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懷蔚疾步走到榻邊,向皇帝行了禮,就被一雙蒼老的手拉了起來。皇帝緊緊地握著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顫巍巍道:「孫愛卿,朕剛才做了個夢。」


    孫懷蔚看著榻上病氣纏身的皇帝,瘦骨嶙峋,年老衰弱,哪裏還有一點九五至尊的氣勢,隻是個瀕死的五旬老人。


    「陛下做了什麽夢,可否說給臣聽聽?」他一雙星眸誠懇而真摯,看不出半分對眼前老人的厭惡嫌棄。人生如戲,他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


    「朕夢到父皇了。夢裏麵的父皇還是盛年,大皇兄領著我去向父皇請安,父皇卻隻看到大皇兄,絲毫沒注意到我,任我怎麽在他麵前說話,跳動,他就是不看我一眼。」


    孫懷蔚眉梢輕動,皇帝陛下竟稱自己為「我」,看來已經病入膏肓了。


    「陛下,夢都是反的,天下皆知陛下是先皇最為寵愛的嫡子,八歲便被立為皇位繼承人。世安王隻是區區王爺罷。」


    「不,不是的!」皇帝抓著他的手又緊了緊,老眼飄忽,「父皇一直是想立大皇兄為太子的!莫不是祖訓要求立嫡不立長,群臣反對,父皇不會立我的!八年!當年的國本之爭持續了八年啊!」


    皇帝放開他,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眼冒金星,又是一陣心悸頭暈。


    「陛下!」孫懷蔚皺眉喚了一聲,宮女取來皇帝常服食的金丹,他倒了一粒,和著摻了朱砂的水給皇帝喂了進去。


    皇帝連吐了幾口在他的朝服上,最後艱難地把金丹咽下,昏昏睡了過去。


    孫懷蔚不能走,留在殿中等候,不過等了半刻鍾,榻上又是一聲驚惶的唿聲,皇帝再次滿頭大汗地醒了過來。


    「孫愛卿!」


    「臣在。」孫懷蔚侍立在旁,皇帝看見他,吐了口氣,道:「朕又夢見太子了。」


    他挑了挑眉,明白皇帝所說的太子絕不是如今東宮裏住著的太子,而是日前被處死的那位嫡長子,但他還是說道:「陛下應該是太過思念太子了,不如現在讓宮人把太子傳喚來?」


    皇帝怔了怔,以為他真的沒明白自己指的是哪位「太子」,搖搖頭不作解釋,腦海裏卻迴憶起剛才夢見的場景。夢裏的前太子披頭散發,鮮血淋漓,瞪著他一遍又一遍地質問,為什麽要冤枉他。還有皇長孫,那個不滿十歲的孫兒,雙瞳流血,無聲地望著他。


    為什麽要這麽看著朕?明明是你們謀反在先啊!我兒和孫大人親手將你們拿下,證據確鑿,你們為何死不認罪!


    皇帝內心經曆了一番糾纏,半晌才對孫懷蔚說道:「孫愛卿,朕近來為何總是困倦無力,莫不是上天對朕有什麽不滿,以此來懲戒朕的?」


    「陛下勤政愛民,福澤天下,上天怎麽會對陛下不滿。」孫懷蔚尊敬而誠懇地說道。


    「不行,朕還是放心不下,你速速為朕作青辭一首,向上天表明朕的心跡。」皇帝麵色凝重,語氣毋庸置疑,又恢複了往日剛愎自用的常態。


    孫懷蔚隻能領命,由宮女引他到殿側的偏殿,蘸了紅色的顏料開始書寫。


    日落西山前,他將寫好的青辭呈到皇帝麵前,皇帝雙眼渾濁,隻能看到紙上模糊成一片的朱紅字跡,像一灘血跡,刺目淨心,他讓孫懷蔚念一遍。


    「岐山丹鳳雙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吾皇,萬壽無疆……」


    皇帝聽到這裏時,臉上現出難得的笑容,等他念完,立刻讓宮人送到自己最信任的純一道長處,讓道長即刻舉行齋蘸獻給上天。


    看著事情處理妥當,皇帝陛下長長地舒了口氣,但總覺得胸口像壓了塊石頭,悶得慌,一連又深吸了幾口,肺裏忽然似有錐子在紮,一陣刺痛,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進氣不如出的多。


    「陛下?」孫懷蔚注意到他的異常,皺眉問道。


    皇帝擺擺手,示意無妨,頗費力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道:「這迴世安王大敗安南軍,等他班師迴朝,你說朕再賞他什麽好?」


    「世安王軍功煊赫,前征匈奴,後戰安南,如今盡得百姓愛戴,臣以為金銀珠寶也比不過歸來時有民眾夾道相迎。」孫懷蔚恭敬地說道,語意不經意間流露出對世安王的崇敬。


    皇帝猛地翻迴身來,瞳孔撐大,瞪眼問道:「你剛才說什麽?夾道相迎?」


    「是的陛下。王爺大勝歸來,安南的百姓一直把軍隊送到邊境,據說當時萬人空巷,人聲喧騰,場麵一度非常熱烈。」孫懷蔚含笑說道,側眼注視帝王微妙的表情變化。


    「萬人空巷?」皇帝喃喃重複,兩片紫中泛白的薄唇開開合合,神色陰晴不定。


    薄暮迫臨,金烏墜入了雲層中,藹藹的暮光耀進空落落的大殿,微紅的光暈中可見空中漂浮的塵埃,孫懷蔚微微虛了虛眼,嗅到了身邊帝王的恐懼與憤怒。


    出寢殿後,他立刻召來心腹,沉聲問道:「人都安排好了嗎?」


    對方迴道:「都安排妥了,約有五百餘人,從東城門到宮門,明日辰時前就會著百姓衣服,在道路兩旁‘恭迎’迴城的軍隊。」


    孫懷蔚嘴角微微上揚,一側梨渦曇花般閃現而過,清輝一般的眉目間隱隱凝著層戾氣。他站在漢白玉台階上眺望,濃鬱的暮色將層雲合攏,深重的鬱紫色像要壓下來,天與地將合之際,有一個月白色的高大身影挺身立於殿外。


    那是?他虛了虛眼。是陸玉武。


    「該有個宮人提醒提醒他,即便是世孫,沒有陛下的特詔,也不能夜宿宮中。」孫懷蔚抬了抬眉,自顧自說完,抬腳離開。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小太監跑下去和陸玉武說話,他聽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向大殿的方向拱手行了禮,轉身往宮門處走去。


    【卷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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