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武負手跟在女眷後麵,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嘴邊一直掛了淡淡的微笑。四兒瞅了瞅自家世孫,又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一時心領神會。


    不過他有些擔心自家世孫不會哄女孩兒。世孫都十八了,一個通房也沒有,清心寡欲的像個佛門中人。在宣府那幾年,軍中全是男兒,大夥素得難受,連他也會每月去勾欄開開葷,隻有世孫清靜得如世外仙人,周身有種冷冷的氣質,讓凡塵俗人不可觸犯。


    他也知道想往世孫身上貼的女子數不勝數,就這一路上來,不知就有多少貴女偷偷揭了帽簾看,他甚至還看到幾個膽子大拋媚眼的。


    不過他知道自家世孫肯定沒看到,因為世孫的眼睛一直就沒離開過薑姑娘。世上大抵也隻有薑姑娘這般的玉人,才配得上世孫吧。


    山上的天被連綿的蒼鬆冷綠托舉在頭頂,天空又薄又透,像張澄心紙似的,似乎一戳就破,沒有樹蔭遮擋的地方,太陽光明晃晃地潑灑下來,在承鈺身上落了身淡金的塵埃。


    她微微虛著眼,挽著外祖母由明亮處走到密蔭下,抬眼看麵前的寺廟。這相元寺在金陵城中不算香火最盛的廟宇,隻是大夏朝開國之初修建時,衛國公府捐過不少,因此幾代以來,府中女眷拜佛求神一向都來這兒。


    寺廟沒有琉璃彩瓦,隻是木質的建築上配著淡雅的彩繪,林立於蒼鬱林木間,周邊流水環繞,顯得肅穆無華,清涼幽深。


    承鈺跟著眾人走過大殿,經過一道小巷迂徊到大殿後門,順著青石台階拾級而上,到了寬敞的上院,便是高僧講經的所在。這時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信徒香客,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她聽說這位高僧從前還是個舉人,考了十幾年卻沒能得中進士,開始四方遊曆。年近不惑,忽然頓悟,於是決定出家參佛,不過五年便參悟了佛理,開始在相元寺傳講經文。


    她們來的有些走,離高僧講經還有大半個時辰。琴兒是坐不住的,嚷著要到處逛逛,老太太便讓幾個姑娘到廟中參拜參拜。


    大孫氏便讓兒子看著一同去,看著幾位妹妹。


    琴兒說要看鍾鼓樓,陸玉武便領著表妹們依原來的青石台階再經小巷折迴大殿。大殿兩側左鍾右鼓,飛簷四翹,高聳莊嚴。一行人走到鼓樓的入口,是一個圓洞小門,門內有些陰暗,承鈺順著緊而密的石階仰頭看上去,才驚覺通往樓上的梯子既長且陡,雖然兩旁有欄杆扶手,但要一口氣爬上去也是件很耗體力的事。


    之前來時她沒仔細瞧過鍾鼓樓,現在看了心裏打起了退堂鼓。段越珊已經提了她藏青色的馬麵裙邁了幾步梯子了,琴兒跟在後麵,把尚在猶豫的承鈺拉上。


    橫豎試一試吧,實在爬不了便下來,姊妹們也不會笑話自己。她看了看緊跟在身後的陸玉武,心裏覺得安頓了不少。玉武哥哥更不會笑話她。


    孫步玥本來不想爬梯子,若不是因為武表哥,她根本就不想跟著出來,安安靜靜坐在那兒不好嗎,步琴跟著她表姐待久了,性子都混野了。


    樓道極窄,上下都有行人,她們隻好靠著一邊木欄走。每一級梯子都砌得很高,才走了一小段,孫步玥就覺得抬腳都費勁兒,望著最高處圓洞門的亮光隱隱有些絕望。


    承鈺走在她後麵也沒好到哪兒去,直喘粗氣,手把在木欄上,涼風從上麵直通通的灌下來,手背被吹得冰冰涼涼。山中本就比山下涼快不少,現在被風這麽一吹,渾身一涼,她猝不及防就打出了個噴嚏。


    孫步玥一直想停下來,但前麵兩個祖宗不停,她在中間不走又會擋著下麵的人,因此強忍著,現在聽到承鈺打噴嚏,覺得找到由頭了,站在一級窄窄的梯子上說:「薑承鈺,你好好的打什麽噴嚏啊,還在我背後打,嚇我一跳!」


    承鈺覺得鼻子有些癢,輕輕揉了揉,有些錯愕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麽。打噴嚏也能讓她找茬?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孫步玥起過衝突了,現在也不想,知道她一向喜歡無理取鬧,因此隻想息事寧人,道:「風大,涼了,嚇著表姐非我所願。」


    「不行,腿都讓你嚇軟了,我不走了,你陪我迴去吧。」


    承鈺覺得又氣又好笑,這個表姐無論何時都要爭個強,明明走梯子走酸了腿,偏說被她的噴嚏嚇的,找的借口也拙劣,這腦子……


    她不想在樓梯上和她起爭執,順道:「那我陪表姐下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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