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中了風,全身動彈不得,幸而還能說出話。承鈺日日在榻前侍湯奉藥,聽說大舅母墜落山崖的事,倒沒想到是孫懷蔚下的手,隻感歎府中又去了個人。


    孫步玥在扶搖院哭得厲害,母親屍骨無存,父親也不聞不問,要不要在孫家祖墓做個衣冠塚也沒有人提。她想求到外祖家去,但高家已然傾覆,祖父被淩遲處死,舅舅和幾個表哥也已經判去安南充軍,其餘一幹女眷充入教坊司,連舅母也未能幸免。


    她奇的是表妹高之菱竟然安然無恙,而且似乎和孫懷蔚走得越來越近。護衛把守的偏院,這府上除了薑承鈺能不用通報就進去,表妹卻是來去自如。


    自從表妹在垂花門摔了一跤後,醒來呆了一陣子,抓著她問自己是誰,她又是誰,癡傻了似的在院子裏亂轉,拿鏡子照了又照,還問了一通孫懷蔚的事。孫步玥覺得她是把腦子摔壞了,見她直奔孫懷蔚的偏院去,攔也攔不住。


    她還在等護衛把她打迴來,沒想到丫鬟迴來說二少爺和高姑娘關了門在屋裏說話,很久也不見出來,最後二少爺還留她用了晚膳。給她添菜盛湯,很是疼愛的樣子。


    孫步玥滿肚子狐疑,想等她迴來問個清楚,沒想到她卻性情大變,從前很溫婉和順的一個人,如今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後來連她這個表姐也想使喚。


    母親墜崖的消息傳來,她哭得傷心,高之菱不但不安慰,還當麵笑了兩聲。她紅著一雙眼道:「這也是你姑母啊!」高之菱卻用鼻子「哼」了一聲,明明溫柔嫻靜的麵容上現出小女童才有的驕橫刁蠻,真是變了個人。


    此時已過了臘月二十,是置辦年貨的時候了,但家中陡生變故,接連去了兩個人,盧氏四個月大的胎兒也不幸流掉了,眾人更沒心思過年。府中終日冷清,承鈺一心照顧外祖母,凝輝院外的事一概不問,直到孫步玥來跟她說起,她才知道高之菱已經住進了他的偏院。


    承鈺覺得有股冷水兜頭兜臉地衝她潑過來,渾身寒浸浸的,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他來過幾迴,但她都別了臉不願搭理他。她明白自己心裏還是很牽掛他,但一想到三舅舅和懷縝表哥的事,總覺得那裏有道坎。但他竟是不等她慢慢邁過來,就喜歡別的女子了。


    孫步玥望著麵前人兒霎時慘白的小臉,心中有絲痛快。誰叫她搶了武表哥的心,如今也讓她嚐嚐這番滋味。覺得不夠,又添了句:「表妹如今住在偏院裏,日日和二哥同吃同……同不同寢就不知道了,不過照這情勢看,也是難免的,畢竟表妹本來會被送去教坊司,二哥卻把她保了迴來,若不是貪表妹那分姿容,又能為了什麽?」


    言外之意是,薑承鈺,孫懷蔚早沒把你放在心上了。他如今大權在握,是皇上的寵臣,未來天子的心腹,要什麽女人沒有,不差你一個。


    她帶了幾分得意地看著承鈺,還期待著她在自己麵前失聲痛哭,沒想到下一刻就見她變得異常冷靜,一雙桃花眼眼神堅定,不怒為威地看過來,道:「我不信,我要親眼去看看。」


    承鈺說完就徑直往扶搖院去,一路上都提著一口氣,害怕這口氣鬆了,自己會忍不住當著丫鬟的麵大哭起來。到了偏院門口,她就看見權勢滔天的孫大人,正在為雪地裏的嬌俏女子撿毽子,他彎下腰的那一刻,女子像個頑童似的衝過去,騎在他背上。外人眼裏深沉莫測,工於心計的孫大人,此時不僅不生氣,還就勢把她背了起來,在雪地裏轉了兩圈,女子脆生生的歡笑聲,紮進她耳朵裏,她覺得心裏那口氣是提不住了。


    孫懷蔚轉過來看到承鈺時,臉上還溢著笑,那是種毫無防備的笑,梨渦深陷,連小虎牙也露出來了,她這時才想起來,侍郎大人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少年。


    「燦燦!」他是很驚喜的,星眸更亮了亮,輕輕放下背上的高之菱,朝承鈺快步走來,大紅羽緞披風下穿的,仍是一件石青色的長袍,但上麵已經沒有她繡的暗紋竹葉了。


    看到他走向自己,她忙半垂了眼睛,不想讓他看見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已經夠屈辱了。


    她咽了口唾沫,稍微平複了翻湧的心緒,才抬頭道:「孫大人,好興致。」


    明明已經擁別的女子入懷了,可是為什麽他看著自己的眼睛還是這麽溫柔,承鈺想不明白,難道男子的心都這麽大,裝了一個還可以裝第二個,第三個……無底洞似的。她可做不到,她心裏窄得很,有了他一個,再容不下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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