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丹鳳眼灼灼地望著風流蘊藉的沈漪,他薄唇微舔著,明晰的喉結用力地滾動著。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攥緊,洇紅了指節。


    阿漪姐姐貌美聰穎,叫他沉溺,沉溺,再沉溺。對她的歡喜眷戀,日益濃重。


    他該是何如,博得她一絲一毫的心儀?


    他又該是如何,才能與阿漪姐姐並肩,為她遮風擋雨,殺光殆盡欺辱她之人?


    眾人不敢指正永寧公主為禍害真龍的妖異,生怕招來皇上的遷怒,殃及池魚。


    而太後身為皇上的嫡母,卻能直言不諱。


    她鳳眸威壓地望著地上氣息奄奄的“真龍”,道:“皇上,永寧公主神態瘋魔,招來襲殺真龍的烏鴉,實屬為極不詳之人。”


    “恐怕會禍害北襄國的江山社稷,你看要如何處置永寧公主?”


    賀元帝與太後並非親生母子,明裏暗裏爭鬥博弈數十載,相互忌憚。


    但今日太後的話卻是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性本多疑且涼薄殘忍,危及他的帝位與動搖他的根基者,他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他龍眸銳利冰冷,睨著神誌不清的蕭明鳶,縱使她是皇宮裏唯一的皇女,得了他幾分真心的喜愛,他也不會心慈手軟。


    崔貴妃望見賀元帝龍眸殘忍至極的殺意,她的心髒有如千百支利箭刺入,鮮血淋漓,疼得幾欲窒息。


    今日春光融融,她卻遍體生寒。


    自古帝王多薄幸,在楚恆兩歲病重之時她便知道,她抱著氣若遊絲的楚恆苦苦求醫,走投無路之下跪求滿殿神佛救救楚恆,皇上卻沉浸在美人溫柔鄉,對她多有不耐。


    她也曾對皇上有過憧憬,可經此楚恆病重一事後,她對皇上徹底心死,甚至是怨恨。


    是以她才會禁受不住明風祁的撩撥,懷揣著報複的心態與他苟且,顛龍倒鳳,生下永寧。


    可她哪,如今卻要苦苦哀求皇上饒過永寧的性命!


    崔貴妃猛然撲過驚魂失魄的蕭明鳶身邊,淚水肆流:“皇上,臣妾以性命擔保,永寧絕非妖異,是有人陷害於她。”


    她淚中含著驚人的恨意,恨不得將沈漪割肉離骨:“皇上,是沈小姐心思歹毒至極,陷害於永寧,要將永寧置於死地,求皇上明察!”


    沈漪盈盈站立著,玉靨滑膩酥融,風吹裙裾飄飄。


    她眸間涼沁沁,平靜至極地望著崔貴妃:“崔貴妃雖是愛女之心切切,但臣女也不能平白無故蒙受汙蔑冤屈。”


    “今日臣女並未與永寧公主有所接觸,如何能夠陷害永寧公主?崔貴妃若要指正臣女,便拿出真憑實據出來,否則便是信口開河。”


    牆倒眾人推,有太後出言在先,昔日在崔貴妃手中吃過暗虧的妃嬪你一言,我一語,徹徹底底地將永寧公主打入無邊地獄。


    “不錯,嬪妾等可以為沈小姐作證,沈小姐今日並未靠近永寧公主。”


    “今日皇宮突現烏鴉盤旋,國師大人走出蓬萊居,斷言烏鴉盤旋,妖異現世,禍害北襄國。”


    “永寧公主的瘋魔行徑與國師之言全然吻合。”


    “……”


    沈漪唇邊浮起極其淺淡的笑意,容貌如清梨照水。


    天道預警,驚魂散,眾目睽睽坐實為妖異。


    這一把又一把殺人刀,正是崔貴妃親自遞至她的手中,迴旋刺入其愛女永寧公主身上。


    崔貴妃目眥欲裂,她帶著鮮紅寇丹的手指憤怒指向數個妃嬪,道:“樹倒猢猻散,破鼓萬人捶。”


    “你們竟敢對本宮與永寧落井下石!本宮饒不了你們!”


    賀元帝的龍眸一凜,似乎已經不耐再看這場鬧劇。


    他望向一言不發的國師,問道:“國師,永寧公主是否為妖異?”


    崔貴妃猝然望向國師,像是捉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幽幽紅唇張了張,無聲道,救救他們的永寧。


    國師藏匿於青袍之下的佛珠幾乎要被他捏碎,他何曾不想救下永寧,可沈漪此妖異出手太過毒辣,他已無力迴天。


    若是否認,隻怕她還有後招,引來更大的禍端。


    他慢慢閉上眼睛,語氣悲寂:“阿彌陀佛。”


    “迴皇上的話,永寧公主正是妖異。”


    轟隆隆一聲。


    崔貴妃的耳邊似響起驚雷,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國師。


    明風祁絕情如斯,為求自保,舍棄了他們的親生女兒!


    忽然,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漸漸地,越笑越大聲,悲愴又譏諷。


    好啊,好得很。她的枕邊之人,一個比一個無情無義!


    噗一聲。


    崔貴妃喉嚨一甜,口中鮮血飛濺。


    她悲慟欲絕,雙眼發黑,暈倒在地。


    離得近的妃嬪被崔貴妃的鮮紅濺落在裙子上,她們姣好的麵容盡是厭棄。


    昔日寵冠後宮的崔貴妃娘娘,落得如此之光景,真真是叫人唏噓感慨不已。


    崔華錦心裏盡是不甘,暗暗咬著銀牙,她期待沈漪淒慘的模樣又是落空了。


    沈漪為何總是如此之幸運,一次又一次逃過劫難?


    賀元帝的龍顏蓄著一層陰沉之意,他漠然地望了一眼蕭明鳶,聲音聽不出喜怒:“來人,將永寧公主押入地牢,擇日問斬。”


    他又看向吐血暈倒的崔貴妃,皺了皺眉,留著她還有用處。


    “崔貴妃送迴華樂宮。”說罷,賀元帝拂了拂龍袍,天子儀仗浩浩蕩蕩離去。


    在場之人久久不能平靜,似有一座大石壓在頭頂。


    饒是她們預料到永寧公主不會活命,但真真切切聽到皇上的聖旨,還是心底一涼。


    唯有沈漪玉靨無甚波瀾,她眸光細薄如刀。


    賀元帝冷血無情,為了維護他的龍位穩固,向來是不擇手段,六親不認。


    區區一個永寧公主,在賀元帝眼中又算得了什麽。


    陳淑妃則是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原本以為沈小姐已是死局,卻沒想到,沈小姐漂亮地反殺一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一份不動聲色的決斷,這一份未有動容的殺伐,非常人所有。


    他日若是與沈小姐對上,她未必是沈小姐的對手。


    ……


    不出半個時辰,永寧公主為禍國殃民的妖異,被皇上關入地牢,擇日問斬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一石激起千層浪。


    簪纓貴族驚駭之餘,也不禁感慨萬千。


    崔貴妃娘娘深得聖寵多年,代管鳳印,攝六宮事,永寧公主是皇上唯一的皇女,備受寵愛,竟也落得如此田地。


    卻是有人品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當日永寧公主在暢音閣陷害沈小姐一事暴露,落得惡毒之名,為皇上下令重打二十大板。


    而後,永寧宮上方突現九隻九尾狐與百鳥朝鳳之奇觀,永寧公主才以此翻身。


    今日,永寧公主又突成了招來烏鴉盤旋,禍殺真龍的妖異,崔貴妃當場氣得吐血昏迷,據聞,她昏迷之前在斥是沈小姐陷害永寧公主。


    奈何根本沒有證據,沈小姐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他們越想越是心驚,永寧公主為妖異一事,似乎與沈小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沈小姐尚未及笄,卻有如此高明狠絕的手段,還做得滴水不漏,叫人捉不住她的把柄。


    宮中四皇子蕭楚恆跪在皇上的養心殿,涕淚交加,為他唯一的胞妹求情。


    可事關北襄國的江山社稷,皇上怎會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是以,四皇子從晌午跪至夜幕降臨,也未能見到皇上一麵。


    有人長跪不起,有人長相思,摧心肝。


    東宮。


    月明星稀,風聲侵廊。


    縹緲的燭光打落在少年郎蕭疏軒舉的眉眼上,他生得唇紅齒白,臉部輪廓線條極為流暢。


    他低垂著丹鳳眼,棱骨修長的手指在雕刻著長命鎖。


    長命鎖,寓意一生平喜安樂,身常健。


    腦海中浮現著今日姝色少女殺伐果斷,從容不迫的模樣,縈繞不絕,久經不散。


    蕭璟肌理分明的胸口在一起一伏著,散發著滾滾的熱度。


    結疤的傷口泛起難言的癢,在蔓延著,附入他的骨髓。


    他雕刻長命鎖的動作未止。


    一刀一刻,刻下他濃重的相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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