下的孤傲不屈。”雖有生父,卻如沒父,容稹拐著彎罵李洵不配為父。


    “且那幾日比試下來,臣以為二殿下實乃是可塑之才,折在皇宮著實可惜,臣無論如何都於心不忍。”


    “年前陛下便叫臣收個徒弟,傳授武學作戰經驗。多般想來,臣意收二殿下為徒,望陛下恩準。”


    一頓鋪墊之後,楊荀楊荀麵露憂愁,借著容稹的話,道出解救李祈的關鍵:“想來當初蕭皇後對二殿下的期望應是願他遠離皇宮紛爭,平安喜樂。”


    姚玉敏聞言,臉色一僵。


    李洵則陷入沉思,如今姚玉敏毀容,李祈一日還在,她便殺心不止。


    “……既然你們各有所慮,便讓朕好好想個兩全之法。你們都先迴去吧。”


    “遵旨……”


    ………


    期間李洵偷偷去瞧了眼李祈,曆來李祈受傷,他都是如此。有心疼有不解有權衡……


    李洵對李祈故意疏遠、視而不見是真。真心喜歡、有意栽培亦是真。


    ……


    李洵好一番深思熟慮,最後下旨昭告天下,以李祈以下犯上為由,革除李祈皇子的身份,降為平民,罰去朝州與容稹一起鎮守封地,兩日後便離京出發,永世不得迴京。


    多番思索,李洵終是念及蕭雲遺願,讓李祈遠離是非,平安長大。


    另外這樣做,也讓皇後和太子黨看到李祈依舊不受寵,既對他們有所交代,也避免了他們對李祈繼續加害。


    得知旨意的姚玉敏心虛接受,是認了也忍了。


    ………


    臨走當晚,李洵單獨秘密召見了容稹。


    屋內燭火搖曳,兩人心思各異。


    “習真,你以為兩位皇子當中誰更適合繼位?”


    “臣不過一介武夫,不敢妄議。不過臣倒有一拙見——無論誰繼位,隻要有助於青玄長治久安,便是適合。”


    李洵挑眉一笑,滿意點頭。


    又來了一句靈魂拷問,“你尚且如此年輕,戰功卓絕可甘心隻守封地。”


    “不瞞陛下,臣久經沙場,曆來過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這十餘年間,我對權力名望早已看淡。”


    “你有意教導李祈,那日後你願輔佐誰?”李洵看向始終不卑不亢的容稹,眼眸劃過一絲打探、權衡的精光。


    “臣不想驚世,也不想駭俗,往後隻求得一人平淡相守。至於朝野之上流傳的輔佐青玄二皇子之言,如今他已不是皇子,何來這麽一說?”


    “臣在這向陛下承諾,無論願意與否,都會盡心輔佐最合適的那位。”


    此話一出,徹底打消了李洵心中的疑慮。


    走出屋外,容稹自然勾起嘴角,對於這些個權謀話術,他可是得心應手的很。畢竟前世他也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最終以雷霆手段,繼位百煉門門主。


    ……


    經此一遭,楊荀的能力也被李洵注意到,特為他加官進祿。


    —————


    清晨薄霧初開。


    一處隱蔽的郊外涼亭之中


    “你日後察覺異動,應及早來報。這次險些釀成大禍。”一中年戴麵具的男人坐於亭子中,麵不改色地下棋。


    “是。”黑衣人恭敬應承。


    “明日容稹一行人便會出發離開月玄城。你今日便出發去朝州,到那裏會有人與你接應。日後替我好生匯報李祈的動向。”


    “屬下遵旨。”


    如今李祈被容稹找迴,這局才才算開始啊……


    未來的路,是否會重蹈覆轍,還得看他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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