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侯爺辭世之後,薑懷虞便精心安排衛奉暉進入了京城的嶽明書院深造。


    嶽明書院,乃金都四大書院之一,名聲顯赫,那裏就讀的學生非富即貴,要麽是出身王公貴族的世家子弟,要麽是年紀輕輕便已高中舉人的才子。


    他們都在為三年後的會試而努力,期望能夠一躍成為進士。


    衛奉暉此前一直在京郊一所由老秀才創辦的私塾就讀,由於地處偏遠,且為秀才所辦,學費相對低廉。


    兩年前,他一舉考取舉人,但那時老秀才的學識已無法滿足他的需求,因此他隻能在家中自學。


    而現在,薑懷虞慷慨解囊,讓衛奉暉得以進入嶽明書院深造,這對衛奉暉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這四大書院早已聞名遐邇,他心中早就充滿了向往與憧憬。


    然而,在這嶽明書院裏,那位中途加入的嘉興侯府庶出之子,麵對著滿堂的權貴之後,自然受到了冷遇。


    這些出身顯赫的嫡係子孫對他不屑一顧,仿佛他的存在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


    即便是已經取得舉人功名的後起之秀,也因自視甚高,對這個僅憑家世躋身此地的學子保持著距離。衛奉暉在這兩大陣營之間顯得異常孤立,仿佛一片落葉在狂風中搖擺。


    然而,衛奉暉對此毫不在意,他的所有心思完全撲在書本之中。這樣良好的學習環境,這樣博學的師長,對他來說,曾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他怎會不倍加珍惜?


    是日,放了月假,衛奉暉破天荒地沒有窩在書房埋頭苦讀,而是背著一個簡陋的書箱,帶著幾卷書籍,來到了繁華喧囂的京九龍街,準備擺攤售賣。


    衛奉暉不僅博學多識,更擁有一手令人讚歎的好書法,涉獵各類書體,無所不精。昨夜,他花了整整一宿的時間,用那珍貴的鬆煙墨和細膩的狼毫筆揮灑了十幾幅遒勁有力的書法作品,既有詩意的絕句,也有寓意吉祥的“福”字。


    那些雋永流暢、飄逸脫俗的字跡不久便吸引了眾多行人的注意。


    “小哥,你這書法作品如何定價呢?”一位好奇的過客詢問。


    衛奉暉指向自己的書法,笑容和煦地道:“這些長幅每幅售價十兩銀子,而那些大幅書法則是五兩銀子一幅。”


    “這也太昂貴了,如今一本書籍不過一兩銀子,你這一個字就要五兩。”一位路人忍不住驚歎。


    身後的那些看客也紛紛搖頭:“的確,哪怕這字跡確實賞心悅目,可一個字賣五兩銀子,未免有些過於荒唐。”


    “要不,這幅福字,標價一兩銀子,不知意下如何?”


    衛奉暉心中明白他的字畫賣得確實貴,但他對自己的書法技藝抱有絕對的自信,再加上所用之墨為上等鬆煙墨,可謂非比尋常。


    “各位,我不妨直言,這些字幅皆是采用鬆煙墨與精選狼毫筆揮灑而成,因此每個字標價五兩銀子,實不為過。”


    大家聽聞此言,紛紛露出詫異之色。


    “鬆煙墨?這個窮困潦倒的書生既然來此賣字,哪裏還使用得上鬆煙墨?”


    “確實,看他的打扮,也不像是能用得起鬆煙墨的人。”


    人群之中,議論聲四起,皆對衛奉暉的說辭表示懷疑。


    這場爭論吸引了更多的路人圍觀,使得攤位前擁堵得鐵桶也似。


    在人群的邊緣,兩位年輕的書生也好奇地探頭探腦,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嘿,那不是嘉興侯府的庶長子衛奉暉麽?”


    另一人急忙朝那邊看去,“正是他啊,他為何會跑到在這裏賣字?難道是家道中落,連生計都成了大問題?”


    “或許正是如此,也不知是嘉興侯夫人對他刻薄,還是嘉興侯府真的衰敗到了如此淒慘的境地。”


    “恐怕後者不太可能,嘉興侯才去世,侯府不至於這麽快就破產,我看,十之八九是被侯夫人克扣了月銀。”


    “如果被克扣了銀兩,那,為何侯夫人還好心送他去鼎鼎大名的嶽明書院深造呢?”


    “罷了,莫理這些閑事,我們去說給黎公子聽,他絕對對此事有一番高見。”


    衛奉暉麵對眾人猜嫌的目光,從容地嚷道:“這鬆煙墨,嗅之有一股清新的樹木香氣,仿佛置身於鬆林之中,徜徉於煙霧之間。敢問諸位之中,可有行家願意上前一聞,以證實我的所言非虛?”


    大家在彼此間的目光中探尋,每個人都渴望找到一位熟知鬆煙墨之士。


    “老夫前來。”


    一聲突如其來的宣告,隻見一位發如霜雪、須似濃墨的耄耋老者踏步而出。


    人群中頓時有人辨識出了這位老者,悄聲議論起來:


    “這不就是鷺洲書院的章老夫子嗎?”


    鷺洲書院,京城四大書院之一,與嶽明書院有所區別的是,它隻以學子之才學為評判標準,對其他條件概不設限。


    章老夫子麵帶慈祥的微笑,向著四周的人群拱手,道:“老朽乃鷺洲書院的夫子,書院中恰藏有一方上品鬆煙墨,故而有所辨識。如果各位不棄,便讓老朽來擔當這鑒別之責。”


    人群中頓時有人響應,讚歎道:“我們自然對章老夫子深信不疑。”


    “章老夫子,請您出山。”


    衛奉暉也向著章老夫子深深一禮,恭謹地將一幅字軸舉起,以便老夫子鑒賞。


    章老先生緩步上前,輕輕嗅了嗅字跡,又以指腹輕撫紙麵,微微頷首。


    隨即轉身,對眾人言道:“此幅字跡,的確出自鬆煙墨,鬆煙墨色澤恆久不褪,且具備防水之特性。再加上書寫者深厚的書法功底,確實價值連城。”


    聽章老先生如此說法,信心倍增,紛紛欲購藏一幅,以供日後賞玩。要知道,鬆煙墨雖珍稀難得,但一幅以鬆煙墨寫成的墨寶,卻還是能入手的。


    衛奉暉向著章老先生作了個長揖,感激地道:“感激先生挺身而出,為在下鑒別墨寶。”


    章先生唇角輕輕上揚,伸出援手將衛奉暉輕輕攙扶起來,溫和地詢問:“少年,你叫什麽,就讀於何所學府?”


    他細觀衛奉暉的字跡,隻見筆力遒勁,字態飄逸,獨樹一幟,不禁心中生出了惜才之情。再者,他推測這位學子之所以在此擺攤賣字,或許是手頭拮據,無力承擔其他書院高昂的學費,於是萌生了讓他報名鷺洲書院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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