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年過五旬,大風小浪也見識過不少,但到底隻是個內宅老婦,男人們的事她如何插得了手,更何況是涉及皇權之爭的風波。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隻是咬著牙硬撐,安撫兒媳孫輩。


    承鈺把二舅舅的話聽得大致明白,似乎是二表哥臨陣倒戈,害了太子。朝中大權最後落到誰的手裏她管不了,她隻求三舅舅和懷縝表哥能平安。


    隨後孫立德和孫懷縝出門奔走,想法子,老太太則讓丫鬟在暖閣裏鋪了被褥,安撫盧氏在凝輝院歇下,承鈺和郭氏陪著她,一家子女眷守在一塊兒等消息。


    盧氏哪裏睡得著,眼睛都哭得腫痛,見兒子已經熟睡,又不禁滾下一行眼淚。


    承鈺陪外祖母和舅母挨到三更才出正房。平彤掀了棉簾就有一股寒風撲麵,像泥沙瓦礫一般磨過麵頰,刺痛。


    借著廊下乳黃的羊角宮燈,她望了眼黑沉沉的庭院,道:「下雪了?」一張嘴,就有白色的熱氣吐出來,天是冷極了的。


    平彤替她攏了攏那件淺碧色繡折枝玉蘭花的羽緞披風,道:「姑娘快進屋吧,仔細凍著了。」


    承鈺卻搖了搖頭,道:「咱們去扶搖院看看。」


    說完就往庭院中走了去,平彤跟在後麵,忙拿了傘為她擋著,雪似乎下得大了些,等主仆二人走到扶搖院時,綢傘上已積了層薄薄的雪。


    院中一片靜謐,隻廊下的紅綃燈籠還亮著,光影虛浮,照出守夜丫鬟打瞌睡的樣子。


    這國公府恐怕也隻有扶搖院的人睡得著了,他們大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承鈺搖搖頭,走過迴廊,出角門往左邊的偏院走去。


    其實按孫懷蔚如今的身份地位,大可另置一處府邸居住,卻怎麽還是留在這個狹小偏院裏。她想不通,要進去時卻被門外站著的護衛攔下,她一向不喜歡他身邊這些人,總是一副窮兇極惡的樣子,像農家裏護院兒的狗。


    「我找你們大人有事。」她立在門外,平靜地說道。


    這時護衛才看清來人是誰,忙放下刀柄,恭敬地道:「大人還沒迴來,薑姑娘明日再來吧。」


    「我進去等他就是。」說完徑直走進院中,兩個護衛麵麵相覷,也不敢攔下。這府上就算國公爺要進這院子,沒有大人的意思,他們也不放,但他們知道這位薑姑娘是例外的。剛來時就有個不懂事的攔了,還出言不敬,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承鈺一進來,守夜的容芷就迎了出來,她還以為是自家少爺迴來了,看到雪夜裏清麗纖細的人兒時愣了愣。因為老太太的緣故,表姑娘已經很久沒來過扶搖院了,這次突然來,還這麽晚,她著實有些吃驚。


    不過她還是笑著走了過去,問道:「表姑娘怎麽這麽晚了來找二少爺?」


    「有事相求。」承鈺一麵說一麵就進了正房,容芷知道這位表姑娘是少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自然好生待著。見她進屋也不阻攔,忙往她坐下的炕上放了大迎枕讓她靠著,又沏了熱茶端來。


    承鈺麵色倒是很平靜,她隻想等他迴來,求他為三舅舅的事想想辦法。三舅舅雖不是外祖母所出,但幾個舅舅裏就他真心待過母親,前世他出嫁時,三舅舅是跟著親迎隊伍直把她送到了孫府,又叮囑孫涵要好好照顧她。


    敏哥兒也還這麽小,三舅母肚裏的胎兒尚才四個月,若是三舅舅出了事,留下她們孤兒寡母該怎麽辦。


    但是孫懷蔚一直沒有迴來,容芷和平彤坐在杌子上陪她等。暗夜裏靜極了,隻聽到雪落在院中的聲音,極細極輕,細得像她緊繃的心緒,一點大的動靜就會繃斷。


    她到底還是等到了他。估摸著過了卯時,她撐著頭在炕邊眯了會兒,就聽見屋外院中有人走路和說話的聲音,睜眼時天光微亮,掀了簾子,一個身穿石青色右衽圓領長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燦燦,你怎麽在這兒?」他臉上是喜多於驚的,看得出也是熬了一夜,一雙星眸下帶著淡淡的青色,下巴還有短短的胡茬。


    孫懷蔚覺得昨日在獵場上拿下太子的一刻,也沒有一迴府看到小丫頭坐在屋中等自己快樂。屋裏生著地龍,他脫下孔雀紋大紅羽緞的披風,挨著承鈺坐下,把她擁在懷裏。溫香軟玉不過如此。


    丫鬟們見狀都自覺地退了出去,承鈺被他抱了會兒,輕輕推開他,道:「孫大人如今好氣派,小小一個偏院也塞滿了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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