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蘇城市,所有人都在按照某個意誌確認的劇本出演。


    這種想法古怪而荒謬。


    或許,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個烏龍和笑話。


    睡前,卜凡將四種鬧鍾一一設置好鬧醒時間。雖然前麵的考試,一次也沒有用到鬧鍾們的鬧醒功能,但是他並不能掉以輕心。


    前麵兩天不曾遲到,最後一天也不能遲到,一定不能。


    設置完鬧鍾,卜凡又分別和初炫宇、竇浩然通了電話。


    他們都說應該準備的物品都齊備了。最後他們確認了明天早上的碰頭時間和地點:


    8:25


    湖景苑小區七號樓三單元樓道口


    收拾妥當之後,卜凡躺到床上胡思亂想:


    眼睛一睜一閉之間,又是新的一天,編劇為他安排了許多無聊的劇情;


    他和初炫宇、竇浩然抱團用力演出,搞定張澤春、搞定高考、告別頹廢的人生:


    ……


    恍惚間,卜凡站在了湖景苑小區北門外的蘇城五路上,一千多次夢境開始的地方。


    卜凡心想,這一次,第一千零九次夢境真的來了。他原來以為這一次夢境不會來了。


    然而,卜凡很快發現了不同。


    盡管依然是陽光穿過法桐枝葉,灑下細碎的光點。盡管依然是背著陽光行走,踩著自己長長的影子。


    不同的是,卜凡赤手空拳,沒有背單肩包。


    不同的是,卜凡全然沒有感覺時間緊迫,沒有瘋狂奔跑。


    陽光燦爛。


    天空湛藍。


    路麵整潔,沒有車輛行人。


    卜凡氣定神閑,飯後散步似的不緊不慢地走在蘇城五路上。


    忽然,他看見了穿寶石藍旗袍的女人,站在街邊,笑盈盈地看著他。


    卜凡含笑向她點點頭,像對待一個老朋友。


    瓔寧從容走到卜凡右邊,和他並肩而行,高跟鞋踩在路上,聲音清脆響亮,咯噔,咯噔,咯噔。


    “嘻嘻。”瓔寧輕笑一聲說:“沒想到你看到我一點兒也不意外。”


    卜凡說:“我覺得你應該出現了,這有什麽好意外的?畢竟,昨天我見了開房車的朱思遠,中午見了賣燈具的荒原。”


    “那現在我們正式認識一下。”瓔寧提議並停住了腳步。


    卜凡也停住腳步,轉向瓔寧,兩人麵對麵,由於兩人的身高差,卜凡需要微微低頭,瓔寧需要微微抬頭。


    瓔寧說:“我叫瓔寧,從事鮮花零售業務。他們都習慣叫我瓔女士,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卜凡說:“我叫……”


    “你就不需要介紹了吧!你自己或許也不如我對你了解多。”瓔寧打斷了卜凡的自我介紹。


    卜凡嚴肅而認真地說:“或許像你說的,你比我還了解我自己。但是,這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在你麵前平等地正式介紹我自己。我叫卜凡,高中就讀於蘇城第十一中學,雲端紀年3000年應屆高考生。”


    經卜凡這麽一鬧,瓔寧多少有點兒窘迫,她賠笑說:“抱歉,怪我考慮不周到,你需要平等對待。但是就算是別人給你平等了,也不過是表麵和形式上的,你不會得到真正的平等。”


    卜凡把瓔寧的這句話聽進心裏去了,堅定而自信地說:“早晚有一天,我會得到真正的平等的!”


    瓔寧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正式認識之後,卜凡和瓔寧又開始了漫步。


    過了一會兒,保安打扮的朱思遠出現了,他自覺地走在卜凡的左邊。


    三人在瓔寧高跟鞋咯噔咯噔的節奏裏並排而行。


    又過了一會兒,黑臉監考老師荒原出現了,他走在朱思遠的左邊。


    四人在瓔寧高跟鞋咯噔咯噔的節奏裏並排而行。


    大約向前走了四五十步,瓔寧開口說:“遠生,荒老師,你們還欠卜凡同學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紹!”


    “我們自我介紹過了。”朱思遠說。


    “我也一樣。”荒原說。


    “你們肯定不太正式。”瓔寧特意在“正式”兩個字眼上加重語氣。


    “行,那我們就正式來一次!”朱思遠從善如流地說。


    四人停住了腳步,呈半圓弧形站立。


    瓔寧自覺為他們打了一個正式介紹的樣兒:“我叫瓔寧,從事鮮花零售業務,人送外號鮮花女皇。大家喜歡稱我為瓔女士。介紹完畢。”


    朱思遠懶洋洋地說:“我叫朱思遠,販賣詩和遠方的流浪路線,死也要死在文藝裏。大家喜歡稱為遠生,我更願意他們稱為帥半仙。好無聊的儀式感。介紹完畢。”


    荒原有些呆板地介紹說:“我叫荒原,從事燈具研發、製造、銷售業務,大光明帝國的掌控者。大家喜歡稱我為荒老師。介紹完畢。”


    卜凡自我介紹說:“我叫卜凡,高中生,大學渣,‘朽木三俠’之一。有人喜歡叫我凡哥,有人稱我凡寶,還有喜歡叫我大垃圾的。介紹完畢。”


    卜凡介紹完畢,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場麵有些尬。


    過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大家又開始漫步向前,自發排成一排。


    “現在,你覺得我們給你了你要的平等了嗎?”瓔寧驀然打破沉默問道。


    “並沒有。我說過,我遲早會得到這種平等的。”卜凡篤定迴答。


    朱思遠插話說:“你怎麽想要這麽奇怪的東西?平等,根本不存在!即便存在,也昂貴得很,不是你可以奢望的東西!”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他還是一個孩子!”瓔寧責怪朱思遠說。


    “就是!不能過早告訴一個孩子殘酷的真相,你還是一貫的不分場合的惡趣味!”荒原也斥責說。


    朱思遠玩世不恭地說:“你們呀,總是那麽虛偽。卜凡同學比我們都高,從哪裏可以看出他是孩子?”


    瓔寧有些憐憫地看了卜凡一眼說:“他的外表的確不像個孩子的,但是他的內核還是貨真價實的孩子。”


    卜凡發現了隱藏在瓔寧眼神裏的憐憫,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自尊自重的人,往往都不願意成為別人的憐憫對象。


    荒原也悲天憫人地說:“過早了解這個世界的殘酷,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不公平,他們應該享受那種沒心沒肺的簡單歡樂。”


    對於瓔寧和荒原的熱切迴護,卜凡並不領情,他說:“我不是孩子,我並不認為那種沒心沒肺的簡單快樂有多麽好,我對廉價的東西沒興趣,隻對昂貴的東西有興趣。謝謝你,遠生,告訴了我一個真相。昂貴的平等,我會擁有的,不論麵對誰,這種平等都會一直在!”


    “你憑什麽認為你會擁有?這是我奮鬥了許多年依然得不到的東西,並且已經看清根本得不到的東西。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吧,追求一下你能得到的東西,比如高考分數,比如美好純真的姑娘!”朱思遠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並執著勸說。


    荒原有些怒不可遏,嚷道:“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曾奢望過很多東西,到現在也沒得到。但是奢望的過程也是美好的,好在還可以奢望,還可以做夢。你這樣做,是剝奪卜凡同學奢望的權利。”


    “你們不要大喊大叫!請容我講一個故事。”瓔寧即便爭論,也保持著優雅的風度,“在一個精神病院裏,有一名精神病患者,認為自己是王子殿下,他的未婚妻是公主殿下,居住在遙遠的國度。要想迎娶公主必須穿過森林跨國大河走過戈壁,戰勝無數的野人無數的猛獸。於是,他天天瘋狂鍛煉自己,以便讓自己變得強壯,能夠戰勝前麵路上的一切敵人,能夠掃平前麵路上的一切障礙。在是否告訴這名真相的問題上,醫生們出現了嚴重分歧:一部分醫生認為必須告訴並讓他認清真相,這是他們為醫者的職責。而另一部分醫生認為告訴他真相是殘酷的,他在臆想裏充滿希望和朝氣。這場爭論進行了許多年,直到這名患者去世也沒爭論出結果。有些爭論注定沒有結果,你們認為爭論有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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