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幾乎是在自己的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


    他兩眼一閉,突然攥住程京妤的袖子:“我需要你,你幫幫我。”


    西楚唯程家馬首是瞻,說不好到底是懼怕程璽手中的兵權,還是他置之死地的戰神餘威。


    反正.....蕭逸覺得自己肯定不能好好當好一個皇帝。


    沒有文臣輔佐,武將定乾坤,他自己就是一條廢蟲。


    有什麽比娶程京妤能更快得到程家的支持麽?


    沒有。


    他這幾天跪在永安宮裏,腦袋被香灰熏得渾渾噩噩,想破頭了也沒有想出來別的辦法。


    是他從前對程京妤的聲音大了些,現在有事求人,不得不低頭。


    聶文勳沉著臉:“你說什麽?”


    又咽了一口唾沫,蕭逸緊張兮兮地看向程京妤:“可以....嗎?”


    “皇後之位為你保留,就是程家其他人要加官進爵,也是你一句話的事,侯爵不夠,我給你們封王!”


    異姓王的分量,在場這幾個從小身處皇城的人哪個不清楚什麽意思?


    程京妤下意識看了傅硯辭一眼,對方雙眸黑沉,情緒不顯。


    她淡哂:“我要皇後之位,襲掌鳳印?”


    “你跟著他添什麽亂?”聶文勳表情難看:“他現在抓著你就跟救命恩人似的!”


    “給!皇後之位,六宮主印!”蕭逸大聲承諾。


    程京妤隻看著蕭逸:“我要給我娘追封品階呢?”


    “那有什麽難的,別說是你娘,就是你姨娘、嬸娘、大娘,我通通都給一品夫人的品階!讓她們這輩子都享皇糧,長樂無虞!”


    聶文勳抓著蕭逸的手臂後退一步:“你瘋了?!”


    “我沒瘋!”蕭逸頂著他一雙熬紅的眼,大叫道:“我很清醒!”


    他看起來情緒很激動,像是經過長時間的自我掙紮,迫不得已接受麵前的現實。


    指著傅硯辭,蕭逸又說:“你說我坐上這個位子,對大家都好,但你看看對誰好了?我要娶程京妤,對你好了嗎?”


    傅硯辭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卻是看著程京妤:“那得看她答不答應。”


    “如果我答應呢?”


    程京妤垂眸輕輕一笑,但是眼中淬了冷,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


    “說到底是皇後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生榮華享之不盡,也不用擔憂誰要對我的家族不利。”


    她還是笑著,手卻在袖中握得很緊。


    聶文勳在一邊,臉上的表情風雨欲來:“沒人征詢我的意見?”


    沒人理他。


    傅硯辭還是看著程京妤:“你想好了?”


    “想好了,”程京妤抬起眸,直視他的眼睛,也掩去了一些東西:“說到底是我長大的家國,我是女人,上不了戰場,但是政治裏總有女人要為家族和皇權鋪路,新皇選我,那我就答應。”


    她的話一出口,氣氛比方才還要靜默。


    這一次連蕭逸自己也愣住了:“你、你說你答應?”


    程京妤答應當他的皇後?


    聶文勳極速地嗬斥:“你們都在胡鬧什麽?蕭逸急病亂投醫,你腦子也不清醒?”


    他以為程京妤對傅硯辭情深似海呢,去了趟星洲迴來,沒和好就算了,現在到底是要做什麽?


    “我很清醒。”程京妤的臉色在宮燈下看起來並不分明,隱約顯得唇上有些白。


    “君無戲言,應該不會反悔吧?”她又問蕭逸。


    “你們根本就不配!”聶文勳沒忍住脾氣:“誰家皇帝和皇後互相看不順眼的?”


    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轉而去拽傅硯辭:“你幹站著有什麽用?說句話!”


    蕭逸也看向傅硯辭,此時莫名有些慫了:“我——”


    他真的很害怕,怕傅硯辭此時的臉色。


    程京妤繼而冷笑:“新皇陛下娶皇後,還需看別人的臉色麽?”


    沒等他迴答,程京妤從袖裏伸出手。


    她將一直握在手心,甚至沾濕了一點細汗的羊脂玉展露在手掌,衝著傅硯辭。


    “傅殿下那日給了我這個,但我不知什麽意思。”


    她抿著唇,白色的衣衫顯得程京妤整個人清冷絕塵,配上此刻的表情,像一夜間長大不少。


    那塊羊脂玉發出暗橙色的微光。


    隻一眼,聶文勳詫異地看向傅硯辭,就差脫口而出震驚。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是什麽,但作為多年好友的聶文勳不可能不知道。


    這塊羊脂玉,是傅硯辭這些年積攢私產的鑰匙。


    見玉如見人,隻有這塊玉,能最大程度地調配他手上所有的勢力。


    這瘋子給了程京妤??


    既然都給了,怎麽還會鬧成這副樣子的?


    程京妤怎麽看起來要跟他一刀兩斷,恩斷義絕,斷情絕愛?


    聶文勳有太多問題要問,但是張口忘言。


    反正一向都插手不了傅硯辭的事,這張嘴早晚得摔個大跟頭。


    他愛莫能助,自己頭上還隱約要冒出青青草原呢。


    程京妤見傅硯辭麵色沉沉,卻不伸手來接,幹脆走過去。


    她的膝蓋實在很疼,走的時候微跛。


    牽起傅硯辭的手腕,要將玉交還到他手中。


    但傅硯辭穆然出聲:“我送出去的東西,從沒有收迴的道理。”


    聲音冷若寒潭。


    程京妤心一顫,指尖微微地戰栗,猝然一笑:“但我要嫁人,收著殿下的東西也不好。”


    換了個方向,她遞給司玨。


    司玨當然不敢接,他同樣知道這玉是什麽作用。


    但是傅硯辭神色冰冷,他也就隻能默然。


    “覺得帶著它嫁人不好,你就砸了它。”傅硯辭依舊森寒冷厲。


    蕭逸感覺自己好像挑起了一場禍事,後知後覺地害怕,往聶文勳身邊躲。


    “應該不是尋常物件,我沒有隨意處置的權利。”程京妤收迴手,艱難地蹲下身,將玉放在了地上。


    她打定了主意不收這塊玉。


    而後,在春華的攙扶下,再沒有停留,微跛著離了宮。


    隻留下麵麵相覷的幾個男人。


    “公主,”春華害怕到說話聲音都帶著顫抖:“您怎麽敢的呀,傅殿下他——看起來要殺人了。您是真想嫁給新皇嗎?可您並不喜歡五殿下的呀。”


    哪知道程京妤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有的人當真希望我嫁的話,其實嫁誰都一樣。”


    春華好奇地看向她。


    程京妤眼底淬了絲悵惘:“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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