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能負了師恩,他日若自己對他不利,她的一點救命恩情又能算什麽?但承鈺沒辦法了,愛就是愛了,她想自己已經愛得很深了,揉進五髒六腑裏,不然為什麽一想到他要是拋棄自己,會摧心毀腸一般的悲慟。


    平彤追迴來,隔著門聽見屋裏哭聲漣漣,像受傷的小獸哀鳴,聽得她也悲從心來。雪又落起來了,正房裏繡芙姐姐領著丫鬟出入,老太太和太太們也是一夜不曾合眼吧。


    孫懷蔚是想去看她的,但承鈺剛走,外邊就有人來傳他入宮麵聖,他隻好匆匆更換了朝服,坐了轎子往宮裏趕。


    三叔是死在獄中了,一夜之間詔獄裏死的官員太監仆役不計其數,鎮撫司的錦衣衛連夜出動,藤蔓似的延伸,又抓了不少,太子派係的人在朝中占了大半,這樣一來,第二日上朝時,大殿內就有些空落落的,平日與他爭鋒相對的熟麵孔都消失了。


    家眷本是要判處流放或充軍,但十六皇子賣了他這個人情,把盧氏和敏哥兒保了下來。二叔明哲保身,到底沒有被為難,讓他頭疼的是大哥孫懷縝,和三叔一樣的一根筋,認定太子沒有謀反,還上書為高閣老證清白。


    大哥還是沒看明局勢!真正要殺死太子的不是他,也不是十六皇子,而是皇帝自己!皇上本來就不喜歡這個長子,近年來太子在朝中日漸得勢,他雖然荒廢朝政,醉心仙道,但腦子還不糊塗。這次冬獵場的計劃並不是天衣無縫,但皇上還是選擇相信了。


    所以越是有人為太子求情,皇上越是堅定要處死太子。


    他處理完公事迴府時,不過酉時,但隆冬的天黑得早,下轎時隻見衛國公府的黑漆沉木大門緊緊閉著,肅穆而蕭條,有些冷清。


    護衛去叩門,孫大人攏了攏身上的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正跨了級台階,忽然從角門那邊轉出個女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高之菱從早上就在國公府門前等孫懷蔚。她聽父親說他背棄祖父時,還不敢相信,直到不久後來了許多官兵,把父親和幾個哥哥都抓走時,她才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


    母親哭得很厲害,家裏徹底亂了,好多丫鬟仆婦卷著包袱逃奔,她很無措,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來找他。


    可惜門房告訴她二少爺一早就出門了,她隻好在角門處等著。外麵很冷,一直下雪,她想過進府找孫步玥,但又記得玥表姐說今日要去恆青山看望姑母。既然表姐不在,她就不好意思再進去。


    看到孫懷蔚的轎子停下時,她情不自禁笑了,一笑才發現臉蛋子已經凍得有些僵。疾步走向那個大紅的高瘦身影,她屈身行了禮,道:「孫大人。」


    他像是不認識自己一般,四目相對時那雙好看的星眸虛了虛,隨即語意冷淡道:「高姑娘有何事?」


    高之菱咽了口唾沫,似乎被凍出風寒了,喉嚨腫痛。她殷殷地看著他,道:「孫大人,現在隻有您能救我的祖父和父親,我……」


    孫懷蔚沒等佳人把話說完,冷冷地瞥見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淡淡地拂開,道:「孫某無能為力。」


    「可是我祖父是你的老師啊,孫大人難道連師生恩情也不顧了?」


    孫懷蔚這時才看了眼高之菱,是和她表姐一樣的鵝蛋臉,此時被凍得發白,嘴唇烏紫,杏眼黑亮,稱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


    但他隻看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冷冷道:「天地君親師,我連自己的三叔都救不了,何況老師?想來高姑娘也知道高閣老的地位,風口浪尖的首輔大人,利害關係來了自然是首當其衝。孫某隻是個人微言輕的文官,實在幫不了老師什麽。」


    孫懷蔚說完不等她迴答,徑自入了國公府的大門。他沒時間和一個無關緊要的閨閣小姐費時間。早上承鈺生氣的事,他在心裏欠了一日,就想著早些迴來,哄哄他的小丫頭。


    但承鈺不想見他,也沒心思被他哄,因為她的小日子來了。本來之前用著大孫氏送來的藥,漸漸好轉了許多,至少不會痛得兩眼發昏,但昨晚她熬了一夜,今早又衣著單薄地在雪地裏跑,心續起伏太大,等她哭得眼睛腫痛時,發現更痛的是自己的小腹。那股如刀絞的疼痛浪潮般襲來,痛得她傷心的力氣也沒了,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一日,期間讓平彤喂了半碗紅糖渥雞蛋。


    於是孫懷蔚到凝輝院時就發現東廂房的房門緊閉,守在廊下的丫鬟說姑娘在睡,他便暫時沒去看她,而是進了正房,和老太太說三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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